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盜墓”三字還未出口,卻被蘇離離打斷,她深沉地說:“公子固然也斷袖,我卻不忍負這俗人。但得知心人,白頭不相離,便是煙火紅塵的真意了?!彼f著,不動聲色地撥開他的手指。
錦衣公子瞇起眼睛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仰頭贊道:“好,好?!?/p>
蘇離離見他高興,一拱手,“告辭了?!币话牙四笫蟾Z而去,決然不敢再回身去看。
荒野有風獵獵吹過,錦衣公子迎風而立,看他二人遠去。身后有人低低道:“主子怎放了他們走?”
錦衣公子默立半晌,伸手似要抓住吹送而來的風,手上飄來一點淡淡的薄荷香味。他輕笑道:“這個小姑娘有趣得緊,查查她是什么人?!?/p>
他身后的皂衣黑影一掠而起,緊追過去。
馬兒緩步走過百福街時,莫大問:“啥是斷袖?”
蘇離離想了想,說:“就是盜墓?!?/p>
“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文人的說法。”
他們停在棺材鋪后角門,蘇離離跳下馬來,道:“東西你拿去辦,我先回去了。”她推開角門,漆黑中走過井臺,眼角余光掃見葫蘆架下石臺階上若有若無的一個人影。蘇離離嚇得兔子似的跳了一跳,已看見橫在旁邊的拐杖。
黑暗中木頭低聲說:“你怎么了?”
蘇離離緩過口氣兒,走過去,怕程叔聽見,也低聲道:“嚇著了?!?/p>
“沒事吧?”
“沒事?!彼乐_階在他旁邊坐下。
兩人默然半晌,木頭忽然說:“走了?!?/p>
“什么?”蘇離離不解。
木頭的聲音波瀾不驚,“跟著你的人走了,方才就在外面。”
蘇離離吃了一驚,瞬間想到了那個扒爪臉,不由得往木頭身邊擠了擠。木頭冷哼了一聲,蘇離離拉著他的袖子,討好道:“木頭你真好,不枉我救你一場——見我不回來,這么晚在這里等我?!蹦绢^張了張嘴,聽那聲氣兒像是要反駁,卻又生生停住,大約沒有好的理由。
悶了片刻,冷冷道:“做什么不好,去盜墓!”
蘇離離此刻巴不得他跟自己說話,好忘了那扒爪臉,忙編著解釋:“那個……我挖墳掘墓的目的和別人不一樣。我主要是想看看各種木料,哪個最耐用……以及,發(fā)掘一點古典的樣式……”
木頭忍不住哼了一聲,卻笑了,蘇離離趁熱打鐵,楚楚可憐,“今天差一點就回不來了,你就再也見不著我了?!?/p>
木頭口氣果然緩和了許多,道:“那人內力深厚,內功卻是江湖異路。真氣不純,必是修習了駁雜的心法?!?/p>
“這個你都知道?”她覺得他未免信口開河。
“他輕功不錯,自然內力深厚,提氣間便能聽出端倪。”木頭難得有這個閑心跟她細細解釋。
蘇離離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他能有這番見解,也必不是尋常人物。失機落節(jié),流落至此。老虎嘯聚山林才是百獸之王,蛟龍潛游深海才是萬物之靈。離了自己的所在,不過是籠中玩物,淺灘鰍蝦。
她蘇離離的所在,又是何處?三尺市井,九曲巷陌,能否藏身一世?她自己也不知道。
晚來風涼,蘇離離轉頭看去。木頭的眼睛像暗處的琉璃,蘊藏著堅定沉靜。她回想今日所見所聞,只覺許多舊事積淀,壓抑的重,卻活得明媚的輕。
蘇離離心中難過,反微笑起來,叫道:“木頭?!?/p>
“嗯?”
蘇離離沉默片刻,“你父母都不在了?”
“嗯?!?/p>
“我也是?!彼种篙p輕劃著他傷腿的夾板,“還疼嗎?”
“不?!?/p>
她靜默良久,木頭也毫無聲息,像夜幕中蟄伏的狼,不為等待獵物,卻為了自己那份黑暗的適意。
隔了好一會兒,蘇離離輕聲說:“陪我坐會兒。”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