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guī)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很冷的背影,也一定,很硬的心腸。
子規(guī)關上身后的房門。立刻聽到有什么重重砸在門上。然后稀里嘩啦一片碎響。
子規(guī)依舊沒有回頭。按部就班我行我素地,那是子規(guī)不變的步履。
子規(guī)如實講述了她所看到的一切。從這對男女上島的那一天起,到那個男人被殺死在湖岸。那時候子規(guī)還很誠實,不會撒謊,也不會故意隱瞞什么,更無從傷害誰或是保護誰。
是的,就是還有一個女人。一個好看的女人。總是穿一件紅線衣,長長的辮子,就像這樣,垂在胸前。她總是獨自前來,就站在這棵大樹下。她等那個男的,有時候等到天黑男的也不來。她就會捶著樹干哭泣。是的我能聽到。她的哭聲就像島上的鳥叫,沒完沒了地,仿佛會叫出血來。男的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來的時候,他們就會發(fā)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像有什么人在追殺他們。像他們很絕望,很快就要死了。然后仿佛整個小島都被他們搖撼,松樹上的松果也紛紛墜落。后來女的跳進水中。那天她也穿著那件紅線衣。有時候人們會在湖里游泳,但那個女的沉了下去。后來被男的救上來。他們抱在一起痛哭。渾身濕淋淋的,發(fā)抖。然后又是那種凄厲的喊叫。好像絕望,又好像在飛升。他們總是那樣,只不過平時是在樹林中。這一次是在河岸。在明媚而燦爛的驕陽下。然后太陽下山。島上冷起來。湖面上升起濃濃的霧。哦,對了,他們一直光著身體,就像那男的死后躺在河岸的樣子。后來我就回家了,那時候他們肯定還留在島上。是的我做了一個噩夢,被夢驚醒后我很害怕。才會在第二天一早就來到島上。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還躺在那兒,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已經(jīng)死了,我以為他在河岸睡著了……
是的,子規(guī)如實說出了她所看到的一切,那以后又發(fā)生了什么子規(guī)就不知道了。但是那以后子規(guī)的父母好像不怎么打架了,甚至激烈的爭吵也少了許多。他們只是冷漠地對待對方,看得出他們都在極力克制自己。卻為子規(guī)帶來了難得的寧靜。
一個小姑娘怎么能一天到晚往荒島上跑呢?太危險了,為此警察嚴厲斥責了子規(guī)的父母。
在經(jīng)歷了那次事件后子規(guī)變得消沉。尤其當她指認了那個紅衣女人之后,她就更是沉默寡言了。透過死者的工作單位,警方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那個女人。女人立刻供認不諱,說她就知道他們會很快找到她。但是她不知道在這個事件中,還有一個作為證人的小姑娘。她說她以為那個荒島上只有她和他,又說她很慶幸她殺死他的那一刻沒有被小姑娘看到。
在公審大會上,子規(guī)再度看到那個女人。女人澄澈的目光就像那片總是很澄澈的湖水。有一刻她們目光相對,仿佛今世前生,她們立刻認出了對方。那一刻女人剛剛被宣判了死刑,卻滿臉欣慰甚至幸福的表情。然而子規(guī)卻突然意識到,或者就因為自己的指認,導致了那個女人的死亡。那一刻子規(guī)臉上的難受和自責,被判刑女人一定也看到了。
宣判后女人立即被押赴刑場,但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仿佛死亡是最美好的,也是她最最心向往之的。她只是懇求刑警允許她,和那個指認她的小姑娘說一句話。她說她希望能得到小姑娘的原諒,她不想讓湖岸的可怕景象,永遠留在一個孩子的心上。然后子規(guī)被帶到女人面前。那女人低下頭吻了子規(guī)的臉頰。子規(guī)并沒有聽到什么請求原諒的話,卻記住了那個女人最后的申辯,記住,我殺他是因為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