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安妮日記 作者:(德)安妮·弗朗克 著 海蘭 譯


第二卷

(1943年1月——1943年12月)

1943年1月13日 星期三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今天一大早,那些纏人的愁苦就又來煩我了,因此一天做什么事情都不是很順利。

凱蒂,你還不知道吧,現(xiàn)在外面的處境真是恐怖極了,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越來越多的猶太同胞被拖走了,身上只有一個破帆布包和一點點錢幣。大多時候就連這點小小的財產(chǎn)也被瓜分殆盡。數(shù)不盡的美滿家庭變成了妻離子散的破落樣子,男人、女人和孩子統(tǒng)統(tǒng)被強行隔離開了;放學(xué)歸家的孩子看見的是空蕩蕩的屋子,爸爸媽媽的身影早就不見了;買菜回來的女人看見的是封鎖了的大門,家里的人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

荷蘭人的日子也并不比他們強多少,他們的兒子和丈夫統(tǒng)統(tǒng)被送往德國戰(zhàn)場上,整個世界都變得人心惶惶的。

一到夜里成百上千架飛機從荷蘭上空掠過,飛往德國重鎮(zhèn),那里到處彌漫著戰(zhàn)火硝煙,一枚枚炮彈猶如鉆地機似的將大地鉆出一道道深不可愈的“傷疤”。在俄國,在非洲,每一個小時之內(nèi)都有數(shù)不清的生命被屠戮。這是一場人類自造的災(zāi)難,沒有誰能夠逃得過這一切,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戰(zhàn)火的海洋里,盡管盟軍的將士們個個勇猛無敵,然而離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日子還不知道有多久,就好像遙不可及的銀河系。

然而我們是幸運的。凱蒂,你不覺得是這樣的嗎?盡管我們沒有自由,但是我們就是比成千上萬的人幸運,最起碼我們還能夠享受安靜的環(huán)境,而且我們也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怎么說呢,我們現(xiàn)在過的是吃老本的生活。我們甚至幸運得有些自私,我們聊著“戰(zhàn)后”的打算,我們?yōu)樽约耗軌虼┥闲乱路?、新鞋子而感到歡樂,實際上,我們真的應(yīng)該節(jié)省下每一分錢來去幫助那些正在經(jīng)受著戰(zhàn)爭洗禮的可憐人們,我們應(yīng)該節(jié)約戰(zhàn)火劫掠后的殘余品。

看看那些只能穿著單薄的褂子和木屐跑來跑去的孩子們,我們真應(yīng)該心寒,他們沒有保暖的大衣和帽子,更沒有襪子,沒有人來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他們長年饑腸轆轆,嘴巴里無力地咀嚼著一根干巴巴的陳年胡蘿卜,忍受著一切痛苦,從冰冷襲骨的家里走向更加寒冷的街道,最后走進冷冰冰的教室里。唉,凱蒂,就連荷蘭的處境都這么糟糕,更何況是其他偏遠的地方呢,數(shù)不清的兒童冒死攔住行人僅僅是為了討得一塊可以充饑的面包。

哎呀,我真的沒有勇氣再繼續(xù)向你講述那些戰(zhàn)爭帶來的痛苦了,因為要是再繼續(xù)講下去,我怕自己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除了靜靜地等待,我們什么也做不了,我們在期盼著悲慘的結(jié)束,在等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束。全世界的人民都在等著戰(zhàn)爭的結(jié)束,當(dāng)然還有一些人正被死亡等待著。

好朋友,安妮

1943年1月30日 星期六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真是要氣死我了!可是就是這樣生氣我都不能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我氣得想要跺腳、尖叫,或者是狠狠地抓住媽媽狂搖一陣,然后再號啕大哭一陣。我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每天都要面對那么多的討厭訓(xùn)斥和嘲笑面孔,我又不是出氣筒,憑什么將所有的火氣都撒在我的身上,一個個就像是張滿弓、搭在弦上的弓箭一般朝我這個“箭靶子”狂射一頓,使得我的身心就像是一個破篩子似的,到處都是窟窿,想填補都難以補平。

我現(xiàn)在真的有一種沖著瑪戈特姐姐、凡·達恩先生、杜賽爾牙醫(yī)狂吼大叫的沖動,對了,還有爸爸,難道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享受一會兒自己的空間嗎?難道就不能讓我好好睡上哪怕是一個晚上的覺嗎?為什么,為什么每天都要讓我用眼淚浸濕枕頭,把眼睛哭的腫似核桃,為什么非要折磨得我的頭疼得死去活來。就請你們行行好,讓我遠離一切,哪怕是讓我離開這個世界也可以。然而我卻不能那樣做,沒有人能夠了解我的絕望,他們甚至看不見留在我身上的道道傷口。我無法容忍他們的假意憐憫及“好心”嘲笑,這樣的做法只會讓我更加抓狂。我覺得他們根本不能容我生存,我要是開口說話,他們就說我是在炫耀;倘若我沉默了,他們又會說我是可笑的人;我的回答在他們看來是粗俗鄙陋的;我的明智的建議在他們眼里是狡猾的;我要是累了稍稍休息一下,他們就說我懶惰;吃飯的時候只要我稍稍多吃一口,他們就會說我是自私的、愚蠢的、懦弱的、奸詐的;總之,我的一切舉動都會引來無盡的責(zé)備。我每天都能聽到的就是自己是一個讓人無可忍受的小嬰孩,難道我就能夠忍受他們的無盡指責(zé)嗎?我不過是強裝著一笑了之,不往心里去罷了。然而,我的好伙伴,凱蒂,我只跟你說實話,我真的無法忍受他們的嘲笑和責(zé)備。我真心地祈求上帝能夠賜給我另外一副天性,這樣的話,我就不會讓大家失望,也不會讓自己痛苦了??墒俏覅s深深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事情。而且,我也覺得我現(xiàn)在所擁有的性格就是上帝賜給我的,我堅信這是上帝的旨意,因此它也不會壞到哪里去。

盡管我竭盡所能地去討好每一個人,甚至是連他們都想不到有多用心,然而我的努力最終只能是付諸東流,因為我不愿意讓他們看見我的煩惱。曾經(jīng)多少次我在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忍耐他們的無盡指責(zé)。終于在一連串的冤枉訓(xùn)斥后,我再也無法容忍了,于是便沖著蠻不講理的媽媽發(fā)火了:“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話,我不用你管我,不論怎么樣我都是你眼里無可救藥的孩子,那你干嘛還要訓(xùn)斥我?”當(dāng)然了,我知道你也能夠想象得到,緊接著大家就會集體攻擊我的話是多么的粗魯,然后在接下來的兩天當(dāng)中大家都故意不理我,再然后,一切又恢復(fù)常態(tài)。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今天還甜言蜜語的,明天就滿口荼毒了。我真想用那種比較中庸的法子來應(yīng)對他們對我的不公,收起我自己的想法,然后試著哪怕是只有一次的鄙視他們,正如他們對我那樣。哦,但愿我真的能夠練就這種能力。

好朋友,安妮

1943年2月5日 星期五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我的伙伴,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向你講述我們這個大家庭的事情了,不過,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們的生活幾乎就是一成不變的。在杜賽爾牙醫(yī)剛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的初期,他感到我們大家的不和睦簡直就是一場場災(zāi)難,盡管那已經(jīng)是我們習(xí)慣了的。不過,現(xiàn)在杜賽爾牙醫(yī)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們的這種生活方式了,也不會再為我們的吵嚷而多想什么。

瑪戈特姐姐和彼得簡直不能說是青年人,他們的安靜、踏實是讓我無法效仿的,也許你可以說跟他們比起來,我甚至有些張揚,因此我總是能夠聽見大家這樣的勸告話:“倘若將某某事放在瑪戈特姐姐和彼得的身上就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難道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他們嗎?”每次一聽到這樣的話我都快被氣死了。凱蒂,我可以告訴你,我和瑪戈特姐姐根本就是兩種性格的人,她實在是太過柔順、太過被動了,任何人都可以到她那里大倒苦水,無論遇到什么事情,她都選擇忍氣吞聲。但是我不行,我要做一個比她強硬的人。不過這些想法只有你知我知而已,因為我知道,我要是以這種話來向他們解釋我自己的所作所為的話,他們一定會笑掉大牙的。

進餐的氣氛總是彌漫著強烈的“火藥味”,還好這種僵局偶爾也會被“湯客們”給打破。也許你會犯暈,那我就來跟你解釋一下吧。“湯客”就是那些從辦公室里過來喝碗湯的人們。今天下午進餐的時候,凡·達恩先生又對瑪戈特姐姐說她吃得太少,還故意逗她說:“我猜你是在為了保持苗條身材吧!”這激怒了一直護著瑪戈特姐姐的媽媽,她大聲地對凡·達恩先生嚷道:“我的凡·達恩先生,我再也無法忍受您的這些愚蠢又無聊的話了?!狈病み_恩先生的臉一下子被這句話給逼紅了,他呆呆地望著前面,沒再說一句話。

我們的枯燥生活中也倒是不缺乏笑料,就在前兩天,凡·達恩太太還說出過一段絕妙的廢話惹得我們哈哈大笑呢。當(dāng)時,凡·達恩太太正在回憶著自己的往事,向我們講述她當(dāng)年和她爸爸相處的是多么和睦,還故作媚態(tài)地說:“你們也許還不知道,我爸爸曾經(jīng)告訴我,要是哪個男士對你有點過分的話,那么你就跟他說:‘××先生,請你不要忘記,我是位女士?!@樣的話他就能夠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了?!蔽覀冸y得這樣一直地認為這是最經(jīng)典的笑料,于是全部放聲大笑了起來。彼得盡管一直都是個安靜的小老鼠,但是偶爾也會給大家找點樂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是天生就喜歡英語,盡管事實上他從來都不是很清楚那些詞的含義。一天下午,由于辦公室里來了外人,所以我們不能上廁所,然而可憐的彼得卻很急,結(jié)果他沒有沖水。出來后他就在廁所門上貼上另外一個字條警告大家,只見上面寫著“S,V.P,毒氣”。當(dāng)然他想表達的意思是說“小心毒氣”,他又覺得用英語高雅一些,所以就寫了那幾個字母,可是他卻不知道那些字母的意思實際上是“勞您大駕”,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呢?

好朋友,安妮

1943年2月27日 星期六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爸爸每天都在期盼著反攻。然而我們聽到的消息卻是,丘吉爾得了肺炎,而且康復(fù)很慢。盡管愛好和平的印度甘地已經(jīng)是第N次絕食了,可是戰(zhàn)火仍在繼續(xù)燃燒著。凡·達恩太太自稱是宿命論者,但是槍聲響起后我們當(dāng)中最害怕的一位是誰,還不是這位佩特龍萊娜女士嗎?

亨克先生為我們帶來一封主教大人寫給他的教民們的信。信的內(nèi)容寫得非常鼓舞人心——“千萬不要停止,我親愛的尼德蘭人民,每個人都應(yīng)該拿起我們自己的武器來,時刻保持戰(zhàn)斗精神,為了解放我們的國家而戰(zhàn),為了解放我們的人民而戰(zhàn),為了我們的宗教而戰(zhàn)……我們要給別人幫助,要寬容,不可氣餒,要堅持!”

這就是他們站在高高的講臺上宣讀出來的偉大精神,叫喊出來的呼吁。凱蒂,你說好笑不好笑呢?這樣的話能夠起到什么作用呢?不知道他是否能夠幫助其他宗教的人民,反正他們是幫不了我們這個宗教。

你根本想不到我們?nèi)缃袼媾R的處境是什么樣子的。我們密室所處的這片地產(chǎn)的主人沒有同克萊勒先生和庫菲爾斯先生打招呼,就將這幢房子賣給了新房主。那天早上,房子的新主人帶著一大幫子建筑師來看房子了。還好當(dāng)時庫菲爾斯先生在場,他領(lǐng)著那位新房主觀看了所有的地方,唯獨沒有參觀我們的“密室”。搪塞新房主的理由是自己忘記帶這邊房門的鑰匙了,新房主也就沒再多問什么。只要他不會突然間想要回來看看我們的“密室”那就是大幸了,你是知道的,倘若他因為好奇而非要看看我們的“密室”的話,那我們就要大禍臨頭了。

爸爸用空閑時間為我和瑪戈特姐姐騰空了一個裝登記圖書的卡片索引,這樣就方便了我們兩個人記錄下我們讀過的書籍和書籍的作者了。我還弄來了一本小筆記本以便用來記外語單詞。

我和媽媽近來也相處的較為融洽了,不過,我們是永遠也不可能推心置腹的?,敻晏亟憬惚戎案庸郧扇犴樍?。爸爸似乎心里總是裝著什么沉甸甸的東西,不過在我心里他還是那個可愛的爸爸。

餐桌上擺上了新鮮的黃油和人造奶油,每個人的盤子里都可以分到一小份奶油。我覺得,要想讓凡·達恩一家公平分配那真是比什么都困難。但是我的爸爸媽媽就不像他們那樣,而且他們還擔(dān)心有誰會說起這樣的事情來。唉,真是氣憤,像他們那種人我覺得就應(yīng)該以牙還牙。

好朋友,安妮

1943年3月10日 星期三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昨天晚上,我們經(jīng)歷了一次無光的夜晚,我們的燈停電了。然而這不是最恐怖的,最讓人受不了的是,轟隆隆的槍炮聲響了一個通宵。只要一有飛機飛過或者是打槍聲,我就禁不住擔(dān)心得要命,每天夜里我都會鉆到爸爸的被窩里找尋安慰。也許你會笑我孩子氣,但是你真的不知道那種情形有多么恐怖。高射炮彈的呼嘯聲使得你根本聽不見自己喊叫的聲音。凡·達恩太太,就是那位自說是宿命論者,聽到那種響動都快要嚇哭了,用她那極其微弱的聲音抱怨道:“哎呦,真是煩死人了!怎么可以打得這么響?吵死了。”然而其實她真正想說的卻是:“哎呀,我都快要怕死了,他們什么時候才可以停下來呢?”

凱蒂,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期待能夠在嚇人的暗夜中點燃一支蠟燭呀!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被嚇得渾身顫抖了,就像發(fā)著高燒似的,我拼命地求爸爸點上蠟燭,然而“狠心”的爸爸就是不答應(yīng),而那討厭的電是怎么也不來。突然間,一陣猛烈的機關(guān)槍聲響徹了夜空,那聲音是比高射炮還要可怕十多倍的。媽媽一下跳下床,不顧爸爸的怨憤將蠟燭點上了。爸爸有些惱火,她卻堅定地回答道:“不管怎么說,安妮也不是個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老兵呀?!庇谑切⌒〉臓T光就這樣綻放在了我們的屋子里。

也許我還沒有跟你講過其他讓凡·達恩太太害怕的事情吧?既然關(guān)于“密室”的情況我已經(jīng)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你,我覺得這件事也非常有必要告訴你。那天晚上凡·達恩太太堅信自己聽到了閣樓里有小偷的聲音,她說自己聽到了響動很大的腳步聲感到害怕極了,于是便搖醒了凡·達恩先生。然而就在凡·達恩先生醒來的那一刻卻聽不見小偷的聲音了,凡·達恩先生只能聽見我們這位宿命論者凡·達恩太太心臟狂跳的聲音。

“噢,布迪(凡·達恩太太對凡·達恩先生的昵稱),我敢確定,他們一定將我們的香腸、豆子全部偷走了。對了,還有我們的寶貝彼得,不知道他現(xiàn)在還在他自己的床上沒有?!?/p>

“不,不會的,他們不可能將彼得偷走的,你就別操心了,快點讓我睡覺吧!不許再折騰了。”然而凡·達恩太太緊張得再也難以入眠了。

又是幾個晚上過去了,一天晚上,凡·達恩一家人全部被古怪的聲音吵醒了。勇敢的彼得拿著手電筒上了閣樓,只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急速奔跑聲,著實把彼得嚇了一跳。凱蒂,你猜是什么東西?原來小偷是一窩大老鼠!既然知道“小偷”是大老鼠了,我們便將木西放在了閣樓上過夜,梁上君子一去不敢復(fù)返了。最起碼凡·達恩一家再沒有在夜間被吵醒過了。

然而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就在彼得上頂樓找一些舊報紙的時候,老鼠事件又發(fā)生了。要想從臺階上下來,彼得需要用力托住地板上的門,他僅僅是想托住那扇門而已,可是他無意中卻將手放在了一只大老鼠的身上,結(jié)果我們聽見了一聲悲慘的叫聲,緊接著就是什么重物滾下樓梯的聲音。原來是饑餓的大老鼠將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等到我們再見到彼得的時候,這個可憐的家伙臉色白得像紙一樣,膝蓋也蹭破了皮,睡衣睡褲染得血跡斑斑的。那光景真是慘極了,你想呀,光是摸著大老鼠就已經(jīng)夠令人害怕的了,再被它狠狠地咬上一口,那更是慘到極點了。

好朋友,安妮

1943年3月12日 星期五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我的朋友,就允許我向你介紹一位“英雄”吧,那就是我的媽媽,她是青春的保護神,是青年人的保護神?,F(xiàn)代青年人的所有麻煩,都由媽媽解決,她在一切事情上都是保護著青年人的,而且所有的口水戰(zhàn)中,她一定是個勝者。

有一瓶腌制的板魚過期了,于是便理所當(dāng)然地成了木西和木斐(“德國人”的意思)的節(jié)日大餐。哦,凱蒂,也許你還不認識木斐吧?對的,我沒有向你介紹過它。那么今天就向你介紹一下它吧。其實木斐比我們更早就是這里的主人了,它是管理儲藏室和辦公室的貓咪,它的重任就是鎮(zhèn)壓所有儲藏室里的老鼠。它的名字有些古怪還略帶一些政治意味,我需要對你解釋一下它的名字的由來。有一段時間,大樓里有兩只貓,一只是負責(zé)看管儲藏室的,一只是負責(zé)看管閣樓的。所謂“一山不能容二虎”,因此兩只貓只要一碰面就會進行一場激烈的戰(zhàn)爭。首先的入侵者一定是看管儲藏室的貓,然而最終取得勝利的總是那只看管閣樓的貓,這種情形有點像國際上的政治戰(zhàn)爭。因此看管儲藏室的那只貓便被稱作這個“德國人”名字——木斐,而那位看管閣樓的常勝英雄則被稱作是“英國人”的名字——湯米。而湯米在我到來之前就已經(jīng)離開那里了,只有木斐還待在那里。每當(dāng)我們下樓的時候,木斐總是會給我們帶來不少的樂子。

我們已經(jīng)吃膩了菜豆和扁豆,現(xiàn)在只要讓我看見它們,我就想吐。我們的伙食質(zhì)量日益下降,現(xiàn)在晚上連面包也吃不到了。

爸爸剛剛對我說他心情不太好。他的眼神再次顯得憂傷起來了,哎,我可憐的爸爸呀!

我現(xiàn)在深深地陷入英納·布迪爾·巴克的《敲門聲》中,這本書寫的是關(guān)于家庭的故事,內(nèi)容真是寫得太棒了。不過,說實話,除了關(guān)于戰(zhàn)爭、作家和婦女解放的內(nèi)容,我對其他東西并不是怎么感興趣。

對德國的猛烈空襲仍然繼續(xù)著。凡·達恩先生的心情糟透了,因為他的香煙已經(jīng)不夠了。大家圍繞著究竟該不該使用我們的聽裝蔬菜進行了熱烈的討論,最終我們勝出了。

除了那雙滑雪靴,我再也找不到一雙合腳的鞋子了,然而滑雪靴在這里也派不上任何用場。花費6.5弗羅林買到的一雙燈芯草拖鞋只穿了一周就壞了,也許梅愛樸夫人還能再偷偷地為我們搜刮些什么吧。但愿是那樣的。爸爸不得不讓我這個“理發(fā)師”幫他修理他長得過長的頭發(fā),但是等經(jīng)受過我的手藝后,他揚言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前再也不會理一次頭發(fā)了,這是因為我動不動就剪到他的耳朵的緣故。

好朋友,安妮

1943年3月18日 星期四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土耳其終于參戰(zhàn)了,這不可不說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我們正焦急地等待著事態(tài)進一步的發(fā)展。

好朋友,安妮

1943年3月19日 星期五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唉,凱蒂,一個小時后,令人振奮的消息變成了泡沫,我們的歡樂也瞬間變成了痛苦。土耳其并沒有參戰(zhàn),只是他們的一位內(nèi)閣大臣揚言他們會很快就放棄他們的中立立場,而站在皇宮廣場前面的一個報童卻大聲嚷嚷著“土耳其加入英國戰(zhàn)線”的消息。人們都爭著從他的手上抽走報紙,不一會兒便賣了個精光。我們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得到了這樣的“振奮人心”的消息。

政府已經(jīng)宣布500盾和1000盾面值的鈔票無效了。這對黑市交易的顧客來說是個陷阱,而對于我們這種必須經(jīng)過黑市交易還要躲起來的人來說就更是個無底洞了。你可以想象得到,倘若我們想要上繳1000盾或者是500盾的鈔票,我們就必須得向人家證明它有確切的來源。只要你能夠證明它們的來源,它們還是可以用來繳稅的,然而這只能持續(xù)到下周。

杜賽爾牙醫(yī)現(xiàn)在開始接受一種老式的用腳來操作的牙醫(yī)訓(xùn)練,我倒真希望他能盡快幫我做個徹底的檢查。

“德國首腦”近來一直都在跟傷兵們發(fā)表講話,僅僅是聽聽都覺得夠可憐的了。他們之間的問答是這樣進行的——

傷兵:“我叫海因里?!ど崤鍫枴!?/p>

首腦:“受傷了?在哪里?”

“斯大林格勒邊上?!?/p>

“哦,傷到了哪里?”

“雙腳凍掉了,左胳膊也凍掉一個關(guān)節(jié)?!?/p>

這就跟我們從廣播里聽到的可怕的木偶戲簡直一模一樣。傷兵們似乎為自己的傷勢而感到自豪,他們甚至期待著自己多受傷。其中的一位斷臂的傷兵非常想跟首腦握一下手,在他看來那是很自豪的,實際上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夠還有雙手能夠握一下呢,倘若真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的。

好朋友,安妮

1943年3月25日 星期四

我親愛的朋友,

凱蒂!

昨天,正當(dāng)爸爸、媽媽、瑪戈特姐姐和我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彼得突然沖了進來,走到爸爸的身邊在他的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什么話。我隱隱約約聽到了“儲藏室里面有一只桶倒了,有人在門口亂翻騰呢!……”之類的話,緊接著爸爸就急急忙忙地跟著彼得走了,瑪戈特姐姐其實也聽見了我所聽見的內(nèi)容了,但是等到爸爸和彼得離開后,她卻盡力來安慰我,因為我已經(jīng)被嚇得面如死灰一般,我緊張得有些難以呼吸了。

媽媽、瑪戈特姐姐和我都提心吊膽地等著他們帶來的一些消息。大約是在一兩分鐘后,凡·達恩太太從樓下走了上來,她當(dāng)時一直都是在私人辦公室里聽廣播的,她告訴我們是爸爸讓她關(guān)掉電臺輕聲上樓來的。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你越是擔(dān)心會發(fā)出大一點的聲音,踩在舊樓板上的吱扭聲就越響。大約是5分鐘后,爸爸和彼得又回來了,他們的臉色都白的發(fā)青,接著小心翼翼地向我們講起了樓下的事故。

他們下樓后就一直藏在樓梯下面悄悄地等著,一開始什么情況都沒有發(fā)生。然而就在突然間,兩聲巨大的撲通聲竄入了他們的耳朵里,那聲音就好像房子里的兩道門發(fā)出的嘭嘭聲,爸爸趕忙跑上了樓,彼得去通知杜賽爾牙醫(yī),然后杜賽爾牙醫(yī)發(fā)著牢騷上樓了,我們穿好襪子上樓走到了凡·達恩家。凡·達恩先生當(dāng)時正患者重感冒躺在那里呢,我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床前低聲告訴他外面發(fā)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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