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審訊很艱難,齊孝石慣例式準備的三包煙、半杯茶彈盡糧絕,從始至終也沒機會掏出來核桃。話趕話,事跟事,一句頂一句,隨時發(fā)問隨時變線,警察和罪犯頭腦的對抗幾乎到了巔峰狀態(tài)。剛開始那海濤做記錄,后來連續(xù)三個小時手就有點跟不上了,預審科的老科長邢克生就過來當記錄員,再后來局長都親自旁聽審問。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齊孝石和老三你來我往的快速答辯,其他人一句話都不敢說。
剛開始老三面無表情,目光永遠看著墻壁,無論齊孝石怎么發(fā)問都不與他直視,任憑怎么發(fā)問也不回答。齊孝石就開始用激將法,從老三小時候打架被送工讀學校聊起,一直說到他搶劫了十塊錢被判了五年,再到他老婆跟他離婚,出來找不著工作,諷刺挖苦嬉笑怒罵,逼得老三忍不住還嘴。齊孝石見有成效,就繼續(xù)煽風點火,說老三不是爺們,這么多年連媳婦也討不著,人生失敗。老三從憤怒到再次沉默,在心里實際上已經(jīng)輸了一籌,齊孝石此番做法,就是為了打掉老三心中的盲目自信,讓他感到自己的卑微與無力。果然,此役過后,老三不再狡辯,所有的回答就剩下三句話。
“不是我。”
“不知道。”
“有證據(jù)就崩了我?!?/p>
這三句話一出,老三只剩下消極抵抗。齊孝石當然不會放過繼續(xù)對他進行打擊,在齊孝石抽完第二包煙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凌晨一點,他抿著到了根兒的高沫兒釅茶,憑著自己長期失眠的底子,與老三打起了疲勞戰(zhàn)。他開始對老三“圍城打援”,他模擬案發(fā)現(xiàn)場,逐一訊問老三家的各處角落,從門廳到臥室,從衣柜到餐桌,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不落下一處。雖然老三仍是那三句話的回答,有時甚至避而不答。這反復的訊問看似機械,卻目的直接,那就是齊孝石在重復的發(fā)問中仔細觀察著老三表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以此去判斷老三內(nèi)心的想法。在說到住所的臥室時,老三的眼睛突然一動,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齊孝石似乎找到了線索,又東拉西扯地說了好一會兒,再次“無意中”提到了臥室這個詞,老三的眼睛又動了一下,齊孝石心里覺得有戲,就開始圍繞著臥室做文章,果然老三在疲勞戰(zhàn)術的打擊下,顯得有些力不從心。這時,齊孝石給身邊當書記員的邢科長悄悄地寫了一個條,上面是:重新勘查臥室。
又過了兩個小時,三包煙、半杯釅茶彈盡糧絕之際,邢科長終于走進了審訊室,不動聲色地遞給齊孝石一個字條,上面的內(nèi)容令他興奮不已。
“經(jīng)勘查,嫌疑人臥室墻壁系重新粉刷,在粉刷下發(fā)現(xiàn)血跡?!?/p>
成了!齊孝石心里有底了。這個至關重要的線索,驗證了他的判斷,犯罪嫌疑人老三沒有條件在其他地點處理尸體,碎尸地點肯定在他家中。但喜怒不形于色是預審員的基本功,齊孝石面沉似水,但在心里卻開始默默盤算起如何在適當?shù)臅r機使用這顆“子彈”。掌握時機發(fā)出證據(jù),是預審策略拍山震虎的最重要環(huán)節(jié),如果時機把握不好,不但會浪費“子彈”,還會造成敵我心理態(tài)勢的反轉。齊孝石沒有選擇立即出示證據(jù),而是相時而動,準備在關鍵時刻給老三致命一擊。不久,這個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