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白猛抓住我胳膊:“小心。”
本老女尚未作出驚慌之態(tài),順便撲到他懷里驚叫兩聲,以示柔弱之美,便被呼啦一下甩出了馬車,撲到地上,狠滾了幾滾,幸而被他摟住了半邊身子,才沒磕破腦袋。
但見云家那匹鬃毛油亮油亮,一直處于思春狀態(tài)的馬,把眼神涼涼的瞟了地上我二人一眼,然后甩甩尾巴,嘶鳴一聲,雙蹄騰空,拉著車絕塵而去。
小廝從馬前座上滾下,從地上爬起來,又忙忙的上來扶我們,云非白皺眉道:“怎么回事?”小廝跺跺腳,哭喪著臉道:“都怪我,我忘了這匹馬正在發(fā)情期,方才從旁邊過了一匹母馬,它、它、它追人家去了!”
我心里不禁訝然且欷歔,窈窕母馬,公馬好逑,原來身為一匹馬,也是可以做詩里的主人翁的。
思春的威力果然強大。
但就此刻情形來說,思春的結(jié)果卻大不盡相同。
比如云家這馬在這一刻邂逅了愛情,勇敢的奔向了自己的白馬公主,而同樣處于思春狀態(tài)的本老女,此刻從地上搖搖晃晃爬起,腳剛一踩到地上,頓覺腳踝處隱隱作痛,走一步,便瘸了兩瘸。
簡而言之,馬在思春中喜劇了,而我在思春中悲劇了,更更簡潔的說,我腳崴了。
云非白扶著我,眉頭微蹙:“是不是很痛?”
我咧嘴沖他一笑,咬牙道:“不痛,不痛?!?/p>
他微微一嘆:“頭上都冒汗了,還說不痛,我送你醫(yī)館看看。”
我尚未來得及開口,一旁小廝便忙忙接道:“公子稍等,我這就快快去再趕一輛馬車來。”語畢,匆忙欲走。
云非白叫住他,道,“不用了?!闭f完,轉(zhuǎn)身又望向我,“我背著甄姑娘去就可以了?!?/p>
我一怔,小廝也一怔。
我這廂尚未怔過來神兒,那廂便見云非白矮下身蹲在了我面前。
我遲疑了好半晌,直到他輕聲喚我:“阿離?”方才怔怔回過神。
他背著我從地上站起來時,恰有風來,吹起他耳邊一綹發(fā)絲,輕輕拂過我面龐臉頰,酥麻柔軟?;ㄒ廊缓?,月依然圓,長街燈火也依舊闌珊怒放,我勾著他的脖子,聞著他身上幽幽香氣,望著花望著月望著闌珊燈火,心里就那么的,突然的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我想起曾經(jīng)也有人像他這樣,在我面前蹲下,將我背在背上,他會猛然的回頭對我一笑,叫我一聲“小包子”,會輕輕的哼著歌謠,會彎著嘴角低低的笑,他曾背著我從拂肩青青柳條里穿過,從開的火紅火紅的山茶中走過,那時候,沒有月也沒有這樣的燈火闌珊,卻有著天藍云白,黃昏曼妙。
那時候我心里沒有酸沒有澀,也沒有此刻這樣的惶恐,有的是安寧和心底的蠢蠢欲動的小小的甜蜜和羞澀。
那個時候,我還那樣年輕。
“阿離?”云非白忽然叫了我一聲,將我猛地拉回神。
我匆忙忙應了聲,等了半晌,卻沒聽見他再講話,于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剛叫我……是、是想說什么嗎?”
他輕輕笑了聲,道:“沒什么,感覺到你像是在發(fā)呆,所以叫一叫你?!?/p>
我訕訕一笑,喉嚨發(fā)澀,想說話,卻發(fā)不出聲兒。
剛走了幾步,忽見后面小廝匆匆忙忙趕了上來,想是剛剛回過神,垂首雙頰緋紅的走在一邊。
這個思春的孩子喲。
云非白笑著向他道:“我一個人送甄姑娘去醫(yī)館便可?!?/p>
小廝又一怔:“那,那小的呢?”
云非白頓了下腳步,道:“家里的醬油沒了,你打壺醬油回去吧?!?/p>
從醫(yī)館出來,已是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