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假日飯店的西餐廳里就像一個孤獨的女皇。她雍容優(yōu)雅,儀態(tài)萬方,以至于餐廳的領班都對她俯首貼耳,惟恐侍奉不周。
女人是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典雅美麗之后才來到這里等丈夫的。她終于決定了來是因為她突然覺得不想再糾纏在丈夫和小希的事情上了。她不知道這種苦難什么時候才會是盡頭。丈夫走后,她的頭一直昏沉沉的。但是她依然在費力地想著丈夫和小希單獨—起時會做什么。于是她越想頭越疼,以至于想吐,她意識到她在這種苦難中糾纏得太久了,這是在折磨自己甚至殺害自己。這一切是丈夫和小希造成的,但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對于他人,她無能為力,但是對于自己,她想她應該而且也能夠使自己從苦難中解脫。
她想她必須獲得拯救。而能夠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仿佛神助。
為了獲救她打開電視。她已經(jīng)很久不看電視了,因為她認為電視是文明中最無聊的一部分,所以她一直仇視電視并憎恨電視所帶給她的無聊。
她是無意間停留在黑人歌手的演唱中的。那首歌。動人的。黑人所特有的那種“靈歌”的嗓音,他們在苦難中對上帝的虔誠。而虔誠卻不能救他們脫離苦難。于是他們轉(zhuǎn)而對上帝無奈,于是他們就唱出了那么偉大的歌聲: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哦,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女人于是恍然大悟。她覺得她從黑人美妙的“靈歌”中獲得了全部解脫。身與心的。
連上帝都知道夢不可追,那么他們這些塵世的凡人還有什么可掙扎的呢?
于是她開始收拾自己。她在浴盆里泡。還精心熔化了浴鹽。躺在泡沫的水中看輕松時裝雜志,不看文字只讀畫面。然后她精心修剪指甲。用了很長時間將指甲染上光澤。接下來她又在各種各樣的名牌香水中徘徊。她想不好在那樣的時候該用哪一種。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夏奈爾5號。因為他們最初就是在夏奈爾5號中相愛并且做愛的。
然而在這個皇宮一樣的餐廳里她盡管像個女皇但到底是孤獨的。她本來很順利就找到了那個能夠看得見這個城市夜景的最好的位子,但是卻沒有在那里看到她丈夫。她想也許是她來得早了,于是她等。她耐心等著他因看到她的美麗而驚喜的神情。但是等著等著她的耐心就沒有了。因為已經(jīng)半個小時過去。又一個小時過去。但是她依然在等。她想她可能要等到死了。
其間她給丈夫的手機打過電話。永遠地沒有人接,他在于嗎?她又向丈夫的手機發(fā)送了短信息。她說她在等。她愛他。但是男人還是杳無音訊。
女人是在終于喪失了信心之后才離開的。那是因為她的耳畔突然又回蕩起黑人那歌的旋律,那對上帝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