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我的交代
要出書了,編輯說,寫個自序給我。磨磨蹭蹭好些天,也想不出寫什么好,厚著臉皮給出版界前輩發(fā)私信:要不找那誰誰誰幫忙作序?前輩回,還是你自己來吧,誰還能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呢?
我真的了解自己嗎?或者說我了解的那個真實的自己,值得你掏錢買下這本書,耐心讀完嗎?如果說,隱忍、執(zhí)著、堅持是現(xiàn)代主流價值觀推崇,并以此塑造出女性楷模的標簽,那我的散漫與自由無疑是與之對應(yīng)的反面教材。
我不是一個對人生有計劃的人,包括這本書的緣起,也是一次無心插柳的偶然。2014年春天的一個夜晚,我一邊守著爐火上咕嚕作響的桃膠銀耳羹,一邊隨意拍了幾張照片,編排成菜譜的形式,發(fā)送到朋友圈。短短幾分鐘,收獲了無數(shù)評論和點贊。閨蜜、作家潔塵留言說,快做個公眾號寫寫美食吧。
2014年公眾號向大眾推出的時間不長,很多人并不了解它,我也一樣。但或許是做過多年紙媒編輯的原因,我感覺到,對于個人而言,公眾號的形式感更類似一本電子書。正如前面提到的,我這樣一個毫無抱負和遠大理想的人,來這世上走一遭,怕是也留不下任何東西給后人為念吧?如果有一天家族的后輩們能拿出一個電子設(shè)備(那時候手機還存在嗎?),翻出某個內(nèi)容說:“看,這是我家祖上誰誰誰寫的美食。”是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呢?
我對廚房的熱愛與生俱來,那些被很多女人反感的油煙味從未讓我厭煩過。我喜歡做菜,童年時圍著灶火爐膛等待食物出鍋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很多時候,廚房是除書房之外讓我安寧的所在,無數(shù)困擾我的人生詰難總是在烹飪食物的過程中迎刃而解。我一直試圖搞明白造成這種結(jié)果的原因,卻又總是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一個朋友告訴我,修行中有“動禪”的說法,就是指一個人在運動中完成修心,使其安寧。嚴格意義上講,我在廚房里的動并非“動禪”所謂的動,但它起到的作用,在處理食材的過程中,揮刀舞鏟的一瞬間,的確讓我寧靜心安。這份安寧的氣氛也吸引了朋友們到訪流連,相當長的時間,我的廚房成為各類朋友的傾訴室,在一道道美食下肚之后,他們敞開心扉暢所欲言,直至深夜,吐槽完各種狗血事件、生活壓力,他們心滿意足拉開房門走出去,繼續(xù)迎接更多的狗血和無限的壓力。
美食脫離了人,從來不會單獨成立。一道美食之所以讓人念念不忘,除了與這道菜本身的味道有關(guān),更與這道菜引起的記憶有關(guān),與誰一起吃的這道菜,什么場景下吃的,那天都發(fā)生了什么?美食與廚房相關(guān),廚房與女人相關(guān),而女人與故事相關(guān)。家族中對吃最講究的是我的奶奶,這個酒館老板的女兒對食物極其挑剔和認真,我把她的故事寫進了《瞎子的預(yù)言》里;《花娘娘要捉盜腸賊》是朋友媽媽的故事;《新股民的水煮魚》是一個閨蜜的故事;《想找的人不在》是上海姆媽的故事;還有很多是我自己的故事。
公眾號寫了兩個多月后,有記者登門采訪,問:為什么你的照片總是給人歲月靜好的感覺,你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這樣精致嗎?我想了很久,不知如何作答。歲月真的有那么靜好嗎?《簡·愛》里有句對白:人活著就是含辛茹苦。
我在美學上的啟蒙也是源自我的奶奶。每當想起她,她的形象總是與一束十三太保(劍蘭)共同浮現(xiàn)。那是成都夏天常見的花,被花農(nóng)捆成束夾在自行車后座上推到菜市場兜售,奶奶買完菜后,總會順便帶一束回家。與很多現(xiàn)代人買花是一種儀式相比,上世紀七十年代,奶奶買花的習慣就像人要喝水一樣自然。在那些夏天的午后,五歲的我躺在竹席上,望著五斗櫥上白瓷花瓶里的十三太保發(fā)呆,那粉紅色花束在綠葉襯托下呈現(xiàn)的美好感受植入我的基因,在隨后的人生中,對美的敏銳不斷修飾著我的生活。所以,通常我們理解的某個人在某件事上的刻意為之,其實只不過是他或她的日常。
這本書的出版,得以于潔塵最初的提議,如果沒有她的那句話,就沒有“右耳的廚房”這個公眾號;感謝劉麗華老師的厚愛和推薦;感謝編輯高磊老師;以及廣州的蔡靜。更要感謝我的家人,謝謝他們無數(shù)次扮演“小白鼠”試吃我不按牌理做的各種菜式,至今他們還健康地活著,真是我的幸運。還有很多在寫作過程中無私提供各種專業(yè)支持和精神鼓勵的朋友們,在此一并謝過。蔡琴在一首歌中唱道:人生,原來就是和一些人一些事相遇的過程。其實美食,又何嘗不是與一些人一些事相遇的過程呢?
右耳
201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