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男人

《夏日》
“約翰坐在那個陰郁小屋的游廊上編制著詩歌!他頭上戴著貝雷帽,毫無疑問,肘邊還擺著一杯酒。一群混血種小孩簇擁在他周圍,不停地糾纏他。Wat maak oom?——Nee, oom maak gedigte. Opsy ou ramkiekie maak oom gedigte. Die wereld is ons woning nie...(先生在干什么?——先生在作詩。先生彈著破班卓琴作詩。這個世界不是我們待的地方……)”這是庫切的自傳體小說《夏日》中的一個場景——不是寫實的場景,是庫切的表姐瑪戈特想象中的一幕。圣誕節(jié)庫切家族在農(nóng)莊聚會期間,庫切開車帶表姐去了荒涼的默韋維爾鎮(zhèn),打算要在那兒買房(那兒房價便宜),作為安置父親和自己度假的地兒。在瑪戈特看來,這個只會寫詩的表弟真是滿腦子的想入非非和不負責任。
一個辛酸的笑料。他在打印紙上寫道。這種辛酸的笑料在那本書里還有很多。一九七〇年代初,正是庫切人生最黯淡的歲月,年邁的父親正在成為一種負擔,而自己的事業(yè)尚在艱難起步。他意識到,庫切的父親既是一個真實形象,也是一個隱喻。老庫切由于年輕時犯下的一個錯誤,此后永遠成了一個失敗的男人,就像當時的南非一樣讓人絕望。也許反過來說,國家也是父親的隱喻。庫切坦率地對瑪戈特表示:“我在這個從來就無法融入的國家能有什么未來?也許索性來一個干干凈凈的分手還更好些?!?/p>
一個失敗的老爹,一個失敗的國家。這就是庫切面對的無奈之局。這個三十出頭的男人跟老爹“蝸居”一處,自己未能獨立就要背負起歷史的包袱,想來是令人憂心的一幕。庫切在《兇年紀事》中寫道:“我們生而就有歸屬,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臣民?!边@是就個人與國家的關(guān)系而言,至于兒子與父親的關(guān)系也幾乎是同樣-由出生給定的身份具有不可選擇的強制性。庫切的文字里盡管有一種思忖的節(jié)制,無奈的語調(diào)中依然透著憤懣之慨。因為一切都是被動地承受,被臣民,被兒子,被歷史化了……
他不由啞然失笑,怎么弄出這么別扭的字眼。這年頭,無處不在的被動語態(tài)倒成了漢語發(fā)展趨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