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知道天一亮女人就必須離開，因為在上午的最后一次全體會議上，女人要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發(fā)言。女人已經(jīng)為此準備了許久，這也是男人知道的。而且他們都堅信那個發(fā)言一定能成功，那將是最精彩的，是會議閉幕前的最后一個閃亮。

那么短的長夜。那么不懈的噴射。那么絕望的靈魂。那么艱辛的掙脫。那么傷痛的離別。昨世前生。往事不堪回首。將整個生命掏空。空著去美國。

他們不得不起床。他們不得不開始穿衣服。女人的眼淚從沒有停止過。她離開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紅腫。他們最后的吻被關(guān)在了房間里。男人送女人下樓。太陽即將升起。將大海照耀得一片金紅。男人為女人要了出租車。他們最后的接觸是手拉著手。女人搖下出租車的玻璃。她把她的手伸向男人。男人抓住女人的手。他們都流著眼淚。只是瞬間。瞬間他們便徹底分離了。生離死別。他們絕世的愛。

那個上午女人做了那個發(fā)言。她的發(fā)言如愿以償?shù)孬@得成功。沒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多憂傷。

接下來記者們紛紛采訪她。她一臉的倉惶，說著說著就流出了眼淚，弄得記者們很尷尬。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情不自禁地，但是卻不能說。她想她還在這里風(fēng)光，而她心愛的男人就要離開她了。她想她也許永生永世再也見不到他了，那么風(fēng)光在這里被人稱贊還有什么意義呢？

1996年夏末的最后一天

男人寂寞地離去。女人沒有來送。她也不可能來送，因為她根本就不在這個城市。當然即或是女人能送，男人也不會讓女人送，但是他要求女人去接他，在不久后的某一天。

男人走進機場的國際空港時，一種真正的悲喜交加。他既向往美國，又懷念國內(nèi)的情人。他被這種苦辣酸甜的復(fù)雜心情困擾著，這樣度過了漫長的旅程。在心態(tài)還沒有能完全調(diào)整過來的時候，一走出甬道，他就看到了捧著鮮花的妻子正迎候在那里。他覺得美國讓他的妻子顯得更漂亮了。

妻子飛奔過來擁抱他并且親吻他。這使他相信了妻子說過的如果她愿意，每個夜晚都會有男人陪她睡覺的那些話。妻子是當著眾人和他做這種親昵舉動的。這和他們以往的風(fēng)格很不同。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久沒和妻子這樣親近過了。就是妻子沒出國時，他們也已經(jīng)很長時間不曾接吻了。這顯然是美國的風(fēng)格。是美國教會了妻子當眾親熱，就仿佛是將床上的動作當眾表演給大家看。男人對此非常不適應(yīng)。但是他覺得這也沒有什么不好。一種釋放的感覺。因為他已經(jīng)被窒息得太久。在國內(nèi)他總是要在極端秘密的狀態(tài)下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交往。總是在黑暗中。所以在被妻子公開親熱的這一刻，他覺得好像重新見到了陽光，并且也重新認識了自己這個被美國的空氣和陽光塑造過的妻子。對于和一個全新的女人交往，男人當然是有興趣也有激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