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絲裙

詹怩編譯

對于金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很容易衡量它的價值，但偶爾也要去審視一下那些金錢買不到的東西，并且是自己一生當中不曾失去的珍貴的東西。

那時我還是一名大學生，利用課余時間在一家服裝店做導購員。我的工作就是將那些質地華麗、做工精細的高檔服裝推薦給那些穿著入時、打扮得體的有錢女人們。

有一天，店里來了一位三十五歲左右的漂亮女人，穿著一件黃色的太陽裙，略微鬈曲的長發(fā)披在肩上?！澳枰?guī)兔?”我走上前去問道。

“噢，我丈夫的同學們要舉行聚會，邀我與丈夫同去參加，所以我想選一件得體的衣服。”她說，“六個星期前我在這里看到過一件亮麗的桃色絲裙，但我穿上一試，才發(fā)現它的價格不菲，而且由于我剛生過孩子，體形還沒有完全恢復，當時顯得那裙子的樣式并不太適合我，便打消了購買的念頭。但那件裙子實在太漂亮了，它激起了我減肥的欲望。而今我終于又恢復了自己的體形，并且聚會的時間就剩下兩個星期了，我希望還能買到那件裙子。我也知道，那么精美的裙子可能早已經被賣掉了，但我還是想來碰碰運氣，不知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下?”

“那我們一起找找看吧。”我說著帶她看了所有的服裝展架，卻沒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件絲裙，可以看得出來她十分失望。

“上星期我們剛剛新到了一批絲裙，”我安慰她說，“你再看一看，說不定你能找到類似的款式，或是發(fā)現更漂亮的裙子?！彼粗鴦e的服裝，嘴里仍念念不忘地形容著那件絲裙的美麗。

這時，我突然想起為了擺放新到貨的服裝，我們把原來的一些衣服轉到另一家服裝店去了。

“請問，你穿幾號的衣服?”我問。

“六號的。”她回答說。

“如果你不介意，請在這里等一下，”我說，“我到另一家店里去找找看?！?/p>

我回來時發(fā)現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著我。看到我手里拿著的正是她所要的那件絲裙，臉上充滿了驚喜。

“噢，就是這件絲裙!”她興奮地說道。

“六號的，”我說著愉快地將裙子交給了她，“而且現在降價了，打六折!”

“噢，噢，簡直難以置信!”興奮的她拿過絲裙，便一溜煙兒進了試衣間。稍后，她走出來站在鏡前，變換著不同的角度仔細觀察著鏡中的自己。她說得對，這件裙子的確是美麗極了，她一穿上，立刻顯得光彩奪目，襯得她的身材是那樣優(yōu)雅、迷人，就連她的臉都放射著快樂的光芒。

“謝謝你，實在太感謝你了……”她看了一眼我的胸卡，說，“貝蒂，順便告訴你，我叫莫莉。”

莫莉從手包里拿出一摞錢，一張一張地仔細點出了買那件裙子所需的，放在了柜臺上。我將裙子包好交給她，她伸手握住我的手，并誠摯地對我說：“再一次感謝你的幫助，貝蒂，我真高興你為我找到了這件絲裙，穿上它去參加丈夫的同學聚會，一定會讓丈夫為我自豪的?！?/p>

我相信自己結婚后也一定像她一樣，會因為為丈夫做了一件特別的事情而興奮不已。同時也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可以為別人提供幫助，還可以使自己掙到錢，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但如此的想法并沒能持續(xù)多長的時間。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士來到我的柜臺前，扔上來一個我們店里的包裝袋，怒聲說道：“我要退貨?！?/p>

我打開包裝袋，里面是一件六號的桃色絲裙，我將上面的卡片翻過來，有我寫著的購買日期及登記號。

“卡片完好無缺，買回去還從沒穿過呢?！币粋€女人的聲音輕緩地說道。

我抬頭一看，在男人的身后站著溫順、窘迫的莫莉。一時間讓我感覺困惑不已。

“哦，”我說著，暗自奇怪這件絲裙怎么會又被退了回來，“是不是哪里穿著不合適啊?如果不合適，我們可以為你修改?！?/p>

“不，衣服挺合適，”那個男人說道，“只是沒人會像她這樣神經兮兮地花這么多的錢買一件裙子?！彼又终f了許多難聽的話。

我將錢退給了他們，男人拿起“他的”錢塞進兜里，便命令道：“行了，我們走吧。”說著他便徑自走出了商店的大門，可憐的莫莉柔順地緊跟在后面。

這件事發(fā)生得那樣突然，那樣不合情理，就像是一部電影的故事情節(jié)前后顛倒了次序，像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夏日下起了冰雹，或是一個人穿著睡衣去參加宴會，總之一切都是那樣的不協調。我從莫莉的身上看到的是她的美麗、她的溫柔的個性以及那種強烈渴望討丈夫歡心的心情，我以為如此感人的愛的舉動一定會得到同等的愛的回報——至少該禮貌地接受啊，但事實卻完全不是如此。

這件事困擾了我好幾天，由這件事我得出一個結論，結婚后我不僅要自己掙錢，同時也要有自己的主張。

然而我的心里還是放不下這件事，我總在想，那位丈夫是否知道為了買那件裙子莫莉花了多少心思?如果他知道了莫莉的舉動完全出于對他的愛，也許他會同意莫莉留下那件裙子，或者至少是以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來處理這件事。

過了一星期，我看到那件裙子的價格又下調了。每次看到那件裙子，我都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幾天后，我整理退貨清單時，發(fā)現那件裙子的收據上留著那位丈夫的電話號碼。雖然我知道這有一點兒冒險，但我還是給他的公司打了電話。

“先生，”我說，“希望我沒有打擾您，那天您和妻子來服裝店退一件絲裙，我是為你們退貨的那個導購員?！?/p>

“哦，我想起來了。”對方冷漠地說道，“有什么事嗎?”

“我可能是多管閑事，”我說道，“但是您的妻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您該知道……”對方仍然沉默，我只好懇切地說：“她不僅僅是外表美麗，同時也深愛著您與剛剛出世的孩子，并為你們做出了很多犧牲。我知道您一定為妻子花那么多錢買一件裙子而不高興，但您妻子只是希望為您把自己打扮得美麗動人，去參加您的同學聚會，讓您為她自豪。并且那天她意外地發(fā)現那件裙子打了折扣，才決定買下的，她這樣做全都是為了您呀?！鄙钗艘豢跉猓依^續(xù)說：“現在那件裙子又降價了，您還不同意讓她買下來嗎?”

為了能更好地傳達我的意圖，我又加了一句：“我想自己剛才所說的就是父親教給我的道理：對于金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很容易衡量它的價值，但偶爾也要去審視一下那些金錢買不到的東西，并且是自己一生當中不曾失去的珍貴的東西?！?/p>

對方仍是沉默，似乎是在沉思，我以為有希望，誰知他突然開了口：“你確實是在多管閑事，感謝你還想著我們的事?！本o接著電話便掛斷了，連聲“再見”都沒有。

受到如此的冷遇，我感到很灰心。但這種情緒并沒有困擾我，打電話之前我就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只是想讓他知道我的想法，讓他知道妻子對他的愛，我已經表述了自己的感受，他是個感情白癡，這并不關我的事，但我不會后悔自己打電話給他——即使事情的結果并未能如我所愿。

兩天后，我去上班時，收到一束白色的雛菊，卡片上寫道：“感謝你的細心周到?！钡紫乱矝]有簽名。

“這花是什么時候送來的?”我問同事海倫。

“昨天?！?/p>

“你們知道是誰送的嗎?”

“我們猜想你有一位秘密的崇拜者!”

迷惑不解的我只好先把花的事放在一邊，依舊照常工作。

我在掛衣服時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興奮地對我說：“我知道可以在這兒找到你!”

“噢，莫莉，真高興再見到你?！蔽殷@喜地說。怎么我沒有想到是她送的花呢?她一定是想借此為丈夫粗魯的舉動而向我表示歉意的。

“知道嗎?他給我買了回來!”她興奮地告訴我。雖然她沒有明確說明丈夫買回了什么東西，但她毫不懷疑我會準確地理解她的意思。

被她的話驚呆的我發(fā)現自己也露出了與她同樣欣喜的笑容：“噢，真的嗎?我真為你高興，那件裙子那么適合你!”

“還不只如此，”她說著打開手包取出了一張信紙，“其實這還不是最令我快樂的事情，我必須再讓你看看他將絲裙送給我時所附的短箋?！彼乱庾R地將那張短箋緊貼在胸前，好像那張紙片對她是那樣的珍貴。隨后她將短箋遞給了我，渴望讓別人也分享她的快樂。

臉上仍然帶著為莫莉欣喜的笑容，我細心地打開了那張短箋。

親愛的：

很抱歉!工作的壓力以及想為你提供更優(yōu)越的生活條件的愿望，使我忘記了自己工作的目的，同時也為自己用了這么長的時間才意識到那件絲裙的意義而向你道歉，有太多的事情我都沒能及時意識到——包括你穿上這件絲裙時的美麗，但最重要的是我已經意識到能擁有你，擁有你的愛，自己是多么的幸運。感謝你的愛。

永遠愛你的×××

當我看那短箋時，感到莫莉一直在觀察著我的表情，并且眼中已涌滿了淚水。毫無疑問，她曾不止一次地用心看過這張短箋，早已將其中的每一個字銘刻在心。莫莉心靈的滿足感與她丈夫短箋中充滿柔情與愛的話語，都深深地使我感動。

“真是太妙了，莫莉?！蔽矣芍缘卣f道。

“我也這樣想，”她回答說，“所以我一定要與你分享這份奇妙的感覺。嗨，多可愛的花啊!”她看著收款臺旁的雛菊說道，“是男朋友送的?”

還不等我回答，她就又繼續(xù)道：“知道嗎?我丈夫昨天也送給我一束玫瑰。噢，我就喜歡這樣浪漫的男人?！?/p>

我什么都沒有再說，我知道不該告訴她自己曾給她的丈夫打過電話，以及他為了感謝我的揭示而給我送來的白色雛菊。

用心工作就會得到意外的收獲，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