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在沙發(fā)上坐著，一動不動，我沖他使了個眼色，讓他開口說話。他閉口不言，看向窗外，從他羞澀的臉上我看得出來，他恥于開口，一般人借錢裝孫子，這孫子借錢裝啞巴。我沖著郭醫(yī)生傻樂，決定先跟他套近乎，提人，我笑著跟郭醫(yī)生說：“我們是東局的王所長介紹來的?！?/p>

郭醫(yī)生聽到王所長，笑得更燦爛了。他收起了一本正經(jīng)，臉上拘謹?shù)谋砬樗尚赶聛?，說：“老王的朋友呀，他最近怎么樣？脾氣還是那么臭嗎？”

我也跟著笑，他笑起來讓我感覺到更拘謹。我附和著說：“老樣子，還是那么臭，兩句話不對脾氣就翻臉，三句話沒說完就動手?！?/p>

李淼跟著說：“對，對，前天晚上還踹了我一腳。”

郭醫(yī)生看著李淼，說：“老王介紹你們來做什么？”

我搪塞說：“這事兒他倒是沒說太明白，不過這事兒挺難以啟齒的。你說誰能不遇到個困難什么的，事兒來了，咱們不怕事兒……”

郭醫(yī)生說：“說重點?！?/p>

我斬釘截鐵地說：“借點兒錢?！?/p>

郭醫(yī)生問：“急用？”

我說：“太他媽急了，火把眉毛都燒光一條了?！?/p>

郭醫(yī)生感慨地說：“我早就猜到了，老王就是這脾氣，什么事兒都憋著，所以才讓你們來?？磥砜隙ㄊ羌笔聝?，都著急得沒時間過來。”

我情不自禁地肅然起敬，說：“郭醫(yī)生，英明?！?/p>

聽到我的夸贊，郭醫(yī)生更直截了當(dāng)，爽快地問：“這事兒，還差多少？”

我手里攥著兜里的兩塊二毛錢，手心都出汗了，咬了咬牙說：“六千二百三十

七塊?！?/p>

郭醫(yī)生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紅包，點了點有五千塊錢，又出門問同事東拼西湊地借了點兒，有整有零的拿了一沓零錢回來，清點了一下，遞給我們，說：“既然都是老王的朋友，就不用那么見外了。”

我果斷地接過來那沓錢，低頭哈腰地千恩萬謝。我清點著手里的錢，沖著李淼使了個眼神，說：“小李，給郭醫(yī)生寫個欠條，把手印也摁上。”

李淼摁手印還真不吝嗇，不光把五根手指頭全給摁上了，整整印了一個巴掌上去。

郭醫(yī)生把我們送到門外，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到出租車起步，我們揮別郭醫(yī)生，看著他消失在后視鏡里，我那顆忐忑的心才徹底地放下來。

出租車開往保險公司的途中，收音機里吱吱啦啦地播著早間新聞，一個主持人報道著一起綁架案。

“黃氏集團董事長黃啟明的女兒黃珂失蹤第三天，警方介入調(diào)查。今天早上黃氏集團收到綁匪勒索視頻，提出五百萬美金的贖金要求，明天凌晨是最后的期限。黃啟明先生對此未做出回應(yīng)。本臺記者為您帶來最新報道?！?/p>

我躺在后座上，舒緩了一口氣，說：“這年頭，什么樣的錢都有人賺，你說是錢變難賺了，還是人變聰明了？”

自從上車，李淼一直心事重重，沉默不語。他看了我一眼，說：“這錢你是壓根兒沒打算還，是嗎？”

他開始感覺到良心難安。我沒有理會他，繼續(xù)說：“明天聽上去比未來更有希望，明天看上去比未來更容易掌握，而明天只是未來的一部分，明天屬于強者，弱勢群體沒有未來。當(dāng)你走入明天，發(fā)現(xiàn)明天沒有未來，你會更傷心。你是聰明人，聰明的人懂得抉擇，要么參與其中，要么被淘汰。以你的智慧，我相信你知道該怎么做?！?/p>

他與我劃清界限，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有做人的底線。”

我說：“別自欺欺人了，人一旦開始妥協(xié)，就會沒有底線。”

他一把搶過我懷里的錢，把握著錢包的手伸出了車窗外，喝令司機停車。司機猛然踩下剎車，車子戛然而止，他手中的錢差點兒飛落出去。我伸手去搶錢包，說：“你瘋了?！?/p>

李淼嚴肅地說：“不，正是因為我還沒有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