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達

時間就像是一隊思歸的大雁，不吃不喝不肯歇腳，一股腦地往前飛……

轉(zhuǎn)眼與大陸相識已35個年頭了，當(dāng)年二十五六歲的毛頭小伙兒，如今已成為耳順之年的老漢。

上世紀(jì)80年代初，我所在的西安話劇院面向社會招生，作為演員隊副隊長的我，在考場外圍做一些迎來送往兼叫號之類的輔助工作。某日，我看見一個男孩趴在窗戶上正向考場里張望，我拍了他一下，他轉(zhuǎn)過身來，我頓覺眼前一亮。呵！這小伙兒！一米八六的大個兒，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音色也渾實厚重，不由心中暗喜，職業(yè)的敏感告訴我這家伙可能是塊兒料?！澳闶莵砜荚嚨膯?？”我問道。他指指場內(nèi)的一個女孩兒說：“不，我是陪表妹來的?！薄澳銥槭裁床豢?？”他靦腆一笑：“我行嗎？”“我看你行！”于是我便轉(zhuǎn)身與招考老師打好招呼，加塞兒為他做了安排。

后來此君成了我的同事，他就是陸樹銘，大伙兒眼中的大陸，日后觀眾心目中的“關(guān)老爺”。

我雖與大陸年齡相近，由于他是學(xué)員，我是老師，在行里差著輩分，加之又分屬兩個隊，因此他進院后我們接觸并不多。但他留給我的印象挺好，人很正氣，也很豪爽俠義。

大陸學(xué)員班畢業(yè)后，緣于西安話劇院演員陣容強大，各行業(yè)人馬齊全且正值盛年，能留給年輕人演戲的機會本來就不多，加上大陸人高馬大，不好搭戲，舞臺實踐的可能便更加渺茫。此情此景，我看大陸雖有失落，倒沒有過多的抱怨，更多的只能是無奈。那時候一撥一撥都這樣，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慢慢熬唄。

不甘寂寞的大陸隨后接拍了一些電視劇，諸如《湘西剿匪記》《古今大戰(zhàn)秦俑情》之類，雖說是跑大龍?zhí)?，可畢竟有了實踐機會。

1988年大陸時來運轉(zhuǎn)，西安話劇院新排話劇《蒼涼青春》?！熬梅钡拇箨憽跋眿D熬成婆”，得到啟用，擔(dān)任男主角二萬子，我在其中扮演生產(chǎn)隊長。印象中大陸在排練期間異常認真，看得出他很在意，也十分珍惜這遲來的機遇。記得正式匯演那天，大陸在舞臺側(cè)幕候場，緊張得隔著他寬大的服裝，都看得見他大腿在猛烈地哆嗦。我在旁邊看到這一切心里很傷感，大陸原來是可以不遭這份兒罪的，他曾有一份很體面的工作，當(dāng)我們大多數(shù)人還未曾坐過飛機時，人家就天天在飛機上——他曾是專業(yè)航拍員?？砂四昵拔野阉M文藝圈，同齡人皆已進入享受舞臺表演的階段，這位賢弟卻還停留在舞臺緊張狀態(tài)，想到這兒我甚至覺得有些愧對他。于是我悄悄走到他身后，輕聲說道：“你不是天天渴望能站在舞臺上，期盼演一回主角嗎？而今機會來了，你緊張什么呀？不怕！放開演！”在接下來不斷的演出實踐中，大陸的表演愈來愈自信，也越演越好，他塑造的二萬子也得到了專家和觀眾的一致好評。

1990年的一天，武漢電視臺一位曾經(jīng)與我合作過的朋友急匆匆找我推薦一位能扮演關(guān)云長的演員。關(guān)云長！——關(guān)羽??！——關(guān)公?。。∵@可是中國家喻戶曉的“忠義之神”啊，這件事非同小可，太重要了！我立刻開始搜腸刮肚盤算著圈里朋友中有誰合適這個角色。說老實話，一開始我并沒有想到大陸，事情就是這樣，身邊太熟悉的人反倒視而不見，忽略了，眼睛老往外看，以為“外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突然我的愛人吳芳在旁邊冒出一句：“我覺得大陸可以??！”她在關(guān)鍵時刻提醒了我，對呀，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大陸形象活脫兒一個關(guān)公?。∵@不是“騎驢找馬”瞎忙活嘛！這才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從此，隨著電視劇《三國演義》的熱播，伴著“滾滾長江東逝水”的熟悉音樂，大陸扮演的關(guān)公走進千家萬戶，他的知名度也風(fēng)生水起，紅遍全國。關(guān)公成就了陸樹銘，他的藝術(shù)人生也因為這個角色而盤活。

事實告訴我們，成名不在早晚，也不在你刻苦與否，而在于合適的時間，碰到合適的角色，加上陰差陽錯的機緣，人神共助，這壺水它自然而然就開了。

前不久，與大陸共同去外地參加活動，中途為解旅途沉悶，他拿出一個唱盤交給司機播放，里面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當(dāng)音樂響起時，我雞皮疙瘩頓時布滿全身，仿佛一股清涼泉水流入干涸的心田，我這個不諳音樂的人不由坐直了身子，音樂走向天馬行空，無拘無束，跌宕起伏，風(fēng)生水起。

我知道，大陸后半生除了演戲，還有著更廣闊的疆域可以去發(fā)展，他的藝術(shù)天賦和才華必將使他更上一層樓。望著35年前被我意外拉進圈里，而今兩鬢斑白、吃盡甘苦的小老弟，我內(nèi)心深處輕輕地往外長吐了一口氣。

2015年7月28日

于北京芳苑50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