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夏克明回到隱秘的“山洞”時，路燈已經亮了，晚風徐徐吹來咸鮮誘人的菜香，第一次讓他感到惡心。迫不及待地關掉中央空調，腦子昏昏沉沉，額頭滾燙，由內往外冒著寒氣，渾身徹骨的冷，上下牙齒不由自主地磕碰撞擊。

他從衣帽間抱出厚厚的羽絨被，一頭栽到床上，被子緊緊地裹住身體，雙腳涼得像踩在冰上。鼻子猛地一酸，眼角涌出溫熱的淚濕濕地滑過臉頰。少頃，低聲飲泣變成了劇烈的抽噎。

漸漸地，鼻子堵塞得到了緩解，偶然間體會到鼻吸的順暢。眼皮酸脹似降下的幕布重重垂合，恍惚沉沉中一頭跌入夢鄉(xiāng)。

夏克明看見自己從沼澤的泥水里爬起來，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熱帶雨林。踩著經年累月積厚濕滑的落葉前行，隱隱聽到身旁糜爛的腐葉中傳出“沙沙”的聲響，不祥的預感像偷襲的冷槍，中彈的瞬間全身僵硬。

視線觸到了一條游動的長蛇，幽靈般出現在面前，脊間黑色的條紋貫穿頭尾，周身披掛著鮮紅的鱗片，陰森森的三角腦袋突兀地昂起，盯著他“咝咝”地射出血紅的蛇信。

周遭傳來更多更密的“沙沙”聲，毛骨悚然的剎那，他突然發(fā)現手里多了根合金鋼棍，夏克明絕望瘋狂地亂掄亂掃，邊打邊跑。

不經意間，腳下觸到冰涼險惡的濕滑感是卷曲游走的蛇身。一直跑，跑出雨林，跌跌撞撞的他覺著實在跑不動了，心臟好像容器里劇烈跳動的彈力球不停撞擊著喉嚨，馬上就要破腔而出。

夏克明腳下一滑，撲倒在黃黃綠綠爛葉覆蓋的沼澤里，浸泡在漫漫漶漶浮起的無盡水汽中。透過泥水遮擋的眼簾，四周是白蒼蒼灰茫茫的一片。

猛然間，米安琪全身赤裸，通體光滑白皙，像只驚恐萬狀的小鹿，快速地奔跑，奔跑時飛濺起泥漿暗水。

夏克明大口喘息著爬起來，米安琪瞬間被絆倒了，重重地摔下去。一條碗口粗的巨蟒閃爍著靛藍色躍身而出，幾米長的蟒蛇異常靈活，蜿蜒游走中快速纏繞米安琪，她發(fā)出驚恐瘆人的慘叫。

片刻間，巨蟒纏繞住她的全身，并且快速地發(fā)力收縮，米安琪驚烈的呼號轉為隱隱的呻吟，掙扎越來越無力，失血的面龐灰白凄婉，雙目迷蒙，紅唇也在頹然間還原出黯然的肉色。

夏克明羞恥于自己的無力，拼命地拉扯巨蟒，而巨蟒周身似巖石般堅硬的肌肉不為所動，無法扒開它不斷收縮卷曲中淫邪的身軀，每塊鱗片的尖端都充斥著邪惡的陰毒。

巨蟒冷不防向他張開恐怖的大嘴，露出白色口腔內一排排向內彎曲細長尖利的長牙，眨眼間，狠狠地沖他咬來。

夏克明在泥漿中翻滾，巨蟒抖動著嘴邊令人作嘔的長須，依然淫邪地緊緊纏裹著米安琪。米安琪消失了，眼前多了條身上分布著黑色、紅色、黃色條紋的銀環(huán)蛇。

巨蟒得意地扭動著邪惡的身軀，銀環(huán)蛇體態(tài)輕盈，環(huán)繞迎合著巨蟒游動，竟然越發(fā)自如地擺動周身如放肆淫蕩的舞者，散發(fā)出對巨蟒令人生妒致死的依戀，依戀是如此的無恥，無恥的又是如此，如此的輕曼浪舞。

夏克明在驚愕中倍感絕望。巨蟒再次張開恐怖的大嘴向他襲來，他完全忘記了恐懼，胸中布滿了黑壓壓烏云般的恨，雙手死死掐住直面襲來的巨蟒頭頸，反身撲倒將它壓在身下。

巨蟒卻從容地纏繞，不容置疑地捆繞住他的上身，夏克明感到巨蟒暗暗地發(fā)力好像要壓碎他的每一寸骨頭，他拼盡全力把巨蟒的頭深深地按進沼澤的泥水中。

夏克明早已忽視了銀環(huán)蛇的存在，但在與巨蟒的搏斗中，瞬息間感到錐心刺肺的劇痛，銀環(huán)蛇無情地咬了他，雖然只有一口。

驚懼的側目，他清楚地看見銀環(huán)蛇慘白細長的毒牙上沾掛著鮮紅的血液。夏克明更加發(fā)瘋地埋頭撕咬巨蟒的七寸，仇恨好像讓他長出了利齒，巨蟒的鱗片在夏克明牙齒間分崩破碎，黑血在撕咬中肆意橫流，堅如磐石的肌肉在利齒的研磨中斷裂。

在他瘋狂的牙撕齒挫下，巨蟒的身軀變成虛飄若連的兩截兒。夏克明仰起扭曲的血臉，噴出滿嘴的污穢，銀環(huán)蛇驚恐中沾滿了噴濺的血跡。夏克明一陣眩暈栽倒下去，血水向四周蕩起暗紅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