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龔這奔了半天命啊,最后也沒落好。職位上去了吧,媳婦卻早早就撒手人寰了,兒子跟著爺爺奶奶長大,慣得沒樣兒,也沒少給他找事。這幾年啊,我眼瞧著他白頭發(fā)一天比一天多,那眼神兒里的亮兒都沒了。他也是沒退路了啊,要是連這個職位都沒了,可就真不剩下什么了。”老趙說著也點上一顆煙。
齊孝石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老趙的話也擊中了他心中的脆弱。他蹲累了,就找了塊旁邊的石頭坐下,“咱們啊,總覺得自己精明,老拿人家當(dāng)傻帽兒,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才是個棒槌。越想占便宜啊,就越容易走眼,一輩子凈干丟了西瓜撿芝麻的事兒。人比人能聰明多少啊?玩來玩去,還不是把自己給繞進去了。老趙啊……”齊孝石停頓了一下說,“我的退休申請快批下來了……”
“啊?退休了?那是好事啊?!崩馅w坐到齊孝石身邊。
“是啊,就差我最后一個簽字了……原來我也覺得是好事,累了,真累了,這一輩子啊,天天跟人打嘴仗,得理不饒人,無理狡三分,想著等退休了,就把自己關(guān)屋里睡上幾天覺,踏踏實實地當(dāng)個啞巴,再他媽也不胡攪蠻纏了?!饼R孝石望著遠(yuǎn)方的山巒出神,“但是今天上午政治處一通知我啊,我就覺得不對了,原想著自己該是高興才是啊。但現(xiàn)在呢,心里發(fā)空,就這?!饼R孝石指著自己的心窩。
“我知道,你這老家伙啊,就是閑不住?!崩馅w又拍了拍他,“換做誰都是這樣啊,忙了一輩子了,哪能說停就能停下?就是剎車也得有個緩沖距離呢不是?等過一陣兒就好了,養(yǎng)養(yǎng)花、釣釣魚,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我還不準(zhǔn)備馬上簽字,緩一段時間再說?!饼R孝石停頓了一下說,“一簽字就得交工作證了,交了工作證,我可就真不是警察了?!?/p>
“什么?緩一段時間?”老趙疑惑,“你手里還有什么案子沒辦完嗎?”
“是啊,還有個案子,一天不辦踏實,我就一天睡不好覺。”齊孝石若有所思,不時看著墓碑上龔培德的遺像,“人這一輩子啊,什么名啊利啊,都是假的,‘老鬼’‘七小時’這些名字,以后的人誰還會記得。但唯有案子,是黑白對錯永遠(yuǎn)變不了的,你一天不把它給破了,它就永遠(yuǎn)不明不白地擱在那兒瞅著你……”齊孝石仿佛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