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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憑我的經驗應該是良性的”

燦若秋葉:一個乳腺癌患者的手記 作者:石杰 著


三、“憑我的經驗應該是良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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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吃得很快。碗筷洗好,更衣,去本市最有名氣的一家醫(yī)院。

那是一個半陰天,天空藍里透灰,太陽也有些無精打采的,在云層里露著張貧血的臉。我一邊往公交車站走一邊瀏覽著行人、樹木,心里多少有些沉重。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的了,我養(yǎng)成了一種不好的習慣。每逢出去辦重要的事,總喜歡以初始的情形來預測結果的好壞。比如一路是否順利,比如天晴還是雨,比如是否恰好錯過了一趟公交車,等等,都成了我猜想的依據。我知道這里面沒有什么科學道理,可是巧合也有其能量在啊!巧合的能量就在于荒誕,在于神秘,在于既無法解釋也不合邏輯。而對于此刻的我來說,心里也就有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我不時地抬頭看看天,還好,云彩淡了,而且不一會兒公交就來了。轉車的時候也很順利,剛下這路車,換乘的車就到對面站點了。

我在醫(yī)院門口下了車,穿過一條曲里拐彎的路,到了掛號交款的大廳。果然,不出所料,人滿為患,滿眼都是黑壓壓的頭!等候,掛號,尋找。走進乳外科的時候已經超過10點了。我小心地推開一扇雪白的門,一位三十多歲的醫(yī)生坐在桌前,側著身,手里拿著一張報紙。見我進來了,抬起頭,表情平靜得如早春的雨。我心想這專家雖然年紀不大,看樣子倒挺沉穩(wěn)的。沉穩(wěn)好,沉穩(wěn)的醫(yī)生合我心意。

“大夫,我左邊乳房里有個東西?!蔽抑鲃诱f,而且不由自主地避開了“腫塊兒”這個詞。

“解開看看吧?!?/p>

我一點兒一點兒地解開了上衣扣子,心里多少有些猶豫。這時又有幾個人推門進來了,都是女的,見此情景,便關上了門。

那醫(yī)生用右手的指頭摸摸我左側的乳房,沉吟著說:“是這吧?”

我點點頭,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臉,心里有些喘不過來氣兒。

“嗯,是有個東西,別害怕呀,不是所有的腫物都是惡性的。先做個鉬靶看看吧,怎么樣?彩超也一起做,這樣診斷就更準確了?!?/p>

我又點點頭,心里安穩(wěn)了些,看起來情況未必像我想的那么嚴重。我故作輕松地笑著說:“要說不害怕可是假的,身上有東西誰不害怕呀?”扭頭看看那幾個同性。

“就是嘛?!币粋€瘦高個子的女人趕緊附和我。緊張的空氣頓時有些活躍起來。

我不知道鉬靶是什么樣子,就連這個詞也是幾年前才從一個同事口中聽說的。記得也是在一次婦科體檢中,這個同事被查出乳腺癌,她的在衛(wèi)生部門工作的丈夫陪她一起去了醫(yī)院。醫(yī)生是他們的熟人,摸著她的乳房對她丈夫說:“好像不大像呢,做個鉬靶就可以了?!苯Y果證明是虛驚一場。

后來我才知道鉬靶其實是乳房腫瘤診斷最常用的方法之一。有專家說:鉬靶能捕捉到乳腺微小的針狀變化與鈣化,其診斷的準確率可達85%~90%以上。尤其在顯示鈣化點這方面,比B超強得多,盡管其本身也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對身體的輻射、對某些患者某些部位的腫塊兒容易遺漏,等等;而超聲本身的優(yōu)越性恰好可以和鉬靶相互彌補。

交款還得重新排隊。我看看表,已經10點40多了,心里很著急,好在這次排隊的人少了些。交完款我就急匆匆地乘電梯去樓上做彩超。天啊,等候的人太多了,候診廳幾乎坐滿了人;走廊里也有人來回溜達。

我把單子交給分診臺的護士,她只掃了一眼就說:“下午3點以后啊,等著吧?!蔽衣犚姺衷\臺擴音器里播出的號碼和我的還差一百多呢,心里著急,于是轉身出了超聲科大廳,想先去做鉬靶。

做鉬靶的地方和彩超正相反,室內空空如也,連人影也不見。我正詫異著,見兩米外一個房間門口有兩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嘮嗑呢,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后來我才知道我去的是科里的鉬靶室。

我對門外那個中年婦女說:“請問做鉬靶是在這嗎?”

她看看我,點點頭說:“跟我來?!必W猿镞呉婚g屋子走去。

我緊隨在她的身后走進屋里,她在離我遠遠的地方說:“把上衣脫了?!笔掷镆贿吂膿v著什么。

我把包放在墻邊的椅子上,解開扣子,脫掉外衣。

她用眼角掃了我一眼說:“背心也脫了啊,啥也別剩?!?/p>

我沉默著。盡管屋里只有兩個同性別的人,我還是有些猶豫,有些羞赧。我誤以為拍鉬靶片子也和肺透一樣,就小聲兒說:“背心上沒有金屬扣子啊?!?/p>

她有些不耐煩地說:“讓你脫你就脫得了,快點兒。”這時她已經轉到室內隔斷墻外去了。隔斷墻很薄,下半截是水泥白灰的,上半截是透明玻璃,好像還有個木框什么的;墻外邊的一張桌子上有臺電腦。

她隔著玻璃墻確認我上身已經一絲不掛了,便一邊往我跟前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么瘦啊,還不知道夾住夾不住呢,可別像剛才那個似的。來,轉身,讓我看看。”一邊打量著我的乳房說:“嗯,還行?!卑盐以趦x器前擺放好,“別動啊,別動,夾住的時候肯定有點兒疼。”

我一聽心里就緊張了。我從小就身體敏感,對疼痛特別恐懼,眼前這陌生的家伙讓我一時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它要對我做什么,怎么做,不由得打量了它一眼。只見那兩排無縫的牙齒正貪婪地盯著我左側的乳房,慢慢合攏著,合攏著,終于咬住了,越來越緊,越來越緊,我感覺渾身都被夾扁了。

身上有些發(fā)熱,汗也從額頭滲出來。我咬牙忍著,心想這可是診病呢,必須挺住,馬虎不得。好在工夫不大那兩排鐵齒就松開了,女醫(yī)生在墻外說:“完了,穿上吧?!?/p>

我一邊系著衣服扣子一邊走到女醫(yī)生身邊,女醫(yī)生還在電腦前擺弄呢,屏幕上有幾張圖片,黑黑白白的,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一會兒女醫(yī)生遞給我一張片子。我邊看邊說:“您說我左側乳房里是怎么回事啊?”

“我說不好,讓門診大夫看吧。”

我心里發(fā)慌,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帶著懇求的口氣說:“您每天都做,經驗肯定很豐富了,不知到底有沒有問題呢?”那時我心里怕得不得了,恨不得早一分鐘知道結果,不,哪怕半分鐘呢,哪怕是十幾秒,都行——我已經承受不了懸念的壓力了!

也許是我的表情打動了她,也許是恭維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女醫(yī)生拿過片子說:“問題肯定有啊,畢竟有東西在嘛?!敝钢由系囊粋€白點兒,“不過,依我看,問題不大?!?/p>

我隨著她的指頭方向看過去,是的,是有一個小白點兒,嵌在一片黑色的背景上,圓溜溜晶瑩瑩的,好像暗夜中露出的一顆小眼睛,樣子很有幾分可愛。我的心一下子松快了不少。終日守著儀器,應該不會看錯。即使我的心情有些急迫,她也不會隨嘴亂說的。上天保佑呵!我像犯人遇赦一般感激地道了謝,心情愉快地走出了鉬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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