《國富論》針對國有企業(yè)的弊病,提出了一個當時所謂的新思維,那就是政府與國有企業(yè)徹底分家,政府退出企業(yè)經(jīng)營。一個很時髦的理念——民營化和市場化——出來了。亞當·斯密提出以法治為基礎,以自由為手段,追求財富。但這一切必須在民營化和市場化的原則下完成。請記住,那是1776年。從1776年至1867年的90年間是歐洲最困難的時期,這期間叫做工業(yè)革命。整個工業(yè)革命時期,歐洲是歷盡劫難。在自由經(jīng)濟、民營化和市場化的理念下——“大欺小,強欺弱”的現(xiàn)象層出不窮,例如資本家克扣工資、聘用童工、制造污染等等。
1867年,一個偉大的經(jīng)濟學家馬克思在《國富論》出版90年之后寫了一部巨著《資本論》。這部書在今天世界歷史上扮演角色之重,是我們所不可想象的。當時的歐洲社會,是遍地暴動,社會嚴重動蕩不安。究其原因,就是社會財富由于自由經(jīng)濟、民營經(jīng)濟發(fā)展過速,而造成“大欺小、強欺弱”的不公平現(xiàn)象。在社會財富分配嚴重不公的情況下,原始的資本主義遭到了挑戰(zhàn)。馬克思利用歷史的觀點,詳詳細細地披露了一個讓人竦動的理論,那就是勞動剩余價值說。他這部書是根據(jù)比他更早的經(jīng)濟學家李嘉圖的觀點寫的。李嘉圖認為這個經(jīng)濟體系所創(chuàng)造的財富是由勞動力所創(chuàng)造的。我們今天研究經(jīng)濟學仍然秉承這個思維。最原始的生產(chǎn)力就是勞動,勞動創(chuàng)造資本,資本有了勞動才有后續(xù)的活動(這個理論在1966年由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得主薩繆爾森在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所發(fā)表的論文得到了證實)。馬克思認為如果這個社會的財富是由勞動所創(chuàng)造的,那么資本家為什么那么富裕呢?顯然是資本家剝削了勞動者的剩余價值。他以相當?shù)钠愂隽艘粋€觀念,就是以大歷史的視角來看,工業(yè)革命結束了封建王朝,而工業(yè)革命之后就是一個追求公平的共產(chǎn)主義。當時所謂的“共產(chǎn)”,目的就是追求公平。馬克思并不是不重視效率,而是認為效率是由外部因素所推動的,例如蒸汽機的發(fā)明改進了效率。但是《資本論》對公平的追求影響了歐美國家此后數(shù)十年法治系統(tǒng)的改變。這部書所描繪的情況深深打動著每一個人的心,因為歐洲資本主義走到了1867年前后,幾乎要到達盡頭了,整個社會無法再容忍不公平。當時一種追求絕對自我的理念,使得巴黎、倫敦等城市變成了骯臟、臭氣沖天的城市。每個人把大小便、垃圾都往街上倒,因為我只要自己好就是了,根本不管別人死活。這不是我們今天經(jīng)常聽到的話嗎?——“東西是自己的才會做得好。”我們的國企改革不正是這個思維嗎?但是,如果每一個人都只顧及自己好,而把不要的垃圾都扔到街上,結果使得整個巴黎、倫敦、維也納等城市臭氣沖天。當時不論是經(jīng)濟結構,還是社會環(huán)境,都處于崩潰的邊緣。所以《資本論》的結論就是資本主義必定滅亡。我可以告訴各位,馬克思心目中的原始的資本主義確實已經(jīng)滅亡了。
可是其后的資本主義就在《資本論》的沖擊下逐漸社會主義化。以英國為例,英皇亨利二世創(chuàng)立的皇家法院編輯了過去的判例,形成了今天普通法系的基礎(也叫海洋法,或者英美法)。值得關注的是由于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的沖擊,英國大法院開始研究平等法案(國內翻譯成衡平法)。普通法和平等法兩個法案于1873年和1875年在英國司法法案中合并,成為今天的普通法。普通法所追求的是把一個社會的平等觀念,加入到法案里面。什么叫做社會的平等觀念?舉個例子,在英美兩國的法院,真正做判案決斷的不是像我們中國這樣的法官,而是陪審團。這個思維我們很難理解,因為我們中國所遵從的是“精英主義”的理念。所謂“精英主義”就是你在年輕的時候,爸爸媽媽天天督促你讀書,不然怎么考得上清華呢。你這次考了個97分,還不好,要好好努力,一定要考滿分。把書念好了,將來才能成為社會的精英。我們這一群人,包括我在內,都是“精英主義”下的可憐蟲。我小的時候,父母就逼我念書,我的智慧又不是很高,我念得非常辛苦。我當時就想,等我將來當爸爸以后,絕對不逼我孩子念書。結果我當了爸爸以后,不但逼我兒子念書,還要逼他學小提琴,學鋼琴。這就是“精英主義”在作祟。在“精英主義”制度下,我們很難理解、也無法體會普通法的平等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