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歷史的記錄在哪兒?
耿立
歷史是一種發(fā)生,一種存在,一種記憶,一種閱讀,一種傳播。
歷史也是一種扭曲,一種遮蔽,一種欺辱,一種改寫,一種人云亦云。
發(fā)生的歷史不一定被記錄,記錄的不一定就真實,夾藏私貨者、有意篡改者多矣。
有人言:歷史只相信被記錄下的。當(dāng)發(fā)生的沒有被記錄,那真相在哪里?
所以,這就是很多很多人想著燒掉文字,殺死在場者的原因。歷史很殘酷,殘酷的是遮蔽歷史的人,是心存詭詐、做出見不得人見不得歷史丑事的人。
所以,人們讀史,就會讀出悲涼,讀出熱淚。
所以,我們讀歷史的時候,一半要小心雷區(qū);但是我們面對那些拼死寫出的歷史,要保持敬意。
人們說,讀史使人明智,這是從啟發(fā)和借鑒來說的。在中國人心中,歷史代表一種價值判斷和定位,人們對歷史有著肅穆的信仰。
歷史在我們這里,有著宗教一樣的地位,宗教的末日審判,到了我們這里是歷史來承擔(dān)這件事。我們總相信歷史會給壞人以詛咒,給好人以贊美。所謂的歷史定位,就是一種歷史一種倫理,人的一切言行、一切事功都是要上史書的。于是歷史的寫作真實,不畏權(quán)勢,秉筆直書和價值判斷,一字寓褒貶,就是人們對寫史的要求。
怎樣來記錄歷史?我想到了阿赫瑪托娃的長詩《安魂曲》:這是寫在大墻下的文字,一個婦人因兒子被捕,她帶著為兒子準(zhǔn)備的包裹等候在監(jiān)獄的大墻下,驚恐地四處探聽兒子的命運。這是阿赫瑪托娃僅僅寫自己的兒子嗎?這是寫給天下所有受傷的母親:
我知悉一張張臉怎樣凋謝,
眼瞼下流露出凄楚驚恐的目光,
苦難怎樣將粗糲的楔形文字,
一頁頁刻上面頰,
一綹綹烏黑烏黑的卷發(fā),
霎時間怎樣變成一片銀白,
微笑怎樣從謙和的嘴唇枯萎,
恐懼在干澀的輕笑里戰(zhàn)栗。
我不僅是為我一個人祈禱,
而是為了所有與我站在一起的人們,
無論是凜冽寒冬,還是七月熱浪,
我撲倒在失明的紅墻下。
《安魂曲》 樓肇明譯
也許在苦難面前,詩歌是軟弱的、無用的,但阿赫瑪托娃說她要用這無用的話語,為曾經(jīng)和正在受苦難的人們“編織一塊巨大的遮羞布”。這樣的“安魂曲”,安放了詩人阿赫瑪托娃,也安放了眾多孤苦無告的母親們的靈魂。
人們讀史,對一些歷史黑洞和禁區(qū),就像偵探一樣,欲摸索真相。
讀史就是讀人,讀心。歷史的價值,既是對丑陋的存照,也是對正義的存照。
在國人的觀念里,歷史是存在因果的,人是自己的因也是自己的果。人活在當(dāng)下,也活在歷史中。
也許,因為有因果,歷史給人以希望,也給人以恐懼。這也許,就是歷史活著的價值。
2017年11月初 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