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日是個風和日麗,煙花三月下?lián)P州的好日子,我翻了翻黃歷,曰,黃道吉日,宜嫁娶、納婿、動土、沐浴。
于是我歡歡喜喜的去了藥師谷南面的夏園里泡溫泉。溫泉在茂林掩映深處,泉邊栽了幾株柳樹,垂柳拂面,彩蝶翩翩,我就這么泡啊泡,泡啊泡,睡著了。
醒來時,已是傍晚,晚風拂柳,夕陽山外山。一個錦衣華服小公子坐在柳樹杈上,正一臉大方的將我望著。眉眼約摸不過十一二歲。
我傻了。
他卻對我一咧嘴,笑了。
這一笑,帶著三分的爛漫,七分少年老成的風流痞氣,好似“倏”的一聲,霎時間,千樹萬樹梨花開,不僅耀花了我的眼,也耀傷了我的心。
我望著他悲憫道:“果然病的不輕,這回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外祖曾我與說,偷窺是種病。自然,偷窺別人洗澡也就是一種病了。但能將偷窺發(fā)揚到如此高的境界,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方如斯淡定如斯,恐怕已是病入膏肓了。
作為神醫(yī)的外孫女,我甚感悲痛。
那小公子顯然沒有領略到我話后面所蘊含的深厚悲痛之情,卻把嘴角彎了彎,又是一笑,然后抬起手指朝我身后指了指。
我一回頭,咔嚓,真他娘的黃道吉日,本神醫(yī)外孫女的衣裳鞋襪正被一只大白雕刁在嘴里,迎風獵獵飛舞,煞是好看。
那白雕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很快振奮精神,翅膀一拍一抖,一頭扎進云里,很快消失在了天外。
我于是又傻了。
好半晌,我才回過神來,望著樹上幸災樂禍的那張臉,問道:“這白雕哪兒來的?”
“我?guī)淼??!彼鸬睦硭斎弧?/p>
果然,果然。于是本神醫(yī)外孫女怒了。
但我那時不過只是個八九歲的娃娃,怒了的結果只有一個,我哇的一聲哭了。
我哭得聲嘶力竭,驚天動地,驚起谷中烏鴉數(shù)只。
樹上那小屁孩子頓時慌了手腳,從樹上跳下,急道:“小包子,你莫哭,莫哭?!?/p>
包子,包子。我哭聲嘎然而止,望著他怒氣沖沖道:“我不叫小包子。”
他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我的耳旁的兩團發(fā)髻,道:“你扎個包子頭,不是小包子是什么?”
我忿忿的瞪著他,覺得包子真真是委屈了我作為神醫(yī)外孫女的形象,于是嗓子一轉,繼續(xù)嚎啕起來。
他來撈我:“莫要哭了,久泡溫泉不好,你都泡了這么些時辰了,該上來了,不然一會兒該手腳發(fā)軟了。”
我死命縮在水中。
他繼續(xù)撈我。
本神醫(yī)外孫女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聲淚俱下控訴:“你這個大色鬼!”
他愣了一愣,停了手,半晌,忽的揚起唇一笑,很有些倜儻風流氣派的與我道:“你放心,本公子會對你負責的?!?/p>
我繼續(xù)扒著泉池子嚎啕,他無奈,抓耳撓腮一番后,得了一個絕妙法子,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外衣脫了,放到池邊道:“你起來穿上衣服,我背過身去,保證不偷看?!?/p>
說完,便背過身去了。
本神醫(yī)外孫女慢慢的停止了嚎哭,從側面偷瞄了他幾眼,發(fā)現(xiàn)他確是閉著眼的,于是這才從池子里迅速爬上來,撿起衣裳裹在了身上。
他笑嘻嘻的轉過身來,將我上下一打量,道:“小包子,這件衣裳就當做你我之間的定情信物,送你與罷?!?/p>
我那時尚小,并未懂得定情信物是個什么物什,于是撇撇嘴巴,道:“我才不要你的東西,我也不叫小包子,你再叫,我就讓我外公把你活馬當死馬醫(yī)。”
他愣了愣,旋即面上浮出笑意:“原來你就是展神醫(yī)的外孫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