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過繼長房

由于王士珍的伯父王如松沒有兒子,根據(jù)當時的傳統(tǒng),王士珍出生后就過繼給了伯母,讓他承祧伯父的家業(yè)?？墒?如柏去世時也未能留下另外的男兒,雖說過繼了弟弟如云的兒子鑒珍,但王士珍也沒有忘記照顧自己的生母。

兩位母親

前面交代過,王如松是二十歲病逝的。王如松去世時,他的夫人劉氏才二十三歲。年紀輕輕就開始守寡,劉氏的心情一定非常糟糕,她甚至想到了死。王士珍追述說:“時先妣年甫二十三,自念己既無嗣,兩叔年幼,婚娶無期,翁姑健壯足自給。乃決計從夫地下。先祖妣及外王母張?zhí)蛉四瑢徠淝?囑多人防衛(wèi)之,凡刀剪繩索之屬悉搜索去?！?sup>劉氏想自殺,被婆母和親娘看住,不得下手,可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還沒有完結(jié)。

等到王如松的喪事辦完后,劉氏自殺的念頭更重了,這一次幸虧又是王士珍的祖母看出了苗頭,而搬到劉氏的鄰間居住?！叭胍?先妣遣先姊就乳媼于別室。先祖妣益有所感,遂和衣息。甫交睫即夢先考急告曰:‘請母速視兒婦?！茸驽@起,急詣先妣室門,已內(nèi)鐍,呼之不應。家人畢集,先祖妣倚門泣曰:‘爾果不啟門者,余死門外矣?！儒坏靡咽紗㈤T,延先祖妣入,乃慰之曰:‘婦室熟寐,無他故也?！茸驽z室內(nèi),則衾未展,淚痕漬枕函,環(huán)結(jié)梁上矣。先祖妣乃牽環(huán)抱女泣涕曰:‘無子殉夫,誠是也。奈余老,及此提抱之女,何況兩叔有子,必先嗣長房也。’先妣乃強從之,自是刻以立嗣為念,境愈窘而志愈堅?！?sup>王士珍所說伯父如松托夢給他的祖母,只是一個想象,不可當真。但士珍的祖母小心提防,不讓兒媳做出蠢事,卻應該是真實的情景。為了穩(wěn)住兒媳的心,士珍的祖母允諾無論哪一個小叔子先生了男孩,都會過繼給她,劉氏才打消了殉夫的念頭,而一心一意懷著立嗣的想法,頑強地活下去。

王如松去世時,他已有一個孩子,不過是個女孩兒。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傳統(tǒng)觀念影響下,劉氏不欲獨自活在世上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你如果讀過《儒林外史》,看到里面描寫的未過門的年輕女子為病死的夫婿“殉節(jié)”的情節(jié),劉氏的想法就顯得很正常了。王如松入殮時,劉氏悲痛得昏死過去,可見其夫妻感情甚篤。劉氏十八歲嫁到王家,與如松共同生活了五年的時間,“克盡婦道,諧和閨室,家庭長幼無間言”,得到全家人的贊賞,因而她的婆母才百般勸解她想得開一些。

不只是家里人對劉氏夸贊有加,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也贊佩她的為人。王士珍追述說:“先妣賦性明達,遇事了解。近而姊妹娣姒,遠而族黨鄉(xiāng)鄰,凡事之疑難糾紛者多就商,往往數(shù)語裁決立得解而去。此尤閨閫所鮮能,庸眾之不數(shù)覯也?！?sup>族黨鄉(xiāng)鄰遇到不好解決的事,就教于劉氏,只幾句話就能停息紛爭,這樣的聰明才智著實了得。王士珍過繼給她,也正是士珍的福氣,有這樣的母親調(diào)教,才有成才的機緣。

王士珍出生后,他的祖母立命為長房承嗣。惜襁褓中的嬰兒不能離開生母,但劉氏負起看護的責任,絲毫不遜于己出。她惟一的女兒染病死去,卻不盡露悲傷,“戚黨或唁慰之,先妣恒語人云:‘吾有嗣子奉天祀,女殤無憂也?！?sup>后來,高昭一說王家重男輕女,是一點也沒有夸張。但是,在嗣母的諄諄教導下,王士珍的個人品德修養(yǎng)也得到了提升,他在總結(jié)自己一生取得成就的原因時,對劉氏充滿了感激之情:“士珍之稍有成就,不為當世君子所摒棄,實母教之啟其始也。”

王士珍的生母丁氏也是十八歲嫁到王家的,與劉氏一樣,也是二十三歲守寡。王士珍對丁氏的回憶同樣是心懷感恩之情的:“先本生考性剛直,遇事之不衷理者好爭辯。先本生妣恒以大義相勸勉,每于幾微之中平其忿悻之念,故賢淑之譽遍于家庭鄉(xiāng)閭間?！?sup>由此看來,王士珍的生父如柏脾氣不大好,每次發(fā)火或與人爭辯,都是丁氏勸解開來。如此說,丁氏的賢惠之名也是傳遍了全村的。

劉氏雖然照顧士珍的時間比較長,但僅僅跟隨士珍到過一處任職地點,即山海關。丁氏不只隨士珍駐守榆關(即山海關),還去過山東和江北,她受王士珍的反哺倒多于劉氏,蓋因為生活的年代不同而已。王士珍能夠得到兩位母親的悉心照顧與培養(yǎng),他可真是有福氣的人。

王氏雙節(jié)祠

王士珍的嗣母劉氏與生母丁氏,全是二十三歲守寡,拉扯著士珍這一個孩子,妯娌之間的感情頗為和睦。劉氏活到六十歲去世,死在王士珍在山海關的任上?！白韵儒鲆约跋瓤贾畾{,中閱三十八年。欲殉節(jié)者三,志雖未遂,而事親撫孤堅苦卓絕,歷人生至不堪之境?！?sup>守寡三十八年,歷盡了人世滄桑,事親撫孤堅苦卓絕,活得可真不容易。丁氏去世時六十四歲,王士珍正做著江北提督,是與巡撫平級的地方大員,還算是親眼看到了王士珍的飛黃騰達?！跋缺旧詠須w吾家,家道已日趨窘困,中閱四十九年。先本生考又早年棄世,翁姑兄嫂相繼殂謝,其艱苦節(jié)操與先妣如出一轍?！?sup>她比劉氏多守寡十一年,雖說有過繼出去的兒子奉養(yǎng)晚年,但也受盡了人間的疾苦。

劉氏與丁氏共同撫育著王士珍,且和睦相處,于是有了“雙節(jié)”的美稱?！肮⑻蛉恕⒈旧√蛉?年皆二十三而寡,撫育嗣子,恩勤篤至,劬苦倍嘗,世所稱雙節(jié)者也”。“恩勤篤至,劬苦倍嘗”,此評語可謂字字珠璣,鞭辟入里。王士珍發(fā)達以后,就琢磨著為兩位母親建雙節(jié)祠?！拔┠顑商孟儒?一門雙節(jié),為世罕見,每以懿行未彰為懼,日月不居,豐阡未表”。他的這一愿望在1920年冬天終于得以實現(xiàn)。

落成的王氏雙節(jié)祠在正定西門里,規(guī)模較大,坐南面北,分正院和東西兩院,原有房屋四十余間?，F(xiàn)在我們看到的雙節(jié)祠,正門為面闊三間、進深一間,青瓦硬山頂建筑,設正脊和博脊,明間辟一券一伏石門臉。穿過大門,便是一所開闊整齊的四合院,院中央矗立著一座貞節(jié)牌坊。牌坊建于民國九年(1920年),為青石質(zhì),四柱三間式,通面闊6.85米,進深2.07米,高大挺拔,氣宇軒昂。正中石匾額上鐫刻楷書大字“誥命一品夫人王母劉太夫人丁太夫人節(jié)孝之坊”,上首鐫刻“表孝率禮蹈和”,下首鐫刻“稱詩納順”,落款為“中華民國九年夏歷庚申年六月吉辰承嗣男出嗣男士珍敬立”。

牌坊內(nèi)側(cè)正中石匾額上陰刻“鐘郝垂型”四個大字,落款為“民國九年庚申四月徐世昌題”。“鐘郝垂型”出自一個歷史典故,是說晉司徒王渾之妻鐘氏,為魏太傅鐘繇的曾孫女,與弟湛妻郝氏皆有德行。鐘雖門高,與郝相親重,郝不以賤下鐘,鐘不以貴陵郝。時稱鐘夫人之禮,郝夫人之法。徐世昌用“鐘郝垂型”的典故來比喻劉氏和丁氏兩妯娌之間和睦相處的融洽關系,確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王氏雙節(jié)祠正門

穿過牌坊,迎面便是正廳,面闊三間,寬敞高大。廳內(nèi)正面為王氏宗祠牌位龕樓,內(nèi)供王氏祖宗牌位。龕樓前分立四尊漢白玉石雕仙女像,像高1.5米,雕工細致,形態(tài)逼真。廳內(nèi)四周墻壁上懸掛超度亡靈的壁畫詩文和挽聯(lián)、挽帳。最醒目的是當時軍政名人、親朋、同僚饋贈的手書牌匾共計七十二塊。如徐世昌題的“慈孝恭和”,黎元洪的“雙節(jié)凌霄”,華世奎的“庸訓同傳”,曹錕的“冰清玉潔”,吳佩孚的“松筠媲美”等。牌位前供桌、供具擺放齊全。正廳外側(cè)有耳房一間,是祭祀時盛放雜物的地方。西院則是師爺蔡壽山的住宅。蔡壽山為正四品銜,十五歲起便跟隨王士珍直至王士珍去世,歷時三十五年,卒于1954年,終年七十五歲。東院為馬號,是飼喂使役人員和看守祠堂等傭人的住處。

貞節(jié)牌坊

王士珍的嗣母劉太夫人及生母丁太夫人又是怎么被封為“誥命一品夫人”的呢？據(jù)說1905年,清廷調(diào)集兩萬余新建陸軍,在直隸河間舉行秋操,王士珍任總指揮。當時光緒皇帝、慈禧太后、朝廷大臣、各國駐中國使節(jié)都在場觀看。這次軍事演習非常成功,大家對王士珍的組織指揮能力大為贊賞。之后,慈禧太后召見了王士珍,當面一一質(zhì)詢,王士珍不卑不亢,回答振振有詞,慈禧太后大悅,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兒子多好哇!”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士珍馬上叩頭謝恩,聲呼“皇太后萬歲”。慈禧太后破例授王士珍為蒙古副都統(tǒng),賞一品頂戴。朝廷為了表彰兩位母親為國家培育出了棟梁之材,特封兩位夫人為“誥命一品夫人”。這一傳說的真實性如何,現(xiàn)今已無法考證,但是卻傳得神乎其神。王士珍自己說:“光緒三十四年恭逢覃恩,始奉朝命晉贈一品夫人?！?sup>晉封“誥命一品夫人”的時間與傳說中的一致,可王士珍并沒有給出幕后的那些“花絮”,我們還只好把那些傳說當故事聽吧。

1.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2.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3.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4.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5.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6.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7.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本生妣丁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8.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9.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本生妣丁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10. 尚秉和:《德威上將軍正定王公行狀》。
11.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妣劉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
12. 《世說新語·賢媛》。
13. 黎元洪(1864—1928),湖北黃陂人。北洋水師學堂肄業(yè),清末任陸軍第二十一混成協(xié)統(tǒng)領;入民國后先后任副總統(tǒng)、大總統(tǒng)。
14. 華世奎(1863—1942),直隸天津人。清末曾官內(nèi)閣中書、軍機處章京;辛亥革命后,隱居不仕,賣字為生。是有名的書法家。
15. 曹錕(1862—1938),直隸天津人。晚清時任北洋陸軍第一鎮(zhèn)、第三鎮(zhèn)統(tǒng)制;民國時期任直隸督軍、直魯豫巡閱使、大總統(tǒng)。
16. 崔偉麗、郭領娣、樊瑞平:《王士珍舊居及其家祠》,《文物春秋》2006年第6期。
17. 王士珍:《清誥命一品夫人先本生妣丁太夫人事略》,《正定王氏雙節(jié)永慕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