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培德拉過把椅子,坐在齊孝石旁邊,兩人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正好可以擺個飯桌。但現(xiàn)在是在辦公室,既沒有飯桌,也沒有白酒、花生米,就空空地隔著那么個距離。
“老齊,咱們認識多少年了?”龔培德沒頭沒尾地說。
“多少年了?我不記得了?!饼R孝石沒好氣地說。
“三十年了,三十年啊?!饼徟嗟抡f。
“陳芝麻爛谷子的……你有事嗎?有話直說?!饼R孝石說。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龔培德反問。
“行,沒問題。你是頭,我是兵,你是大拿,我是碎催,無論是聊天還是做思想政治工作,我都得聽著。怎么著?用我立正稍息嗎?”齊孝石拿出一顆煙叼在嘴里。
龔培德取出打火機打著,送到齊孝石面前,齊孝石猶豫了一下,把煙嘴迎了過去。他沒接齊孝石的話,自顧自地說:“記得那時咱們都二十多歲,你最大,老趙第二,我最小。”龔培德對著天花板笑了一下,“你最能折騰,老趙最靦腆,我最聽領(lǐng)導(dǎo)的話。預(yù)審科一開會啊,你準(zhǔn)遲到,動不動就捅婁子,老科長沒少替你扛雷。老趙呢,踏踏實實的,跟現(xiàn)在一樣,沒審出幾個大案子,也沒犯過啥錯誤,內(nèi)勤干了十年,又被調(diào)到技術(shù),這一輩子踏踏實實風(fēng)平浪靜的,也挺好?!饼徟嗟抡f得很感慨。
“你撒什么癔癥,到底想說什么?”齊孝石疑惑。
“呵呵,沒什么,就是覺得感慨,這一晃幾十年了,好像就在昨天?,F(xiàn)在想想,咱們年輕時你爭我搶的,都想沖在前頭,但最后能得到什么呢?什么也得不到。”龔培德說。“別跟我這念秧兒,我是一輩子什么也沒得到,你能沒得到嗎?笑話?!饼R孝石有些反感,“我馬上就退休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一輩子除了年輕時掙蹦過幾下,還不是悶了這么多年。你不一樣啊,預(yù)審支隊的大支隊長,好幾個二等功、三等功的,全國預(yù)審能手,咱倆不一樣,不能往一塊扯?!饼R孝石吸了一口煙說。
“你呀,老齊,這么多年了,你還在怪我?”龔培德說。
“怪你?我怪你什么???”齊孝石索性蹺腿躺在了行軍床上。
“還不是劉松林那個案子讓你背了黑鍋?!饼徟嗟律儆械刂苯?。
齊孝石躺在床上,眼睛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
“那確實是我的錯,當(dāng)時為了競爭預(yù)審科的科長,那個案件我不敢承擔(dān)責(zé)任……讓你背了這么多年……哎……對不住了……”龔培德緩緩地說,也掏出一顆煙,點燃,“什么叫鐵證如山啊,就是口供與證據(jù)一定要緊緊相扣,不能有一點差錯,重證據(jù)輕口供說的簡單,但辦起案來,誰能完全杜絕主觀臆斷啊?!?/p>
龔培德說完也沉默了,房間里頓時安靜了,除了門旁的一個白熾燈損壞前的忽亮忽滅,世界仿佛都停止了運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