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明望望向承圣,想讓他先說??上虺惺ブ蛔骱?,張公明只好說:“我等受命取士,謹(jǐn)遵綱紀(jì),并無半點兒偏私。說我們收受賄賂,純屬中傷!那些落榜的讀書人,不學(xué)無術(shù),只知鬧事!”
向承圣這才附和道:“張大人所言極是!那些落榜的人,把府學(xué)鬧得烏煙瘴氣,還把戲臺上財神菩薩的衣服穿在孔圣人身上?!?/p>
吳道一不等向承圣說完,勃然大怒:“你們都是皇上欽定的考官,從京城派來的。朝廷追究下來,我要掉烏紗帽,你們可要掉腦袋!”
張公明畢竟也是禮部侍郎,實在受不了吳道一這張黑臉,便說道:“撫臺大人,我張某可對天盟誓,如有絲毫不干凈的地方,自有國法在那兒擺著。但是,事情畢竟出在山西,您的責(zé)任也難得推卸!您朝我們發(fā)火沒用,我們是一根藤上的螞蚱,得相互擔(dān)待些才是!”
吳道一仰天而嘆,搖頭道:“我真是倒霉!好吧,你們快快起草個折子,把事情原委上奏朝廷。先把讀書人鬧事一節(jié)說清楚,待我們問過案子,再把詳情上奏。瞞是瞞不住的!”
事情緊急,顧不得叫書吏代筆,三個人湊在簽押房里,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折子草擬好了。吳道一把折子看了又看,仍不放心,說:“張大人,您是皇上身邊文學(xué)侍從,文字上您還得仔細(xì)仔細(xì),越妥帖越好。”張公明謙虛幾句,抬手接了稿子,反復(fù)斟酌。三個人都覺著字字坐實了,才正式謄寫清楚。
折子還在半路上,吳道一不等朝廷旨意下來,先把陳敬等人拿來問了幾堂,就把朱錫貴給關(guān)了。吳道一想盡早動手,為的是把自己撇個干凈。朱錫貴并沒有招供,但吳道一料定他肯定是與人好處了。張公明和向承圣同此案必定大有干系,只是朝廷沒有發(fā)下話來,吳道一不敢拿他們怎么辦。不妨關(guān)了朱錫貴,事后也見得他料事明了。那朱錫貴偏是個蠢貨,雖說在堂上不肯吐半個字,進(jìn)了牢里竟然吹起大牛,說:“我朱某人哪怕就是送了銀子,追究起來,大不了不要這個舉人了!我朱家良田千頃,車馬百駕,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你們呢?鬧府學(xué),辱孔圣,那可是要殺頭的!”
大約十日之后,皇上看到了折子,立馬召見索尼、鰲拜等幾位大臣。那日索尼跟鰲拜約著同去面圣,可他倆到了乾清宮外,當(dāng)值太監(jiān)只顧悄悄兒努嘴巴,沒有宣他倆覲見。忽聽里頭啪的一聲脆響,知道是皇上摔了茶盅。早有幾位大臣候在殿外了,他們卻裝作什么都沒聽見。鰲拜抬眼望望索尼,索尼只低頭望著地上的金磚。
乾清宮里,太監(jiān)貓了腰,小心地過去收拾?;噬线@會兒眼里見不得任何人,連聲喊著滾!太監(jiān)飛快地收拾起地上的瓷片,躬身退出。
內(nèi)監(jiān)吳良輔壯著膽子奏道:“皇上,索尼、鰲拜等幾位大臣都在外頭候著。”
皇上咆哮起來:“朕不想見他們!前日告訴朕,江南科場出事了,士子們打了考官,大鬧府學(xué);昨日又告訴朕,山西科場出事了,孔圣像穿上了財神爺?shù)囊路?!今日還想告訴朕哪里出事了?”
吳良輔不敢說大臣們都是皇上召來的,只道:“他們是來請旨的,山西科場案怎么處置?!?/p>
皇上冷冷一笑,甚是可怕:“朕就知道,銀子由他們來收,這殺人的事由朕來做!”
吳良輔說:“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圣明仁慈!”
皇上指著吳良輔說:“圣明仁慈!朕要殺人!褻瀆孔圣的,送銀子的,收銀子的,送了銀子中舉的,統(tǒng)統(tǒng)殺了!他們的父母、妻兒、兄弟,還有教出這些不肖學(xué)生的老師,一律充發(fā)寧古塔!”
五日之后,皇上的諭示便到了山西巡撫衙門。吳道一奉了圣諭,先將張公明同向承圣拿了。又過五日,三位欽差到了山西,一邊查案,一邊重判試卷。原來皇上雖是龍顏大怒,到底可憐讀書人的不易,不能把山西今年的科考都廢了,著令將考卷重新謄抄彌封,統(tǒng)統(tǒng)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