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何建明談“地震災區(qū)采訪”訪談實錄
主持人:各位網友大家好,歡迎收看人民網視頻訪談。汶川大地震牽動著所有中國人的心,我們的作家隊伍也在第一時間趕赴災區(qū)現(xiàn)場。今天邀請到著名報告文學作家、中央抗震救災文藝采風小分隊領隊、中國作協(xié)首批赴四川地震災區(qū)的采訪團團長、《中國作家》雜志主編何建明做客文化頻道,和我們交流他在災區(qū)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
您是第三次來人民網了。我們知道您是中國作協(xié)第一批去災區(qū)的作家之一,能否給我們介紹一下基本情況?
何建明:中國作協(xié)這次活動,大致是在地震后三四天時間組織的,后來和前方聯(lián)系的時候,當時搶救任務非常緊張,前線指揮部怕我們作家去了之后,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所以讓我們晚了幾天去。18號抗震救災文藝晚會結束以后,我們就去了。第一批是19個人,其中有四川的幾個,大部分是我們北京的,還有全國各地抽調來的十幾個作家。那天正好是19號下午兩點多鐘的飛機,我們在飛機上默哀,這也是一次非常獨特的經歷。到成都以后,我們就開始了采訪,整10天時間。這10天時間,我們基本上跑遍了整個災區(qū)。
主持人:當時的行程路線是怎樣的?
何建明:當時去的時候,前方工作還是非常緊張,還處于搶救生命的時間,整個指揮系統(tǒng)和工作系統(tǒng)處于半軍事化狀態(tài),各方面還有點亂。我們是和四川省宣傳部和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聯(lián)系的,他們接待我們,相對來講,我們的工作還是比較有秩序一點。進入前線以后,一方面是集體活動,一方面各個作家根據(jù)自己的采訪,自己走。前幾天,我就是獨立行動。因為當時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很多地方不太容易進去。我是通過老部隊的關系,給了一套解放軍的軍裝,通過省委、組織部門給了我一輛車,在第二天的時候,我已經到達了汶川離映秀鎮(zhèn)幾公里的地方,叫龍門山,也是這次很慘的地方。我們每天走一兩個縣,重點采訪我們想看的主要災區(qū)。10天時間,基本上我走得比較多一點,因為是獨立行動,有一輛專車。我們整個采訪團隊伍走得比較多,我們采訪的時間、地點和采訪的內容基本上達到我們預期的效果。后來作家協(xié)會又派出小分隊,到了陜西、甘肅其他地方,我們這個團主要是到四川,這幾天對我們影響非常深刻。
主持人:您一個人走的時候,腦子里有沒有什么計劃?
何建明:我是非常清楚,第一時間到最重的災區(qū)的主要地方,比如汶川,比如北川,這幾個地方是在我腦子里印象很深的。地震一開始,我就在關注這方面的信息,也在做大量的筆記,第一時間我就到那個地方去。映秀鎮(zhèn)不好去,路還不行,而且要很多證件,我穿著軍裝還不行。只有兩種隊伍能進得去:一種是部隊的搶救隊伍,還有醫(yī)生。后來我改變了方案,到接近映秀鎮(zhèn)的地方,就是龍門山、什邡、德陽、綿陽、北川這一片,這次地震區(qū)域是一條大的斷裂帶,從映秀鎮(zhèn)開始一直到青川,是大的斷裂帶。這些地區(qū)災情情況基本上差不多。我基本上沿著那條線走。
主持人:因為當時還有很多余震,您在走的時候,有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全?
何建明:我們到成都的第一天晚上,就給我們一個下馬威。我們一到那兒,電視在播,這也是在我們國家第一次以媒體的形式告訴公眾,說今天到明天可能有大震。這個大震還挺厲害的,說是6級到7級的余震。當時我們非常緊張。曾經在晚上兩點鐘的時候,我是副團長,所以省里的有關方面通知我,準備讓我們撤到北京。我們都很緊張,說這怎么行?我們剛到前線來,怎么能撤?這是不行的,我們堅決要留在這個地方。后來我們挺住了,好在沒有發(fā)生大的余震。但是天天晃來晃去,第一天晚上我們睡在大街上,還是有恐慌的情緒,大家都沒有經歷過,或者整個成都都是處在非常驚慌的狀態(tài)。我們是從北京去的,大家還是有點緊張。再一個從安全這個角度來說,我們還是考慮大家要注意一點為好。
主持人:我們知道,您所說的,您在北京一直關注這方面的信息,但關注這方面的信息可能也是通過看新聞、看報紙,和您親自到那兒肯定是不一樣的。在去之前,您給自己一個什么樣的心理準備?
何建明:我作為一個報告文學作家,搞了二三十年,經歷了很多重要事件。在我當兵的時候,1979年,我們南疆有一次大的戰(zhàn)爭,我到前線當戰(zhàn)地記者,那次也是槍林彈雨,到處可以看到死人,那是一場真正的戰(zhàn)爭。后來,包括“非典”,我也是在前線,在北京。前段時間是抗冰雪。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前面那一次戰(zhàn)爭,還有一次“非典”。那兩次一次是特殊的戰(zhàn)爭,一次是和平時期和疾病的斗爭。1976年,我剛剛當兵那一年,是唐山大地震,也經歷了,我們部隊是工程兵,我們沒有第一時間去,但是我的好多戰(zhàn)友都第一時間去了,那次地震也給我印象非常深刻?!胺堑洹焙涂贡壹兇馐亲鳛橐粋€作家去的,其他幾次都是作為新聞工作者去的,感覺不一樣。這次我目的很清楚,這是一次大地震,而且非常慘烈,我覺得作為一個報告文學作家,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去記錄這段歷史。所以我去的時候,心里很有準備,一方面我必須看到真實的情況、客觀的情況,真實和客觀的情況在北京是看得有局限的。我們只有去了以后,到現(xiàn)場去,只有和那些曾經的親歷者在一塊,聽他們講,我們才能真正感受到原來地震、原來四川大地震、原來汶川大地震是這么個情況。這是我直接感受到的,或者我去之前,或者是我到那個地方,是一種愿望、實際創(chuàng)作采訪的結合。
我覺得我基本上達到了這種我想要的效果。
主持人:如您剛才所說,您沿著地震斷裂帶走,走的過程中,您見到的最多的景象是什么?您當時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何建明:沒有去之前,看溫家寶幾次在現(xiàn)場,看一次就要掉一次眼淚,很悲傷。但是去了之后,看到的比較慘烈,這種悲傷和這種慘烈,比我在電視里看到的嚴重得多。所謂的嚴重得多,是說我們在電視畫面上看到的是情感的東西,看到之后會聯(lián)想很多東西,馬上勾出感情的東西,但是在抗震一線看到那種慘烈的場面,一方面接受能力很強,第二方面就是沒想到這么嚴重,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一直在腦子里思考這種情況。我感覺,不去的人已經感覺到這次地震的危害性、嚴重性,我們去了以后,感覺就是這種危害性、嚴重性在我們腦子里、在我們心靈當中可能留下很長很長的記憶。因為我看到了,或者像報道當中都是零零碎碎不太齊的。我是沿著那條斷裂帶,我看到村、鎮(zhèn)、城基本上都是毀滅性的。我也見過唐山大地震,唐山是一片廢墟。但是這一次的面積之大、之廣泛,是我沒見過的。現(xiàn)在電視上說受災的人是4000多萬,我走了幾十個城鎮(zhèn),看到的那種場面確實是沒有想到,因為我去的時候,大部分是人剛救完,但是面貌還是地震后的情況,可能這段時間慢慢地要把這些東西推掉,但是我們去的時候還基本上是原狀,原狀給我的印象就非常深刻了。
第二個,我在北京也關注到這次好多學校特別的慘烈,那么多學校塌下來了,死了這么多人。我曾經寫過一個《中國高考報告》,是關于學生的長篇報告,是十多年寫的。這次去之前,我就非常關注學校。因此我走了十幾所被毀滅性破壞的這種中小學校,給我留下的影響特別特別的深。我們幾乎可以看到那個地方的學校,凡是倒塌的地方,都有學生上課的教室,幾乎是一層一層這么倒下來了。而且我到了幾個地方,有的學生尸體還埋在下面,沒有挖出來。這種心情是我們生活在和平時期、生活在北京這樣的地方,或者生活在非災區(qū)的人難以感受到的,心里很痛的感受。
主持人:當時你有沒有在災區(qū)和一些幸存者做一些交談?
何建明:有很多。因為我是要采訪的。我采訪了很多人,包括映秀出來的,包括北川出來的,包括北川中學的,還有報紙上沒有提到、很少提到的鎮(zhèn)、學校、老百姓,采訪了100多個人。
主持人:他們有沒有一些共性的東西,就是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是什么樣的?
何建明:剛才講的是災難的情況。另外,我感覺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這次我們黨、我們政府的行動之迅速,特別是中央這一級,包括四川省委,尤其是我認為中央這一級,指揮有力、果斷、出手快,而且非常有效。后來,我們動員了全國的力量,在搶救人這一方面效率是非常突出的,另外,我們這么多年來強調以人為本的思想、科學發(fā)展觀的基本理念,這次在救人這方面充分體現(xiàn)出來。在電視畫面上我們可以看到,發(fā)現(xiàn)一個人、一條生命的時候,部隊、地方動用各種力量,不惜一切代價在拯救。包括這次飛機出事的陸航團,前幾天我正好采訪了那個駕駛員,他是羌族的,比我還小一歲,比我當兵還晚一年,現(xiàn)在失事了,我估計找不著了。這次中央軍委動員了全國的力量去搜索,這些都可以看出以人為本的理念,把人的生命放在至關重要的位置。這是我印象深刻的地方。
另外印象深刻的是,整個災區(qū)的老百姓在大災開始幾天的時候,特別是失去一切通信聯(lián)絡的情況下,人怎么辦?特別是我到了那幾個鄉(xiāng)、鎮(zhèn),還有北川那個地方,破壞是毀滅性的,整個城市沒有了。在那個時候,誰救誰、怎么救?我最近專門給《求是》雜志寫了一個文章,講述在北川城毀滅幾個小時的情況下,這些人民、老百姓、當?shù)卣趺礃友杆匍_展自救。只有中國共產黨,在社會主義國家的國土上,才能保持清醒,因為誰都沒有經歷過這種毀滅性的場面??h政府、縣領導,包括鎮(zhèn)上的黨委書記、鎮(zhèn)政府迅速組織老百姓自救。
主持人:有沒有具體的事例?
何建明:比如北川。北川當時毀滅得非常厲害,遇難者兩萬來人。當時壓死的將近一萬人。他們告訴我,這種地震,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聽說過。唐山大地震他們也知道,他們那個地方小震也經常有,但是這次一震爬起來一看,整個天是看不到的。我跟你這么樣舉例,全是黑的,幾分鐘以后,慢慢地天有點顏色,地震的時候人都站不直,趴在下面還要打滾,地面是波浪式的,整個山都崩裂了。北川是在一個山的山坳里面,不大的一塊地方,他們叫小壩,地震把整個山都動起來了,他們說幾百萬方的石頭砸下來。有一個樓往前面推了100多米?,F(xiàn)在一個很慘的北川幼兒園,好像只活了五個人。后來他們找小孩的時候,在100米以外才找到,竟然還有幾個活的。
我還要給你講一個他們宣傳部部長給我講的一個事,很奇特。縣委大樓的后面有一座山,海拔比較高,但是,從平原到那個地方大概500米,那天有一個農民拉著牛回家,他在一個山頭上,突然大地震以后,他一下子發(fā)現(xiàn)自己在河底了,他還活著,牽著一頭牛。整個山一下子就沒有了。是這種場面。我剛到北川縣的時候,很巧,一個縣委書記剛剛離開北川城,到綿陽去開會,走了20分鐘就地震了,他趕緊回過頭來組織北川中學救援。北川中學離這個縣城還有一段路,那個縣長正好在開一個五四創(chuàng)業(yè)表彰會,一共400多人,現(xiàn)在是北川活下來最多的一個群體,那個樓沒有塌,其他樓都塌了。當時的縣長、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長都在開會,他們都沒有死,就迅速組織搶救。當時天崩地裂,一片慘烈,哭的哭,叫的叫。有一個人跟我說,北川是一個老城和一個新城,老城和新城之間有500米的路,從新城到老城去的那條路上,他說平均20米就有一個尸體躺在那個地方,大石頭比這個房子還大。當時是下午上班時間,那條路上大概有五六百人,基本上死的都差不多了。就是這種慘烈的場面。這是一個縣城,當然鄉(xiāng)鎮(zhèn)也基本上是這樣的。映秀我沒去,映秀可能也是這個情況。汶川、映秀等三個鎮(zhèn)以外,四川綿陽、什邡、北川、青川、安縣這些地方都是受災比較嚴重的,它們都在那條斷裂帶上。我剛才描述的情況,基本上是屬于比較典型的城鎮(zhèn),北川是其中之一,因為它是縣城,所以死的人更多一點,而且又是山體滑坡,整個造成山崩地裂,那個死亡的人更厲害一點。但是很多其他的鎮(zhèn)上,我看到的也是這種情況,基本上死亡的人和那種慘烈的場面是我們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主持人:通過您所說的,我們也能感受到,包括電視的畫面也讓我們感受到它的慘烈,包括它對您造成的影響。同時我們需要思考另外一個問題,在災難發(fā)生之后,作協(xié)組織作家去,也有很多作家通過各種組織到災區(qū)去,包括很多作家以個人的身份深入災區(qū)。像這樣的行為,會對災區(qū)產生什么樣的積極意義?
何建明:從文化和文學的意義來講,現(xiàn)在在作家當中有一句話,大家叫得比較響,就是國家、民族危亡的時候,作家不能缺席。這句話是在2003年“非典”的時候我說出來的。我感覺,中國的作家,凡是有正義感和良心的作家,當國家碰到一些大的事情的時候,我們作家不能缺席,必須站出來。這是我在2003年提出來的,現(xiàn)在幾乎在幾次大的國家事件當中,作家都是以這個口號出現(xiàn)的,我覺得這代表了作家的一種心態(tài)。作家是國家的公民,我們也是有良知的人,我們也是知識分子的一部分,同時也是人民的一部分。當我們的人民、當我們的國家受苦受難的時候,我覺得我們的感情更強烈一點,或者是和所有的老百姓都是一樣的。作家,包括文藝工作者,有很多通過文學、文化的力量,影響和調動國民的抗震救災的積極性和戰(zhàn)勝困難的勇氣,這是可以做到的。有的時候其他東西代替不了。
中央電視臺的一臺賑災晚會,影響非常深、非常大,調動了全國人民支援災區(qū)的決心和信心,大家伸出自己友愛的手。文學家、作家也是這樣。我在北京的時候,好多作家是沒有去第一線的,但是他們用他們的形式,通過詩歌、朗誦,用他們可以發(fā)揮的力量,去影響別人、影響這個國家、影響老百姓,包括災區(qū)的人民。我覺得這是非常積極有意義的,這是愛國主義行為,而且這是在特殊時期非常有積極意義的愛國主義行為。我們作家到第一線,在第一時間寫出好作品,包括前幾天我給《人民日報》寫了一篇“龍門山黨委書記怎么樣自救”的文章,昨天我看到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就播他的事跡了,有可能是這種相連的關系吧,會影響和提高災區(qū)人民的自救信心,也可以向全國人民傳遞一種信息。我們文化人需要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我們用文化的力量幫助災區(qū)人民提高信心,影響全國人民支援災區(qū)人民,這是一個表層的意義。
更深層的意義,我覺得,我們這些作家,尤其像紀實作品的作家,去的話,第一要去記錄這段歷史。歷史有兩個層面,一個是抗震救災的歷史,還有一種是地震本身對人類造成的災難的歷史和現(xiàn)實的記錄。這是需要文化人去做的事。這不是新聞媒體,也不是簡報能完成的,作家以作家獨立的思考,完成一種對人性、人文和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的記錄。我覺得,它有很多積極的意義。
我們那天去一個災區(qū)的時候,有一個小學開學了。我們這幾個作家,兒童文學作家高洪波、王亞洲都到現(xiàn)場給他們講課,這些小孩就非常高興,沒有想到在這個特殊時期,還有這么些著名作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給他們講課。我覺得,在這種特殊時期,對他們的心靈都是一種鼓舞和安慰,都是很有積極意義的。
主持人:這十幾天作協(xié)有19個人去了災區(qū),大家在一塊交流最多的話題是什么?
何建明:老實說,我們沒有來得及更多地去交流。我們感覺有幾點:第一,每天處在讓人感動的事件當中。大家都很激動,很興奮,很亢奮,很賣力地做自己的事。第二,大家覺得面對這么一個重大歷史事件,我們不管用哪一種形式,每人都有自己的特長,盡快多掌握一些資料,在可能的前提下,多用一點文學的形式表達這種東西,這是我們關注最多的。
回來這段時間,我們是慢慢地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包括我自己,通過去前線,我有很多自己思考的問題。看到的和反饋到腦子里的東西,值得我們去思考。這種思考不僅僅是文學的思考,而是對社會的思考,對我們整個國家和未來的思考。比如說,我想到很多問題。第一,我覺得我走了那么多地方,看到那么多學校倒塌了,為什么倒塌那么多學校?但這不是簡單的一個問題。首先,那么多學校倒塌了,死了那么多孩子,這是一個事實,誰都回避不了。其次,為什么偏偏教學樓倒塌了?包括北川,包括綿陽的這幾個中學教學樓倒塌了,但是旁邊的宿舍樓沒有倒塌,或者再稍微近一點的居民樓沒有倒塌。這里面說明什么?一個是教學樓的建筑質量有問題。還有一個問題,大家可能沒有關注這個問題,就是現(xiàn)在在災區(qū)的教育資源或者教育投入是否到位。
第二個問題,包括北川中學和在電視上我們看到的這幾個中學,遭受的地震傷害是最大的,但是同樣一個問題,現(xiàn)在他們受到社會各個方面的關愛也是最多的。北川中學的學生現(xiàn)在在綿陽,我也去了,他們有些人準備參加高考,一方面社會關愛是非常好的,但是另一方面,如果天天接受領導、全國各地各個部門的慰問,包括明星這一類的,以前孩子在山溝里從來沒有見過世面,一下子接收如此多的信息和世面,對他們是否是一件特別好的事情?如果若干天以后,誰都不去理他們,對這些孩子的一生、未來,對他們的心靈,這也是一個問題。
另外,很多其他的學校和他們一樣的慘烈,但是那些孩子可能因為沒有上電視,沒有上媒體,他們得到的關心、關愛可能不到位。所以我覺得,關心、關愛要到達更深入的層面、更多的層面,不要局限于出了名的幾個學校。我覺得應該普及到整個層面上。因為這次災難當中,我看到學校這個層面、孩子這個層面,但還有很多很多需要我們關愛的。
另外還有老百姓、災民。現(xiàn)在一方面他們準備回家,背著東西離開城市,回到他們的鄉(xiāng)村。但是我一看到他們背影的時候,就有一種凄涼的感覺,山還在搖晃,地好長時間沒人去管了,未來到底怎么樣?他們回去以后,誰去關心、關愛他們?一旦發(fā)生更強烈的余震,或者在某一個地方又發(fā)生倒塌,怎么辦?我覺得我們要統(tǒng)一思考、統(tǒng)一管理、統(tǒng)籌安排他們。我們好不容易拯救出一些人,花了很大的代價,我們不要讓這些災民受到第二次的傷害。
第三個問題,我們這次對人的關注非常重要,大家對生命的關注是非常注意,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人性之間的感情關注是對的,而且應該大力提倡,我們是提倡科學發(fā)展觀、以人為本的社會。西方老說我們不講人權,通過救援災區(qū),讓他們看到,我們中國人才是真正地關注人權。我們這種人權是建立在社會主義大家庭的人權,比獨立的、個人的人權要強烈得多,要有效得多。特別是在這種大災難的時候,要管用得多。我想,如果這樣的大震放在一個只講自己的個人人權的國家和國度當中,不可能像我們國家一下子拯救出這么多災民。像北川,如果一天之內不把這些人救出來,估計還會死很多人。就是因為我們的國家有堅強的力量,我們的國家尊重人權,所以就是當?shù)卣鹪俅伟l(fā)生的時候,我們也能把很多的災民搶救出來。
這次,我看到那么多山,人是沒有了,植被也沒有了,而且我知道在幾個地區(qū),有很多的礦山都被埋在瓦礫里,還有幾個水庫、幾個水電站,都找不到一個人了,整個山把他們埋在里面了。我思考了一個問題,事實上地震是一種地球上的自然現(xiàn)象,我們再深刻地想一想,我們關注人的生命的時候,是否還有一個問題,地球實際上也是有生命的。地球的生命和人的生命表達的形式、表現(xiàn)的形式是不一樣的,我們是動的,它是物質性的,其實地球也是一種活生生的生命,它是有熱度的,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和人的方式不一樣。
一個人如果生病了,如果發(fā)高燒以后,就會出現(xiàn)反常的現(xiàn)象,地球也是這樣。地球是一個大的物體,地震就是生命的一種特殊的現(xiàn)象。巖漿在那里爆發(fā),通過斷裂帶釋放了極大的能量,把地面搞得稀里嘩啦的,這是地震的現(xiàn)象。但實際上這是地球的生命現(xiàn)象。
這次我看到一個現(xiàn)象,在一個山區(qū),有一片都是礦山,挖的非常厲害,這次幾乎是毀滅性的倒塌。旁邊是一片旅游風景區(qū),風景區(qū)那個地方的老百姓房子塌了,但是死人不多。相比之下,我想了一個問題,就是人類發(fā)展自身的過程當中,是否要關注地球的生命和如何認識地球的生命,如何在認識地球生命的情況下,學會人的生命的存在和發(fā)展,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特別是像發(fā)生地震這樣的災難的時候。我認為在我們國家,特別是現(xiàn)在發(fā)展非???,這個問題是一個重要的問題。這次地震為什么那么慘烈?因為城鎮(zhèn)就是在斷裂帶上。有老百姓跟我說,如果這個地震晚一兩個月,死的人可不是現(xiàn)在這個數(shù)字,而是幾倍的數(shù)字。為什么這么說?那個斷裂帶上都是山清水秀旅游的地方。光一個龍門山鎮(zhèn),地方工商局注冊的農家樂是882家。按照旅游旺季的時候計算,一個農家樂去四五個人,那個地方會死多少人?
我在想一個問題,即我們對地球的認識。以后社會發(fā)展的時候,我們人要想活得好一點、舒服一點,就必須考慮你那個地方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這是我作為一個作家或者作為一個旁觀者在想的一些問題。因為我們還要重新建設家園,這個家園怎么建設,這個需要我們好好地想。
現(xiàn)在在電視上我看到,包括國務院的領導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但是我覺得,恐怕我們認識的程度還要加強。
主持人:現(xiàn)在重建家園無疑是我們最緊要、最迫切的一件任務。像您,包括中國作協(xié),包括《中國作家》雜志社,對重建家園有沒有下一步的計劃?
何建明:我們走之前,金炳華書記、鐵凝主席代表作家協(xié)會捐了很多帳篷,我們捐了錢給都江堰,我們還有一個打算,要發(fā)動全國的作家,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已經提出這樣的倡議,我們要和某一個鎮(zhèn)建立由作家出錢、出力的對口家園建設項目,這是一個具體的行動。
作家是文化人,我們要創(chuàng)作作品,現(xiàn)在已經有了很多,包括兒童作家的詩歌、散文、小說,給災區(qū)的小孩看,為他們而創(chuàng)作。我所知道的我們作家出版社專門給那幾個受災的縣的學校、新華書店免掉了原來欠的書款,可能他們還要組織捐一些書,包括我們的雜志;為災區(qū)的災民專門創(chuàng)作,這是我們作家協(xié)會正在做的。
作家協(xié)會還在做的是,發(fā)動和動員組織災區(qū)的作家,包括小作家、學生作家,業(yè)余的和專業(yè)的,請他們來寫作品,抒懷對這次大震的情感,以及對大震的認識。
另外,我所知道的,包括我在內的,我們要寫出幾部比較像樣的,反映整個抗震救災和地震災害的大作品。我想這些作品,作為作家協(xié)會來說是需要去做的,或者是我們作為獨立的作家來說,內心更有一種愿望和力量,去把這個事情做完。
主持人:今天非常感謝您做客人民網文化頻道,為我們帶來了許多您在災區(qū)的真實體會、所思所想。因為時間關系,我們不能聊太多了。用一句網上流傳的話作為今天訪談的結束語:“面對死者、面對巨大的災難,我想生者只有更勇敢地生活才能撫慰那些亡靈?!逼诖淖髌纺軌虮M快出版。
何建明:我想讓所有的死者有所安慰的是我們的生者都會想著他們。
主持人:謝謝何主編,也感謝各位網友的收看,下次再見!
(發(fā)表于人民網文化頻道2008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