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名提》 心里那道坎兒(2)

名提 作者:呂錚


“你煩不煩,煩不煩……”面對女兒的質(zhì)疑,齊孝石一點沒有當(dāng)預(yù)審員的強硬與果斷,甚至有點不知所措,渾身難受起來。作為父親,他不想在女兒面前承認(rèn)自己生活的混亂和寂寞,但事實又?jǐn)[在面前,不容分辯。

“行了,爸,你呀就是嘴硬,我做飯去了,你少抽煙?!饼R歡總算給齊孝石一個臺階下?!澳莻€……”齊歡停頓了一下,“海濤說過幾天想請您吃頓飯,您看……”

“不去!別跟我提他!”齊孝石一聽這名字心里就冒起一股邪火。齊孝石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個現(xiàn)狀,那就是女兒齊歡正在和那海濤談戀愛,而且已經(jīng)快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爸,都過去多少年的事兒了,您就別再記恨了?!饼R歡也是爆脾氣,又走出廚房說,“他也跟我說過,當(dāng)年擅自換師傅的事兒是做得不對,但這事都過了這么多年了,您就不能原諒他的年少無知、一時沖動嗎?”

“我過得去過不去跟你沒一毛錢關(guān)系?!饼R孝石氣呼呼地回答。

“怎么跟我沒有一毛錢的關(guān)系?”齊歡反駁,“我是你女兒,那海濤是我男朋友,你們總這樣,讓我怎么辦啊!”齊歡提高了嗓門。

“你怎么辦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這是你跟他的事!”齊孝石也火了,一下從沙發(fā)站了起來。

齊歡愣在那里,淚水涌出眼眶,“爸……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那樣,一點都不關(guān)心我……是,我的事是跟您沒關(guān)系,要是有關(guān)系的話,您也不會在我發(fā)燒的時候還在單位加班,讓我得上中耳炎;就不會一次都不參加我的家長會,讓同學(xué)們笑我沒有爸爸;就不會在姥爺去世的時候都不來看一眼……”齊歡淚水漣漣,一下將齊孝石多年來作為父親的失職都一一歷數(shù)。

齊孝石愣在那里像接受訊問一樣手足無措。是啊,女兒說的都對,這些年來,自己為家庭負(fù)過責(zé)任嗎?自己對妻兒有過交代嗎?在工作上,自己一事無成,一敗涂地。在家庭上,也一無所有,分崩離析。妻子、女兒、徒弟,無不離自己而去。這才叫失敗呢,這才叫悲劇呢。齊孝石深深地嘆息,剛才的邪火在一瞬間被冰冷熄滅。他重重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

齊歡取過紙巾,擦干自己的淚跡,緩了緩情緒說:“爸,我知道您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但在海濤的事情上,我真的希望您能原諒他,我再次跟您說一句,我和他不可能分開,不可能……”齊歡擦了擦眼淚,“就是您再使用什么方法,我們也不會離開……”

齊孝石知道自己前段日子干的缺德事被女兒發(fā)現(xiàn)了。因為這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都在女兒面前抬不起頭來。但在心底,他確實不想讓齊歡和那海濤走到一起。他不是還記恨多年前那海濤的背叛,而是因為不放心把女兒交給這名年輕的預(yù)審員。嫁給一個警察,特別是搞預(yù)審的警察,作為家屬是要付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代價的。工資微薄,工作辛苦,上班有點兒下班沒點兒,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不是執(zhí)勤就是加班。連續(xù)不斷的審訊工作,熬夜毀身體不說,還要抵御錢色的誘惑。哎……這是干嗎啊,一輩子跟自己較勁。但齊孝石的這些話卻沒法和女兒明說。這些年來,雖然女兒齊歡很懂事,隔三差五地來看自己,但畢竟從小不是自己看大的,彼此之間還是有著一層隔膜,這種隔膜是一種客氣的陌生感,不是靠一兩天的相處能消除開的。這是歲月積攢下的懲罰,是永遠也彌補不了的親情缺失。

這時,齊孝石的電話響了,他一看號碼,是老趙打來的。

“哎,你看啊,剛才還說到你趙叔呢,現(xiàn)在電話就打過來了?!饼R孝石借此機會,調(diào)整與女兒之間的尷尬。

“喂,老家伙,昨天回家媳婦跟你翻車了吧,哈哈。啊?什么!你再說一遍!”齊孝石的表情迅速變化,“你再說一遍!誰自殺了!什么!怎么會!”

齊歡也被父親的舉動弄得詫異,剛才的小脾氣也一掃而光。“怎么了?”她走到齊孝石身邊,關(guān)切地問。

齊孝石掛斷電話,重重地跌坐在沙發(fā)上,眼睛茫然地平視前方,出神了半天才說:“老趙……老趙說……龔培德……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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