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往常一樣，陪著盛老爹出去進貨，自行車前面的那個小籮筐是她的專屬座位，迎著風(fēng)，到菜場逛一圈，然后回家，老爹看著火候鹵東西，她就乖乖在一旁玩娃娃，偶有經(jīng)過的人，會進來逗一逗團子，往她口袋里塞顆糖果。

下午，老爹會給團子一個蘋果。

糖果和蘋果，團子都留了起來。

等盛贊放學(xué)回來，驚異地發(fā)現(xiàn)，早晨被他罵哭的小不點，又開始大著膽子圍繞他腳邊轉(zhuǎn)。

只是，盛贊想不起來，團子是從什么時候起，不再嘰嘰喳喳地說話，而是無聲地跟著他，矮矮的小身子費力地跟著他的步伐。

他故意停下，分給她一個眼神，小家伙的眼睛亮了亮，捧起那個紅蘋果，張了張嘴，然后什么也沒說。

盛贊沒有接，她又快速地拿出口袋里的糖。

糖果和蘋果，多好吃?。F子歪著小腦袋，小手舉高高。

盛贊不會跟小孩搶零食，他頭一次深刻感覺到了團子的變化，難得地給了個好臉色，說：“你吃吧。”

團子已經(jīng)記不得這些事了，但盛贊一直記得。

在小小的六年一班里，孩子們還是無憂無慮，上課時乖乖聽講，下課后，會嬉笑著過來拽團子的頭發(fā)，嘲笑她是小結(jié)巴。

這是每天下課的保留節(jié)目，在團子的忍氣吞聲下，女孩們會無名地生起一種優(yōu)越感，男孩們也會無名生起一股自己很強大的自信。

團子的頭發(fā)稀稀黃黃，被修剪成一個很普通的鍋蓋頭，那是盛老爹生前最拿手的樣式。

本來盛老爹是喜歡她留長頭發(fā)的，小姑娘嘛，總是要扎個小妞妞才秀氣好看，況且單看團子的長相，是很難分辨出她其實是一個女娃娃的。

對于這件事，盛老爹還是很上心，從小就給團子頭上貼生姜片，這是一個土方法，專治中年禿頂。

但后來，盛老爹不再執(zhí)著于讓團子長出一頭烏亮秀發(fā)了，因為從團子上學(xué)以后，她的頭發(fā)經(jīng)常會被剪得亂七八糟，有一次甚至是拿美工課的膠水直接糊在上面怎么也拆不開了，老爹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默默地拿過剪刀，就變成了團子如今的發(fā)型。

記得那時，團子很委屈，撇著嘴想哭，眼睛紅紅的繞在老爹腳邊。

老爹知道他的小閨女愛漂亮，有哪個小姑娘不愛好看的？

他將她抱起來，拿過鏡子仔細瞧，圓圓的鏡子里有他和團子的臉，他笑的時候眼角有好多皺紋，團子就學(xué)著老爹的樣子努力在眼角擠皺紋。

但她還太小，時光哪里會狠心在她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老爹笑著逗她說：“嗯，這樣也挺好看，咱們團子怎么都好看。”

團子被老爹夸得有些害羞，垂著眼，心情好了很多。

可鏡子里，那張扁平的、沒有絲毫起伏的臉，是真的說不上好看的。

但團子不在意別人怎么說，只要老爹覺得她好看，寶貝她就行，漸漸地，她也習(xí)慣了這些，真的就如一枚團子，隨意任人拿捏，也不會再回家哭訴。

孩子們中間也是有孩子王的，在六年級里，隔壁二班的小胖是年級霸王，他常常帶著一幫不相干的人過來欺負團子，每當(dāng)弄哭了團子，他就覺得自己很氣派，很有身份。

這天，年級霸王小胖聽說了六年一班團子同學(xué)重回校園的事，一下課就急忙帶著幫手趕過來，幾天沒見，團子還是那個只會縮在角落里的團子，他看了就高興，過于肥胖的身板在行走時撞開了擠在一起的課桌，刺耳的聲響讓團子抬起頭來。

她今天有些不同，直直對視著小胖，小胖沒有察覺，伸手扯住團子的頭發(fā)。

盛老爹在世時，團子軟綿綿的任人拿捏，因為回家會有老爹安慰她，現(xiàn)在老爹不在了，她開始小小地反抗，她護著頭，努力揮開同學(xué)們作亂的手。

這一小小的反抗卻招來了更大的進攻，小胖招呼了更多的人過來，頭發(fā)被扯的很疼，可團子咬著嘴不吭聲，想要保護老爹給她修剪過的頭發(fā)。

同班的同學(xué)們和外班的同學(xué)們擠在一起嘲笑團子，團子倔強得就算再疼也絕不喊出來。

這樣，欺負就變得沒有意思了。

小胖無趣地讓人去拿剪刀。團子的表情變得很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