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道劫日(2)

魯Sir,先生:一個會哭的笑話 作者:郭敖


晚上9點鐘,我拖曳著點滴瓶去探望李淼。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捆綁著繃帶,還有一根手指能夠動彈??吹轿疫M來,他抽搐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有一點兒悸動。他隔壁的病床上是一個瘦小的矮個子,全身捆綁著繃帶,四肢都打著石膏,全身只有兩只眼睛可以轉(zhuǎn)動,他聚精會神地盯著我們,看我們要開打,他避無可避。

我在李淼的病床邊坐了下來。護士警告我,病房里禁止大聲喧嘩,更不準恐嚇病人,禁止動手動腳。我輕聲地在他耳邊說:“我告訴你,這事兒我他媽跟你沒完?!?/p>

他說:“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個護士走進來,以命令的口吻讓我去繳納費用。我指了指病床上的李淼,讓護士去找他要。李淼一清二白地躺在床上,他身上除了能翻出跳蚤以外,已經(jīng)別無他物。

我沒好氣地說:“要錢沒有?!?/p>

護士那張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拿著筆在一個小本上寫著什么。她抬頭說:“那可真要命了?!?/p>

我追問了一句:“沒錢會怎么樣?”

“會死!”她果斷地說。

我看著無辜的李淼,他在病床上動彈不得,雙目無神,祈求地凝視著我。我想了想,說:“你還是死了算了?!?/p>

護士急忙地更正我,說:“是你會死,你的肋骨斷了四根,再不動手術(shù),可能會咯血。”

“放你娘的……”我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果然咳出了血。一個護士扶著我在床邊坐下,另一個護士去拿了POS機(point of sale,銷售終端),幫我拿出了信用卡。我的視線開始模糊,用一根手指戳動著密碼,我控制住抖動的手,握著筆頭簽字,名字剛寫了一半,便昏迷了過去。摔倒的時候,我隱約覺得一屁股坐在了隔壁的病床上,只聽見骨骼斷裂的聲音響成一片,伴隨著一聲慘叫,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病房里,身體沒有知覺,只有眼球還可以往四周轉(zhuǎn)動,李淼就躺在我的身邊。李淼隔壁病床的病友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聽說那天他剛接好的肋骨被我一屁股又坐折了,這會兒還在搶救中心,院方下的病危通知書都湊夠出版一本書了,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期。護士殷切地走進來探望我,她手里拿著一份清單,跟我核對。

她站在我的病床邊,說:“魯先生,二位一共消費四萬六千八百三十元?!?/p>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地晃動著身子,病床都在咯吱咯吱地抖動。我說:“你再說一遍?”

她重復(fù)著說了一遍:“四萬六千……”

我搖頭,說:“再上一句?”

她被我問蒙了,疑惑地說:“二位……”

我制止她再說下去,擺手讓她停下,指著隔壁床鋪說:“停。二位?誰答應(yīng)幫這個蠢貨付款了?他要自殺,還有搶救的必要嗎?”

護士收起了手中的賬單,懊惱地說:“我們只負責救人,字是您自己簽的,賬單之前也給您核對過,您親自過目的。如果二位有相關(guān)財務(wù)上的糾紛,可以私下里解決?!?/p>

我要是能動,早就蹦起來跟她理論了。我緩和了一口氣,說:“你瞎啊,我都傷成這樣了,過哪門子目?”

她沒有理我,徑直離開了。我憤怒地用一只眼睛瞪著李淼。李淼躲過了我的目光,注視著天花板,有些失落,他感慨地說:“醫(yī)者父母心。”

那一刻,我的眼角是濕潤的??粗~單,我想說的是:“這哪兒他媽像親生的呀!”

語言是人類溝通的平臺,有時候不需要語言,也能夠流暢地溝通。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們兩人都疾惡如仇。我用惡毒的眼神仇視著他,足足瞪了一個晚上,眼睛又紅又腫的,第二天我的眼眶四周黝黑锃亮。如果說鋒利的眼神像刀一樣,此時李淼已經(jīng)被我千刀萬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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