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平的,世界是通的?《絲綢之路名家精選文庫》總序?
一
山積而高,澤積而長。
在蒼莽遼闊的歐亞非大陸,有這樣兩“條”史詩般的商路:一條在陸路,商隊翻過崇山峻嶺,穿越于戈壁沙漠,聲聲駝鈴回蕩遙無涯際的漫長旅程;一條在海洋,商船出征碧海藍天,顛簸于驚濤駭浪,點點白帆點綴波濤洶涌的無垠海面。
這兩“條”商路,一端連接著歐亞大陸東端的古中國,一端連接著歐亞大陸西端的古羅馬—兩個強大的帝國,串起了整個世界。踏著這千年商路,不同種族、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不同理念的人們往來穿梭,把盞言歡。
正是通過這條史詩般的商路,一個又一個宗教誕生了,一種又一種語言得以升華,一個又一個雄偉的國家興衰榮敗,一種又一種文化樣式不斷豐富;正是通過這條史詩般的商路,中亞大草原發(fā)生的事件的余震可以輻射到北非,東方的絲綢產量無形中影響了西歐的社會階層和文化思潮—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個深刻、自由、暢通,相互連接又相互影響的世界。19世紀末,德國地質學家費迪南·馮·李?;舴覍⑦@個蛛網(wǎng)一般密布的道路命名為“絲綢之路”。
幾千年來,恰恰是東方和西方之間的這個地區(qū),把歐洲和太平洋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地區(qū),構成地球運轉的軸心。絲綢之路打破了族與族、國與國的界限,將人類四大文明—埃及文明、巴比倫文明、印度文明、中華文明串連在一起,商路連接了市場,連起了心靈,聯(lián)結了文明。
正是在絲綢之路上,東西方文明顯示出探知未知文明樣式的興奮,西方歷史學家尤其如此。古老神秘的東方文明到底孕育著人類的哪些生機?又將對西方文明產生怎樣的動力?英國學者約翰·霍布森在《西方文明的東方起源》一書中,回答了這些疑問:“東方化的西方”即“落后的西方”如何通過“先發(fā)地區(qū)”的東方,捕捉人類文明的螢火,一步步塑造領導世界的能力。
正是在絲綢之路上,西漢張騫兩次從陸路出使西域,中國船隊在海上遠達印度和斯里蘭卡;唐代對外通使交好的國家達70多個,來自各國的使臣、商人、留學生云集長安;15世紀初,航海家鄭和七下西洋,到達東南亞諸多國家,遠抵非洲東海岸肯尼亞,留下了中國同沿途各國人民友好交往的佳話;明末清初,中國人積極學習近代科技知識,歐洲天文學、醫(yī)學、數(shù)學、幾何學、地理學紛紛傳入中國,開闊了中國人的視野。之后,中外文明交流互鑒更是頻繁展開。
正是在絲綢之路上,世界其他文明也在吸取中華文明的營養(yǎng)之后變得更加豐富、發(fā)達。源自中國本土的儒學,早已走向世界,成為人類文明的一部分。佛教傳入中國后,同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融合發(fā)展,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文化和理論,并傳播到日本、韓國及東南亞,對這些國家的哲學、藝術、禮儀等產生了深刻影響。中國的造紙術、火藥、印刷術、指南針四大發(fā)明帶動了整個世界的革故鼎新,直接推動了歐洲的文藝復興。中國哲學、文學、醫(yī)藥、絲綢、瓷器、茶葉等傳入西方,滲入西方民眾日常生活之中。
法國總統(tǒng)戴高樂評價道,中國不僅僅只是一個國家或是民族國家,她更是一種文明,一種獨特而深邃的文明。中華文明曾長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是世界主流文化之一,對包括西方文化在內的其他地區(qū)文化曾產生過重要影響,排他性最小,包容性又最強。我們奢侈地“日用而不覺”的,就是這樣一種文化。它已與我們經濟生活、社會生活和日常生活中的根本的價值取向相結合,不斷地延展和衍生自己,成為最基礎也最扎實的一層底色。西方學者曾經評價空前鼎盛、空前繁榮的隋唐時代,在唐初諸帝時代,中國的溫文有禮、文化騰達和威力遠被,同西方世界的腐敗、混亂和分裂對照得那樣的鮮明,以致在文明史上立刻引起一些最有意義的問題。中國由于迅速恢復了統(tǒng)一和秩序而贏得了這個偉大的領先。美國史學家愛德華·麥克諾爾·伯恩斯、菲利普·李·拉爾夫在《世界文明史》中寫道:中國文明之所以能長期存在,有地理原因,也有歷史原因。中國在它的大部分歷史時期,沒有建立過侵略性的政權。也許更重要的是,中國偉大的哲學家和倫理學家的和平主義精神約束了它的向外擴張。
由是,經濟得以繁榮,文化得以傳播,文明得以融合。
二
然而,令人痛惜的是,16、17世紀以降,絲綢之路漸次荒涼。中國退回到封閉的陸路,絲綢之路的荒涼逼迫西方文明走向海洋,從而成就了歐洲的大航海時代,推動了歐洲現(xiàn)代文明的發(fā)展和繁榮。
歐洲中心世界與世界崛起為全球化的主要載體密不可分。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地球71%的面積被海洋覆蓋,90%的貿易通過海洋進行。世界銀行的一份資料證明,全球產出的八成來自沿海100公里地帶。這個事實構筑了近代世界的真實景象:邊緣型國家的崛起與文明中心地帶的塌陷,從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到美國,大國因海洋而崛起,文明因大陸而衰落。
今天,作為負責任的東方大國,中國在思考,如何用文明觀引導世界布局、世紀格局,這是中國應該擔負的使命。
《易經》有云:“往來不窮謂之通……推而行之謂之通?!毖鸥鞑肌げ伎斯卦凇兑獯罄乃噺团d時期的文化》中說:“任何一個文化的輪廓,在不同人的眼里看來都可能是一幅不同的圖景。”文明的斷裂帶,常常是文明的融合帶。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中國再次將全球的目光吸引到這條具有非凡歷史意義的道路上。如果將絲綢之路比喻為中國騰飛的兩只翅膀,那么互聯(lián)、互通就是兩只翅膀的血脈經絡。隨著絲綢之路的復興,不僅是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新梳理,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更是東西方文明又一次大規(guī)模的交流、交融、交鋒。對于驕傲的西方,神秘東方的價值恰在于此。正是在與世界其他文明持續(xù)的交流互鑒中,中華文明不斷發(fā)展壯大;也正是在中華文明不斷走出去的過程中,世界文明得以豐富和繁榮。
美國學者弗里德曼說,世界是平的。其實,在今天的現(xiàn)代化、全球化背景下,世界不僅是平的,而且是通的。毋庸諱言,我們的全球化,還僅僅是部分國家、地區(qū)的全球化,而對于大部分國家而言,全球化還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想。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的偉大戰(zhàn)略構想,不僅意味著復興古代絲綢之路的輝煌,更體現(xiàn)了崛起的中國以天下為己任的胸懷與擔當。在這種意義上,“一帶一路”的偉大戰(zhàn)略構想不啻于第二次地理大發(fā)現(xiàn)。
萬物并育而不相害,大道并行而不相悖。歷史是一面鏡子,從歷史中,我們能夠更好地看清世界、參透生活、認識自己;歷史也是一位智者,同歷史對話,我們能夠更好地認識過去、把握當下、面向未來。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
作家莫言說過一句饒有趣味的話:“世間的書大多是寫在紙上的,也有刻在竹簡上的,但有一部關于高密東北鄉(xiāng)的書是滲透在石頭里的,是寫在橋上的?!敝袊鴤鹘y(tǒng)文化就如同那些鐫刻在石頭上的高密史詩,如同宏博闊大的鐘鼎彝器,事無巨細地將一切“納為己有”,沉積在內心,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
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綿延發(fā)展、飽受挫折又不斷浴火重生,都離不開中華文化的有力支撐。中華文化不僅是個人的智慧和記憶,而且是整個中華民族的集體智慧和集體記憶,是我們在未來道路上尋找家園的識路地圖。中華民族的子子孫孫像種子一樣飄向世界各地,但是不論在哪里,不論是何時,只要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血脈不斷,薪火相傳,我們就能找到我們的同心人—那些似曾相識的面容,那些久遠熟悉的語言,那些頻率相近的心跳,那些浸潤至今的儀俗,那些茂密茁壯的傳奇,那些心心相印的矚望,這是我們中華民族識路地圖上的印記和徽號。今天,我們有責任保存好這張識路地圖,并將它交給我們的后代,交給我們的未來,交給與我們共榮共生的世界。
三
中國是文章大國,有文字記載并從完整作品開始計算的文學史,已達3000年之久。作為與詩詞并列為文學正宗的重要文體,中國散文更是源遠流長,浩浩湯湯,在殷商時代已初具特質。這是從正值盛年的土壤里生長出來的文化情懷和文化自信,元氣蓬勃,淋漓酣暢。
《絲綢之路名家精選文庫》承續(xù)著這股源源不竭的潮流。第一輯包括14位名家的散文佳作:王巨才的《垅上歌行》、丹增的《海上絲路與鄭和》、陳世旭的《海的尋覓》、陳建功的《默默且當歌》、張抗抗的《詩性江南》、梁平的《子在川上曰》、阿來的《從拉薩開始》、吉狄馬加的《與白云最近的地方》、林那北的《蒲氏的背影》、韓子勇的《在新疆》、劉漢俊的《南海九章》、葉舟的《西北紀》、郭文斌的《寫意寧夏》、賈夢瑋的《南都》。
這些作家,有耄耋長者,有青年才俊,他們風格迥異,各有妙趣,14部書稿,清典可味,雅有新聲,縱橫浩蕩地連接起絲綢之路的文明長廊。
凡益之道,與時偕行。王巨才是一位深情的誠實的大地歌者,他的《垅上歌行》如同生養(yǎng)他的黃土高原一樣,即便溝壑縱橫,縱使黃沙撲面,仍令人感受到難以忘懷的蒼茫和渾厚。他執(zhí)筆半個世紀,所思所想所勞所愿,皆是時代命題、人民篇章。“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白居易的這句話是王巨才散文的最好寫照。立采詩之官,開諷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此四者,也恰是王巨才的文章道法。王巨才的筆觸,致力承繼白居易、元稹、劉禹錫以來浩浩湯湯的漢唐文風,字里行間迎面撲來的是濃郁的時代氛圍和強烈的生活氣息,是契合著歷史大勢和社會走向的藝術圖景與審美風度。
丹增的文字具有自然般的神力,復蘇了一個古老大陸的命運和夢想。丹增,翻譯成漢語,就是繼承、弘揚和扶持佛法。從青藏高原到彩云之南,丹增不斷地以明察而熱切的力量,加持自我,照亮周遭,為日漸消弭的世界筑起了一道永恒的記憶堤壩。不論是藏文還是漢語,黑黢黢、密麻麻的文字背后,我們仿佛看到那些不甘心的光芒擠壓出來,它們飄浮著,陌生,別致,靈動,晦澀難懂,曲折復雜,像霧像雨又像不羈的風,像預言像隱喻又像莫名的讖語。他筆端的生死,不是兩極,而是一體;他胸中的萬物,各有其靈,盡善盡美。生死萬物都平等地沐浴陽光,開枝散葉,春種秋藏,它們是神祇的宣示、真理的昭告,大音希聲,卻震懾寰宇。
陳世旭將書齋由相對安靜的老區(qū)遷至繁華喧囂的大都市,他的寫作卻愈發(fā)有一種大隱隱于市的淡泊和從容。陳世旭勤于讀書,長于思辨,學養(yǎng)厚實。他的文字簡潔洗練,剛健沉雄,大氣磅礴,既浸淫著寥廓的古意,又充滿了蓬勃的現(xiàn)代感。他熱愛自然,寄情山水,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從美學和世界觀的高度閱讀大地文章,延續(xù)了中國文字自古以來洋溢著的無限張力和燦爛傳統(tǒng)。
耳順之年重返故地,陳建功日常生活的雙城記里,有著比他自己的想象多得多的悲欣交集。在“尋根文學”風生水起的時候,他找到了“京味兒”的魅力。他的散文,沉著中有昂揚,追索中有掙扎,平靜中有波瀾,溫醇和煦,卻如寒風一般劈開一城的霧霾,清冷凜冽。陳建功同他的文學一道,置身歷史進程的迷狂,搏擊歷史洪流的漩渦,卻大開大闔,收放自如,他的文學就是他的人生。他深深地懂得,偉大的時代不僅需要謳歌者,更需要嘆惋者與沉思者。答中有問,問中有答,方能無所不能,無遠弗屆。
張抗抗出生于江南杭州,這座盛產絲綢的城市兩千年來吸引著東西方無數(shù)朝圣的使臣。她的筆墨,也有著人間天堂的鐘靈毓秀:一葉扁舟泛海涯,三年水路到中華;心如秋水常涵月,身若菩提那有花。她的文章取材深廣,目之所及,似乎無所不包,琴棋書畫、茶米油鹽、高山流水、鼓瑟吹笙,盡入筆端,充滿著詩意的想象,包容著深邃的哲理。無論是陽春白雪,還是尋常人家,無論是自然之美,還是心靈感悟,一旦進入她的視域,總會散發(fā)出無窮的韻味—一粒沙里,洞見世界,半瓣花中,說道人情。
《子在川上曰》,這是一位詩人送給他生于斯長于斯的大地的頌歌,也是一位作家送給家鄉(xiāng)的生命禮贊。梁平的文字,飽滿豐盈,細膩真摯,如子規(guī)啼血,似東風長歌,幽微中蠡窺宏闊,黯淡里喜見光明。跟隨梁平的筆端,我們沿長江、嘉陵江溯流而上,一路奔跑、沉潛、翱翔,同他的愛與恨、憤怒與期冀、疼痛與愉悅同頻共振。在他輕靈如詩的文字中,我們仿佛得見他椎心泣血的筆墨、響遏行云的呼號、擲地有聲的追問—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這是他關乎大悲喜和大徹悟的哲學問道,是他尋求死之尊嚴與生之莊重的心靈追索,答案不言自明。
從《塵埃落定》開始,“阿來”這兩個字便注定有了特殊的含義。帶著敦厚的憨笑,拖著沉重的腳步,阿來從他身后敦厚沉重的高原走來,如同晨曦浮動在大地之上。阿來出生于大渡河上游馬爾康的嘉絨藏族,而他生命的道道履痕都始終圍繞嘉絨。在這里,他見證了世世代代半牧半農耕的藏民族的寥廓幽靜,見證了具有魔幻色彩的高原緩緩降臨的浩大宿命,見證了那些暗香浮動、自然流淌的生機勃勃,見證了隨著寒風而枯萎的花朵、隨著年輪而老去的巨柏、隨著時間而荒涼的古老文明。阿來的目光,掠過高原,掠過天空,掠過河流,掠過冰封的大地,掠過凋謝的榮耀,然后—抵達不朽。這就是阿來,他用溫暖包裹起徹骨的寒涼,用鋒芒挑落被華麗塵封的滄桑,他是這個時代寂寞而執(zhí)著的“書記官”。
從蒼茫寂寥的大涼山走到歷史縱橫的古都北京,再走到靈魂直接天際的青藏高原,吉狄馬加始終堅持自己是一個彝族文化的守望者。他的眼睛里盈溢著圣潔的太陽,他的血管里回蕩著馬蹄的聲音,他的靈魂在字詞詩行間舞蹈,他的心在高山和原野間歌唱。數(shù)十年來,吉狄馬加癡癡地用他的寂寞的吟唱、他的豪放而富有靈性的文字,編織著一個屬于自己,更屬于同樣痛苦、倔強、高貴的偉大民族的頌歌與夢想。他的散文與他的詩歌一樣,視域宏闊,洞察敏銳,警譬精妙,蘊含著超凡脫俗的慈愛與悲憫,從而具有了超越種族局限的人類情感,具有了穿越時空暌隔的深邃倫理,具有了史詩的氣質和力量。
林那北的散文每每讓人有驚奇之感:中國的方塊字竟然還可以這樣揮灑,甚至是—還可以這樣揮霍?閱讀她的文字,如同在亞馬遜森林中的冒險,你不知道前方出現(xiàn)的會是鸚鵡還是獼猴,鱷魚還是猛虎,但是你一定知道,你將會遭遇離奇,遭遇驚詫,遭遇錯愕,它們是生活的熱辣辣的底料,活潑潑的味道。然而,林那北散文的魅力恰在于此,正是文字的疏離嫁接了認知的陌生,認知的陌生帶來了閱讀的艱澀,閱讀的艱澀又制造了思想的愉悅,她的書寫具有了非常有趣的氣質:以矛盾結構矛盾,以悖論解構悖論,以想象沖擊想象,精密,精細,精深,精致,重要的是—好看。
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時間—你就是什么。在社會的榛莽漂泊、在未知的命運流浪,心如猛虎、魂無定所。生命的焦慮由此而來。韓子勇的《在新疆》,告訴你的,就是這樣一份關于漂泊、尋找和指認的隱秘筆錄。
出生于湖北赤壁的劉漢俊,卻以海南主題文章聞名。如果說,一人與一地,出生是一種因果,那么相遇、相知便是一種緣分。劉漢俊與海南的緣分,是劉漢俊之幸,更是海南之福。李白曾云,大塊假我以文章。劉漢俊為文之道,是“大塊”之道,他優(yōu)游歲月,披覽史料,為人、為物、為事,卻不僅僅為文而作。劉漢俊的文章,察時觀世,說古道今,它們站在未來,提前為被審判的時間作出判決。他讓我們懂得,好的散文,是一切文體之上的文體,它們以最匍匐的姿態(tài),闡釋最昂揚的力量,終將浮出歷史的地表,超越時代的局限,它們在一切寫作之上,在萬事萬物之上。
葉舟由詩而入散文,他的散文仍難得地葆有高蹈輕揚的詩性和從容不迫的詩心。古老的甘肅,堆積著西北中國的民間故事和壯闊歷史,葉舟以詩人般敏銳的觀察、鮮活的靈感、獨特的想象和拳拳的赤子之心,將這些故事和歷史收納進他的如椽巨筆之下。葉舟擅長敘事,他的散文如詩行般跳躍,卻雍容華貴、氣韻悠長。他對于絲綢之路歷史的描述有著獨特的理解和體認,他生動地向我們展示了一個被人遺忘的文明世界,每一段歲月的紋路,每一次幽遠的回溯,都無比精彩,深邃高遠,令人難忘。
從年節(jié)民俗、鄉(xiāng)土倫理中走出來的郭文斌,寬柔,慈敏,面上滅除憂喜色,胸中消盡是非心。他的為文,就像他的為人一樣,謙卑中有傲岸,安詳中有叱咤風云。他用悲憫的目光打量著世界,世界也以慈悲的胸懷擁抱著他。郭文斌那至為敏銳、清新與優(yōu)美的語言,以及駕馭這些語言的高超的技巧,使得他擁有眾多的擁躉。他們在他的文章里找到了內心的吉祥如意,找到了遠離喧囂紛擾的精神上的世外桃源,這也使得他的文字和他的思想都成為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一部分,這是中華民族的浪漫和詩意,如大地一樣廣袤敦厚,雍容包藏。
望之若新,忽焉若舊;望之若剛,忽焉若柔;望之若春,忽焉若秋;望之若華麗,忽焉若樸素。這是賈夢瑋對文學的期待,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期待?秦淮河水仍靜靜地流淌著。賈夢瑋佇立河畔,許多許多個世紀之前的故事就這樣緩緩流淌在他的筆端,如同身邊蕩漾的水波。蹉跎暮容色,煊赫舊家聲,六朝古都南京的歷史況味如此富饒、豐盈,那些溫馨和美好、張揚和放肆、落寞和枯索、無奈和參悟,此時此刻,都與河水一道,潺潺而來,忿而不怒,哀而不傷。在舊日舊事中撿拾淘洗的歷史,不僅有著滄桑的面容,更有著清晰的年輪、流淌的血脈。
人事必將有天事相參,然后乃可以成功。1500年前,劉勰針對當時泛濫一時的訛濫浮靡文風,提出文章之用在于“五禮資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煥,軍國所以昭明。”而今,劉勰的感慨更值得我們深思?!督z綢之路名家精選文庫》的宗旨也恰在于此—以文載道,以文言道,以文釋道,以文明道。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氣象,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化。正是文化血脈的蓬勃,完成了時代精神的延續(xù)。中國散文近年來以汪洋肆意的姿態(tài)在生長,可謂千姿百態(tài)、異彩紛呈,而且作為一個文學門類,它在虛構與非虛構兩端都各趨成熟。在我們的散文寫作中,越來越多年輕的、德才兼?zhèn)涞纳⑽淖骷邑S富著我們的園地,他們職好不同,風格迥異,文字或劍拔弩張、鋒芒逼人,或野趣盎然、生機勃勃,或和煦如春、溫潤如玉。這些散文家的寫作,構成了中國當下散文創(chuàng)作一個不可忽視的事實:家國情緒,時代華章。
這套文庫總計150余萬字。翻閱完這部作品,不禁想起莎士比亞那句意味深長的話:
“凡是過去,皆為序章。”
李?舫
201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