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彼此都具傲人條件的年輕人,早已成長到能輕松駕馭自己表情的年紀(jì),抵達(dá)了熟練解讀那些五花八門的談話技巧的階段,他們不再被繽紛的修辭和夸張的恭維所迷惑,到達(dá)了一個可以縱觀全局的角度,并且能夠輕而易舉地將一個陌生人的肌肉骨架從頭到尾剖析得條分縷析。
大多時候,一個人被那樣犀利的解析后,只會迎來他們轉(zhuǎn)身離開的一幕,但今天,他們是彼此的驚喜。
德珍饒有趣味地瞧著“細(xì)”的新主人,他臉上似乎寫著“自命不凡驕橫跋扈”八個大字,而她好奇的是,他憑什么如此?
仲寅帛單手插兜,將德珍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聲線像是溜冰刀在冰面上一樣冷傲滑出:“我是仲寅帛,幸會,德珍小姐。”
他介紹完自己,隨即扭過頭去,德珍饒有趣味地瞧著他,良久才好笑地抽回視線。仲寅帛一直看眼前的畫不言語,因為他一直有個錯覺,覺得自己在她眼中,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說些什么的時候,也只是語氣古怪地對著畫說了一句:“德珍小姐不像是受邀而來?!?/p>
“是的,我在工作。”
“你是記者?”他側(cè)首看她手里的紙和筆,盲目的猜測。
德珍微笑,“那我可以采訪你嗎?”
仲寅帛沒料她會順?biāo)浦?,此前她還哭得那樣悲痛欲絕,此刻卻能對陌生人露出這樣的笑臉,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就有些不屑,涼涼地看她一眼,“不可以?!?/p>
德珍輕扯一下嘴角,“那我走咯?!?/p>
她把話說得極為輕巧靈俏,狡黠無比地看了眼離他們一段距離卻不好意思靠近的賓客,她猜他大抵是疲于應(yīng)對才慌忙找了她這間避風(fēng)所,此刻她若離開,想必他整晚都要繼續(xù)扮演那個口若懸河的卓越青年。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威脅,仲寅帛臉色一黑,咬牙叫下她:“等等!”
德珍頓住腳步,回到原來的位置,維持一種作為對話者的矜持距離,筆直地站立著。
仲寅帛恢復(fù)了神色,罕見地舒緩起來,聽見邊上的女人在說:“你不應(yīng)該一個人來參加這種場合的?!?/p>
“我知道?!彼蠈嵉爻姓J(rèn)自己的失策,沒把周子康帶來的后果是他必須親自面對那些天花亂墜的恭喜和道賀。當(dāng)然,那些和他結(jié)交的企圖心也是不可估量的。才短短幾分鐘而已,他已經(jīng)差點(diǎn)控制不住要冷笑出聲。
德珍笑著看他,琥珀色的眸子散著清澈的嬰兒藍(lán),“我覺得,我們得離開這里了?!辈坏人龇磻?yīng),她繼續(xù)說,“這幅畫被我們看了太久,細(xì)心的職員恐怕會默默地給它漲價?!?/p>
仲寅帛逡巡一圈,在館區(qū)角落看見陳萍微笑的臉孔,回過頭,開始挪動腳步。德珍跟在他身后,繼續(xù)履行自己的職責(zé),邊走邊看,手里摘記著考評點(diǎn)。
一圈下來,他倆不期然遇上了蔣雨薇,德珍大方的介紹了一番,雨薇訕訕地伸出手和仲寅帛交握了一下,繼而飛快地閃到德珍身邊,現(xiàn)場一位工作人員來請仲寅帛,“夫人打算回去了?!?/p>
仲寅帛看了眼德珍,說了句抱歉,轉(zhuǎn)身去送母親。
雨薇有些呆呆地看著那男人頎長的背影,吞聲對德珍說:“你可真了不起,他可不是那么好相與的人?!?/p>
“喂,剛剛是誰把他夸得天花亂墜?”德珍好笑地揭穿她。
雨薇撇撇嘴,眼神閃爍,“有能力是另外一碼事?!?/p>
德珍笑了笑,不置可否。適逢家里來了電話,蘸白詢問她的行蹤,她報了平安,掛了電話迎上雨薇探究的目光,“怎么了?”
“你該不會被設(shè)置了門禁吧?”
德珍理直氣壯的反問,“是誰規(guī)定了年紀(jì)一大把的女士就要失去門禁限制的?”
“是可以啦,我就是好奇罷了,我過了二十歲后在十點(diǎn)前歸家,我媽媽都覺得我不爭氣呢?!?/p>
德珍一愣,繼而笑顏擴(kuò)大。
雨薇抿著唇,二人挽著彼此的胳膊,提前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