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賓館住了兩晚上,第三天我收拾好行李去了花蓮,一百二十公里,火車跑了三個小時。這算個鎮(zhèn)子,這個鎮(zhèn)子全是針對游客的夜市,里面最有名的是烤野豬肉,味道跟牛皮紙差不多,但每個人吃得津津有味。他們得飛兩千公里來到這里,買一份牛皮紙,吃下去,發(fā)個朋友圈說這是阿里山野豬肉。我在小鎮(zhèn)游蕩了兩天,并一直待在氣溫酷熱的室外,因為燥熱能緩解一點(diǎn)不安。除了夜市,我所住的民宿老板,是個頭發(fā)染成淺色的中年男人。在上午,我出門的時候,他站在門口。
“你是做什么的?”他說。
“做電氣焊的。”我說。
“電氣焊?”“就是焊接鐵器?!蔽也]有撒謊,因為我爸會一點(diǎn),所以我也會一點(diǎn),我?guī)啄昵斑€去焊接鐵門的店鋪里做過一陣子?!澳呛芎谩!彼f。
我不知道好在哪。
我說:“你呢?”
“我是一個流浪漢。”
“流浪漢有這么一棟樓?”“我年輕時周游世界,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在這里定居,這個地方很好,很安靜。”“是挺安靜的?!?/p>
“現(xiàn)在我主要做木雕,你的房間里沒有,但客廳里的桌子,樓道里的,都是我做的?!?/p>
“厲害?!?/p>
“電氣焊也一樣吧?”“不一樣,電氣焊就做一些鐵門,招牌?!薄白瞿镜衲兀梢愿绢^交流,讓你的心更平靜,我喜歡木頭,跟它們講話也非常舒服。”聽到舒服二字,我心里很懊喪。我說:“我有點(diǎn)頭痛,你知道藥店在哪嗎?”他有點(diǎn)蒙,也許來的游客都要聽他講個一小時,興之所至還會回到客廳一邊摸著那張桌子一邊講,游客也會覺得自己跟木頭交流了,平靜了。那民宿里有吉他、書架、電視機(jī)、垃圾桶、狐臭,我住的房間還是一體式空調(diào),都他媽滾蛋吧。
我報了兩個旅行團(tuán)。第二天早上我站在門口等司機(jī),我肚子有點(diǎn)痛,等了半小時后,就去對面的網(wǎng)吧找?guī)?。中間這個司機(jī)給我打電話,說麻煩我快一點(diǎn),我說我馬上。然后我從廁所出來,站在一個玩游戲的人背后,看著他打完那一盤,就出去上了車。這個司機(jī)一路上都拉著臉。
第一個旅行團(tuán)是去當(dāng)?shù)刈罡叩纳?,中間有條沿著溪流徒步的石子路,穿著拖鞋走這條路可真難受。這條路很長,有幾公里,頭頂上方是懸崖,下面是條混著白色泥巴的河。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時,腳也腫了,渾身都是汗水。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那個鐵門上掛的牌子,“未開放區(qū)域”。過了會一個女人朝門里走,她打開鐵門,然后站在里面,想把門重新鎖上,但那根鐵棍總是跟鎖眼對不上,門又很沉。這準(zhǔn)是氣焊出了問題。她大約嘗試了十分鐘,我根本不想走過去幫她,雖然我知道原因是這個鐵門的門軸被那塊石頭擠歪了。兩個中年男人笑哈哈地走過去,說:“我來幫你吧?!彼麄z很高興,一起抬著門,鎖眼扣上了,然后他們?nèi)硕己芨吲d,女人鎖好門后,朝前方?jīng)]修好的路走去。兩個中年男人互相看了一眼,仍舊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