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1949.8.21～1950.9.22
從西班牙港到牛津

*1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1]

星期天，8/21

〔親愛的卡姆拉：〕[2]

〔我〕不想在你〔離去〕幾天后〔……〕，我很心煩，很暴躁。如果你還記得我申請獎學(xué)金失敗而后又成功那段時間的樣子，[3]你可以很容易想象出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做些古怪的事情。我不時騎自行車出去，往常絕不可能騎那么遠（特別是你離家后那個星期天）。

我從星期一開始找工作。還是老一套。不，不，不。但我最后還是找到了每月七十五元的公務(wù)員差事。[4]

聽著，如果你參與錄制西印度廣播節(jié)目[5]，我想讓你這么做：把稿子徹底重寫一遍，再加些觀點進去。

（1）說加勒比各民族原本都保持著他們的個性，現(xiàn)在卻趨同了。提一提印度加勒比學(xué)院，成立時熱鬧非凡。

（2）不要強調(diào)文化原〔因……〕，說給學(xué)生〔……〕來看看印度。

（3）記住，在〔……〕中，四十個是給非〔印度……〕海外印度人，出于很容易〔……〕和合理的原因。

強調(diào)四十個非印度學(xué)生獎學(xué)金名額。

這些獎學(xué)金頒發(fā)給了中國學(xué)生、波斯學(xué)生、埃及學(xué)生、非洲學(xué)生。

（4）忽視“文化差異”那部分。

（5）避免讓印度人更印度以及其他無意義的蠢話。

你可能會覺得奇怪，我為什么要講這么多。你的訪談可能會被特立尼達電臺“呼叫西印度”欄目轉(zhuǎn)播。如果你讓薩蒂亞·查蘭聽上去是在宣揚分裂和隔離，即使是文化上的，那也會大大傷害他。記住這點。

頒發(fā)獎學(xué)金讓學(xué)生能去印度看看。

四十個名額給了中國學(xué)生、波斯學(xué)生、埃及學(xué)生。

西印度群島各民族的關(guān)系越來越近。〔信紙邊緣注：〕文化上的：印度文化和非印度文化的融合。沒有偏見——如果不考慮民族的話。[6]

〔……〕我現(xiàn)在還不想你?！病酬P(guān)于你。我想〔……〕和你。我覺得我〔……〕你的感覺，通過我〔……〕覺得不執(zhí)著真是個理想的解決方法。

我只是擔(dān)心從孟買去貝拿勒斯的行程。

我們收到了你的樓陀羅納特舅舅[7]寫來的一封很有意思的信。在那封他口中“惡狠狠的信”之后，他還真是溫和呢。

下次，即幾天后，我會寫封更長更詳盡的信。就像在牙買加丑聞期間給爸爸寫信的任務(wù)一樣，給卡姆拉寫信的重任最后壓到了我身上。[8]

你錫蘭的朋友給你回信了（寫得很親切）。我會把他的信以航空信的方式轉(zhuǎn)寄給你。

記住：不要說獎學(xué)金使印度人更印度。不要說印度人和非印度人在文化上有很大差異。說他們的文化在互相融合。

我們知道事實并非如此，但不用擔(dān)心。

〔無簽名〕

*2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9]

星期五，9/2

親愛的卡姆拉：

我們今天收到了你的電報。

你要保持清醒。你現(xiàn)在在安全的土地上。去印度高級委員會，去看看〔他們〕做了什么樣的安排：你去印度的旅費誰來支付？需要多少錢？絕不能接受奢華的安排。盡量限制在六十英鎊以內(nèi)（約三百西印度群島元）。

恕我直言，每年我最多能償還八百元。我不能讓我的家人負擔(dān)更多債務(wù)了。如果旅費超過三百元，你就要開始擔(dān)憂了。

到那時，你要仰仗舅舅了。你或許得找一份工作，讓舅舅給你提供食宿，直到你存夠回家的路費以及還給爸媽的錢。

我在努力償還七百元。還得靠那邊。[10]

現(xiàn)在盡量不要抱太大希望。英國是個文明安全的國度。人們不用炫耀古老的文化；他們有自己的文化，不用因為沒有文化靠吹噓過去的成就來讓別人道歉。

你的舅舅似乎很寬容。那件事后，我們大家都那么對他，我覺得他很寬宏大量。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如此大度。

去問問他們什么時候開始支付你的補助。

不要擔(dān)心。這是一場冒險。我覺得你會玩得很快樂的，好好享受。

記得凡事都要問清楚。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事。卡姆拉，英國很安全，你的舅舅很可靠，我們現(xiàn)在只要償還五百元就可以了。能讓你看看英國，我很樂意替你還錢。不要擔(dān)心，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可以想象得出來，我有多么享受這場冒險。

不要讓那些該死的印度人給你做任何奢華的安排，比如豪華的旅程、奢華的酒店之類的。要問清楚每項安排的價格。

我覺得很難為情。但我很快就會給瑪穆寫信的。玩得開心點！

V. S. 奈保爾

大家都很好，事情也都順利。

速回信。

*3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11]

星期二，1949/9/6

親愛的卡姆拉：

我想，你看了我的上一封信一定很不安。我還希望，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問清楚所有該問清楚的事項了。

實際情況是，我們在籌措余下的錢上遇到了一些困難。但是我絲毫不懷疑，我們終歸會從銀行貸到更多的錢。

好像不管在哪兒，你都會成為最受歡迎的人。這很好。多希望我也有這樣的本事。有時，我會自怨自艾。不管在哪兒，我都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可笑的人——一個頗為滑稽的小男孩，少年老成得很有趣，他的觀點、習(xí)慣只是有趣而已，沒什么分量。我覺得我交不到朋友。我無足輕重，影響不了別人。我想寫作，但是我懷疑有沒有哪個作家想象力像我一樣貧乏。但是非印度人好像更喜歡你，欣賞你。印度人接受你是理所當(dāng)然的，應(yīng)當(dāng)?shù)?，這就是為什么想到你在非印度人中間我會很開心的緣故。

你現(xiàn)在覺得印度的情況怎么樣？瑪穆跟你說了什么？如果他們安排得還算稱心，就去印度吧。畢竟，能去另一個國家，每個月還能拿七十二元的人少之又少。我每個月的獎學(xué)金只有一百元。他們給我預(yù)定的火車只會是三等車廂。但是，好好保管你的衣物。盡量少花錢，把余下的錢存進一家可靠的非印度銀行。隨時都要有足夠的錢前往英國。

要是他們安排的你還算滿意，那就好。

我又一次開始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只要我情緒煩躁，動腦筋的〔活兒就沒法進行〕。真是糟糕。如果我〔……〕開動腦筋，〔……〕我寫的東西會〔……〕很難有〔……〕感覺。

我沒有〔……〕獎學(xué)金糾紛期間以及你離開之前和之后兩天。我非常不開心。我關(guān)于政府機關(guān)的服務(wù)和程序的想法，明天重復(fù)今天，日復(fù)一日，沒有人感興趣。我去找蘇丹先生[12]訴苦，他告訴我他在那個地方已經(jīng)住了三十多年了，真是羨慕他啊。精神緊張的時候，哲學(xué)顯得空洞，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我發(fā)現(xiàn)只能在人與人的接觸中找到安慰。歐華德[13]對我?guī)椭艽蟆嶋H上，他是家人中唯一真正支持我的人。我不會忘了他。你離開的那個星期天下午，我們（歐華德和我）上了外環(huán)公車。車子行駛在萊特森路上時，我們看到輪船正在駛離港口。之后，我們騎車出去了，從布瓦西埃一直騎到波地谷[14]。事實證明這正是我需要的。很費勁，我們大汗淋漓。一半路程是上坡，另一半是下坡。上坡路太陡，根本騎不上去，只能推著自行車走上去。下坡路也很陡，必須捏住剎車不放：你也只須如此。我回到家就去睡覺了。

第二天，我根本無暇傷心。一整天都在找工作。這件事真不錯。我成功地克服了人前害羞的弱點。下午，我做了最愛的事：看電影。我去看了一部不錯的片子：《無名街道》[15]。打那以后，我每天都會看一兩部電影。我〔突然中斷〕

4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16]

1949/9/21

親愛的卡姆拉：

我不知道這臺打印機怎么搞的，不過它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好好的。隨信附上幾張剪報，我想你看了肯定很高興。你會看到我后來還是參加了校友會[17]晚上的聚餐，那幾個小時可以歸入我這輩子最痛苦難熬的時刻之列。首先，我完全不懂餐桌禮儀；其次，我沒有可以吃的東西。晚餐之后，他們告訴我為我做了特殊安排，但是這些特殊安排看起來就只是把不同做法的土豆端來給我，一會兒是炸的，一會兒是煮的。我跟經(jīng)理說，給我上玉米濃湯，我不要大家喝的烏龜湯。他對此聽而不聞，侍應(yīng)生給我端來的是一碗綠色的黏糊糊的東西。這是烏龜湯。我一陣反胃，非常生氣，讓侍應(yīng)生馬上端走。他們跟我說，這嚴重違背了餐桌禮儀。所以，在上頭兩道菜的時候，我只能吃涂黃油的面包（喝冰水）。菜單是法語的。我們叫燉雞，他們稱“復(fù)興的煎雞”?？Х仁恰澳鹿?。我覺得那應(yīng)該是某種異域風(fēng)情的俄羅斯菜。甜點中還有被稱為“出人意料的蘋果”的東西。坐在我邊上的小哈內(nèi)斯[18]告訴我，那是一種用出人意料的方式做的蘋果布丁。布丁上來，我吃了，味道還不錯，但是吃不出蘋果味。“那個，”哈內(nèi)斯說，“就叫出人意料?！?/p>

我剛剛填完大學(xué)入學(xué)申請表格，還拍了照片。我一直覺得自己雖然不算很有魅力，但也不是個丑八怪。但是照片是不會說謊的。我從不知道我的臉這么胖。照片上看起來就是很胖。我看著申請表格上那個亞洲人，心想，從印度來的印度人看起來也不會比我更像印度人。單看我的臉，任誰都會以為我是個體重兩百磅的胖子。我本來希望擺一個令人過目不忘的知識分子的姿勢給大學(xué)的人看看，但是瞧瞧他們會看到什么。我甚至還花了兩塊錢，要了一張修過的照片。

我挺好的。實際上我又開始看書了。我打算徹底理通十九世紀的小說，開始為明年做準備。我讀了巴特勒的書[19]；但覺得還不及毛姆的《人性的枷鎖》一半好。書的結(jié)構(gòu)太笨拙，巴特勒太注重表現(xiàn)宗教沖突了。他太想證明他的遺傳理論。我接著讀了簡·奧斯汀的小說。我可是久聞她的大名。我去圖書館借了《愛瑪》。莫妮卡·狄更斯寫的序，說這是奧斯汀最好的作品。老實說，這篇序比小說本身寫得好。我覺得簡·奧斯汀根本上是一個專為女性讀者寫作的作家。她若是生活在我們的時代，毫無疑問會成為女性報刊的領(lǐng)軍作家。她的小說讓我覺得無趣，盡是家長里短，女性讀者會很喜歡。當(dāng)然，辭藻很優(yōu)美。但是作品本身，除了通篇說長道短外，雕飾過多，華而不實。

我想你一定有興趣知道我打算怎么花我那七十五元。我全盤接收了你的債務(wù)。五十元存銀行，十元給米林頓[20]，十五元給達斯[21]。我還有二元左右的零花錢?，斆?span >[22]給我的，因為我給希塔[23]做家教。把那個孩子送到學(xué)校去接受教育真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她是我見過的最蠢笨的人。你要是想讓一個人傷心，那就給他一個班的希塔讓他教。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我一直在給喬治[24]當(dāng)家教。他很愚鈍，但若是刻苦點，也能及格。我想，你要是知道依納若炎[25]進步非?？煲欢ê芨吲d。那些人真是可憐，讓他們上學(xué)是樁賠本的買賣，對他們來說是雪上加霜。

我們這些留在家里的人就不長篇大論了，那是你的活。你才是那個到了新的國家、經(jīng)歷了一些過去沒有經(jīng)歷過的激動人心的事的人，這些可能會永遠留在你的記憶里，成為你一生中最有趣的一段。但是我得說，你的信進步很大。我很想知道為什么。是因為你寫得很自然，沒有像一九四七年十二月那次那樣刻意考慮遣詞造句嗎？我覺得是這個原因。

你在印度的時候，一定要睜大眼睛。這有兩層意思。較為次要的是小心照看好私人物件；印度竊賊很多。牢記西印度板球隊十一名球員的“褲子事件”[26]。睜大眼睛，告訴我貝弗利·尼科爾斯[27]是否正確。他在一九四五年前往印度，見到的是一個骯臟破敗的國家，盡是浮夸的庸才，沒有前途。他看到的是骯臟污穢，拒絕提及給另外一種訪問者留下深刻印象的“精神性”。印度人當(dāng)然不喜歡那本書，但我覺得他說的是實情。從尼赫魯?shù)淖詡骺?，我覺得印度總理是位一流的演員，有大量三流的擁躉。尼科爾斯譴責(zé)甘地是個精明的政客，用圣潔作為統(tǒng)治的武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贊同他的觀點。但是我相信，這是有一定事實根據(jù)的。由于神秘主義，赫胥黎近年廣受知識分子稱譽，這可能已經(jīng)讓他墮落成了一個無能的廢物，但是他在大約二十年前出版的關(guān)于印度的書[28]里說的則不假。他說是節(jié)食造就了禁欲者和把全部時間都花在冥想上的人民。你將置身于這一切古怪事物的中心。請不要被傳染了。三年期滿的時候，我會很高興的。到那時，你就可以呼吸無神論清爽宜人的空氣了。我不喜歡“無神論”這個詞。它似乎暗示一個人對宗教很感興趣，而非完全無視宗教，甚至不會為某些特別愚蠢的〔……〕生氣，就像我成長的〔氛〕圍，很容易完全脫離宗教。學(xué)校也是如此。我聽著“天主教空中論壇”[29]，覺得很快樂。

我想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那十鎊了吧。我們看到了你的日記。我能從中體會到暗藏的不悅和擔(dān)憂。我覺得你有點兒不開心。我可以想象，當(dāng)你在埃文茅斯看到博西[30]的時候會多么高興。畢竟，懷揣七十元前往異鄉(xiāng)，還不知道會在那邊待多久，誰會興高采烈呢？我本來還懷疑我們是否能夠挨過經(jīng)濟壓力，很高興，我們熬過來了。

我很快就會再給你寫信的。再見，祝好運。

愛你的維多[31]

5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49/10/10

我親愛的小傻瓜：

你真是個討厭的家伙。讀你的來信的前幾行，我覺得還挺有趣，之后就變得荒唐可笑了。[32]

說到底，你是個愚蠢的傻姑娘。我猜想你在請求你任性的弟弟的時候還挺樂在其中的吧。那使你看起來像個好萊塢女主角。聽著，我親愛的“非常漂亮的”奈保爾小姐，你可以沉浸在幻想里，可以天馬行空，但是不要指望我也摻和進去。在親愛的姐姐離去之際，聰明敏感的（“他是你所有孩子中最敏感的一個”）弟弟墮落了，他傷心欲絕，借酒消愁。我明白這樣的畫面很吸引人，不乏戲劇性的味道。

你還是老樣子。還記得你嘲笑我找工作嗎？你很喜歡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面，而對我們家一無所知的人會認為我就是那個樣子。一個軟弱的、戴眼鏡的弟弟，因自己相貌不出眾而沮喪不已。加上他是個知識分子，情況更加糟糕，他成了醉鬼。他很容易被引入歧途。一變壞，就變得很壞。姐姐對此一直心中有數(shù)，她痛苦地給弟弟寫信，淚如雨下，質(zhì)問她聽到的是不是真的，還有點希望聽到他說是的。你是個傻瓜。他很容易被引入歧途。生活在一個不可能慷慨、平庸和蠢笨當(dāng)?shù)?、吃肉是美德的家庭，所以他小氣，他愚蠢，他吃肉?/p>

我很容易被引入歧途嗎？可能。被你。我本可以把錢花在自己身上，還能得益。我一直羨慕別人能在享樂之后把那樂趣拋到一邊。

我若在特立尼達吸煙，你很清楚，我多么盡力地對你隱瞞這個事實！為什么不告訴我是哪個對我的個人幸福如此上心的“朋友”惡意造謠中傷我？你侮辱了我，卡姆拉。這是我給你寫的最后一封信。我很容易被引入歧途！除了你，誰會蠢到去相信一個笨蛋說的話。這可能很有趣，可你竟然會全力以赴去扮演一個好萊塢角色。有時候，一連三個星期不見你一封信。現(xiàn)在你卻連發(fā)三封快件跟我說教。維多要變壞了。得制止他！他身不由己，可憐的東西。然后對我說：“你想讓我快樂，但我怎么快樂得起來？”這些都很不錯。今后不要把我做進你的白日夢里，把位子留給那些英國或亞洲的笨蛋吧。

過去三個星期，我一直在抽煙。就像你還在家時，和斯普林格[33]還有寇他們在一起時一樣。這不好，是嗎？我一直喝很多？好吧，是的，喝水。天一直很熱。聽著，你們?yōu)槭裁炊家槍W華德呢？我告訴你，好萊塢小姐，他絲毫不比你的任何一個表兄弟差。當(dāng)然，我這么說一定會讓你在心里更加肯定我已經(jīng)墮落了。但是我現(xiàn)在根本不介意你是怎么想的。你已經(jīng)最大限度地侮辱了我。

V. S. 奈保爾

6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49/11/24

親愛的：

我想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想要你答應(yīng)我把你在印度的所見所聞寫成一本日記體的書。試著待上起碼六個月——研究風(fēng)土，分析人情。不要太憤世嫉俗，盡量幽默點。把你的手稿分批寄給我，我會處理的。我被引薦給了好多人，包括牛津的佩吉特。爸爸可以幫我撥電話給羅丹，英格蘭《每日快報》的明星記者。從經(jīng)濟角度看，你的書將獲得巨大的成功。我甚至現(xiàn)在就能想象出來——《我的印度之行：記不快樂的六個月》，卡姆拉·奈保爾著。

不要凡事都那么悲觀。我難以想象，一個像你這么喜歡笑的女孩竟然看不出這整件事令人捧腹的愚蠢之處。你要是凡事都上心的話，那你的整個人生都會是一出悲劇。

但是讓我們想想你吧，從現(xiàn)實的角度。我已經(jīng)還了一百五十元，到十二月份，這個數(shù)字將達到兩百元。還不錯，是嗎？你要是應(yīng)付不了，告訴你在倫敦的舅舅。問問他之前說的話是不是還作數(shù)。我相信你跟露絲[34]一直保持聯(lián)系。如果他說不行，那么，就到時再說吧。你銀行還有多少存款？

該死的政府把津貼發(fā)放給你了嗎？

我在特立尼達的日子接近尾聲了，只剩下九個月。我相信，我將一去不復(fù)返。我覺得我骨子里是個流浪漢。知性主義不過是披著時髦外衣的懶惰。這就是我覺得我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敗涂地的原因。但是我已經(jīng)準備好面對任何局面。我想要無愧于自己，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我覺得，我想在我的書中拓展的哲學(xué)還太過膚淺。我渴望認識生活。生活中有各種各樣的事件和情感，你對此無可奈何。我對一切，對這悲喜交加的世界心懷感觸。

我發(fā)現(xiàn)很難按照自己的座右銘生活?！拔覀円?，”我說，“我們必須對這垂死的世界發(fā)出的痛苦尖叫置若罔聞。”但是我做不到?？嚯y太多，多到壓倒一切。那是生活中一個基本的特質(zhì)——苦難。就像黑夜一樣基本。它也使人對快樂的感受更加強烈。

寫信給我，請只告訴我你有多悲傷。

我想要你幫我強調(diào)一點。我的論點是世界正在走向死亡，今日的亞洲不過是一種消亡已久的文化的粗劣展現(xiàn)；物質(zhì)環(huán)境把歐洲打回原始社會；美國是怪胎。瞧瞧印度音樂，受西方音樂的影響到了可笑的地步。印度繪畫和雕塑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這就是我想讓你去尋覓的景象：一個已死的國家，靠著鼎盛時期的動力依然在運轉(zhuǎn)。

不要哭泣，親愛的。

你親愛的弟弟
維多

*7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49/12/14

我親愛的卡姆拉：

欣聞你終于安頓下來，開始喜歡上那片土地了。

我能為你帶來什么樣的新聞呢？除了這四個星期我一本書都沒看，也沒往我的靈感筆記本里記任何東西，別的什么消息都沒有。一種疲勞的感覺——既有精神上的，也有身體上的——控制了我。我累極了，想休息。

12/20

我昨天收到了你的信。你以為我是誰？把信寄給“紅房子里的V. S. 奈保爾”。[35]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大人物。但是，這些信寄到我這里，我不用付郵資。你每寄一封信到家里，我們就得付約八分。

很高興，你還是原來的你。我們從未克服對黑暗的恐懼。我還記得，每次我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住上幾天，各式各樣的恐懼就會在我腦海中來場狂歡。憂慮被放大，你會覺得自己正被越來越深地拖入旋渦。但是到了白天，一切看起來重又歡欣鼓舞，充滿希望。唉，我現(xiàn)在晚上還會生出這種種恐懼呢。

你可能會笑我，但是我戀愛了。這就是我沒有看書、沒有記下靈感的原因。你猜猜那個女孩是誰？——戈爾登[36]，亞瑟的妹妹。她十一月十六日來到這兒（即17號[37]），待了幾天，我完全被她迷住了。她是個理智的姑娘。她從不讓我干出格的事。到現(xiàn)在為止，她還沒有讓我吻過她。但是，她的身影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常常去圣費爾南多。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家里任何人，好嗎？

我其實很想擺脫這個，但是我沒辦法。我想（而且我也讀過、看過很多，我知道）這不過是青春期的迷戀，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這是詩人們最熱衷的主題。如果我會寫詩，我肯定已經(jīng)寫了幾十首愛情詩了。

這樣的愛并不是幸福。但是，我向你發(fā)誓，我不會做過分的事。她也在盡力避開我。但是，她真是個甜美的姑娘，很明顯，我頻繁的探訪讓她很感動。

我的工作到二月十一日或差不多那個時候就結(jié)束了，我希望到那時有人會離職，這樣我可以繼續(xù)工作下去。

我發(fā)現(xiàn)我的哲學(xué)和我的世界在我身邊崩塌。我真的越來越害怕。我怕我骨子里是個浪蕩子。我想擺脫這種沉悶的氛圍，投入某種更有生氣、更加刺激的生活。把一個健全的人送進瘋?cè)嗽?，他很快也會變瘋。把一個聰明人扔進一堆傻瓜中間，他也會變傻變蠢。我現(xiàn)在就是如此。

靈感不閃現(xiàn)，我只好反復(fù)把玩老的點子。而它們一點都沒有新進展。

上星期天（十八日），在圣費爾南多過夜的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見你不會說英語了。在信中，你寫道：I never can succeeded. 語法是錯的，你知道。應(yīng)該是：I never could succeed. 告訴我這只是你的筆誤或是沒留神寫錯了。別擔(dān)心。三年不會讓你的英語荒廢掉的。不用六個月就能恢復(fù)到原有水平。

你永遠的
維多

*8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50/1/28

我最最親愛的卡姆拉姐姐：

你的信于一月十日送達特立尼達，但是我直到兩天前才收到。我現(xiàn)在就給你講講原因。

我已經(jīng)不在登記局做事了，我現(xiàn)在是女王皇家學(xué)院的秘書和代課老師，每月薪水一百三十九元九角六分。還不錯，是吧？

教書很好玩。我非常喜歡，人人都說我現(xiàn)在氣色很好，不像我謄寫證書那會兒那么蒼白病弱。

關(guān)于戈爾登那檔子事，和登記局一起成為過去了。你的信把我在那件事上殘留的最后一丁點兒傻氣給扼殺了。

這兒大家都挺好。我要你別理會別人的信。如果說有什么事的話，我發(fā)現(xiàn)爸爸媽媽自你離去后，態(tài)度好多了。所以，你最好給他們寫寫信。

你的英語沒有明顯的退步，無須擔(dān)心那個。

我想更多地了解你的生活，不要總是一句“我很好”。我想知道你討厭誰；你是否已經(jīng)厭煩，想回英國，或者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那兒。如果你對我吐露心聲，我會對自己的立場更加有把握。

我會在五六個月之后離開特立尼達。

板球：牙買加隊正在特立尼達比賽。[38]此刻是星期六十一點一刻，我正在給你寫這封信。我去了學(xué)院，和幾個男生聊了一個小時，然后回來。新工作就好像拿著工資上學(xué)。

我希望一寫完這封信就去看板球——跟往常一樣的球場，但是我會坐在記分板邊上（可口可樂贊助），因為有個負責(zé)的男生算是我和伊普·揚[39]的小跟班。

因為匆忙，這封信寫得很短，也很倉促。

諸事都好。媽媽他們在等你的消息，別耽擱。

再見
維多

順便記一下板球比分：

牙買加隊第一局：155分。

拉馬丁[40]：特立尼達隊新來的印度裔投球手，投球39次，5次擊中三柱門。

特立尼達隊第一局：581分，丟了兩個球（斯托邁耶爾[41]在此時出局，宣布比賽結(jié)束）

岡托姆[42]：147分

斯托邁耶爾：261分

特雷斯特雷爾[43]：161分，未出局。

*9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50/3/4〕[44]

親愛的卡姆拉：

很抱歉，之前沒有給你寫信。

上星期一（二月二十七日）萊因斯沃斯先生[45]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教育局。他告訴我，他剛剛收到消息，我的申請已經(jīng)“和那些高素質(zhì)申請人”一同送到了牛津大學(xué)，所以，好像一兩個月之后，我就能拿到起航通知書了。

我在學(xué)院做代課的工作比較多，秘書的活比較少。巴詹生病已經(jīng)有五個星期了，我得干他那份活。

我現(xiàn)在在白廳[46]參加一些由英國文化教育協(xié)會贊助的免費藝術(shù)課程。授課材料都是免費的。負責(zé)人是個英國人，名叫約翰·哈里森。他幾次告訴我，他喜歡我的畫風(fēng)，他覺得很“大膽”。我只去了四次，有三次，我的畫都被選為四五幅最佳作品之一。從這件事你可以看出，我并不笨手笨腳，理查德得先承認他自己很蠢，才能嘲笑我的畫。

順便說一句，你還記得我去年二月份寫的關(guān)于選美皇后的那個短篇嗎？我大約在九月份寫完了。寫得不錯。女王皇家學(xué)院的英語老師霍奇說那篇很有希望發(fā)表，他還祝我好運。

昨天（星期五）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哈里森告訴我，我應(yīng)該參加藝術(shù)協(xié)會星期二的寫生課。他把我推薦給秘書伯克女士。她說只有協(xié)會會員才可以參加寫生課。然后我告訴她，我只能再在特立尼達待大概五個月了，她問我叫什么。我剛說出自己的名字，她就說：“可是，我親愛的孩子，你是會員啊。你不知道嗎？”她很愉快地說?？偟恼f來，她是〔個〕很友善的人。

〔本段看不清〕

我竟然是在一九四六年加入的。

V. S. 奈保爾

*10 / V. S. 奈保爾和薩薇[47]·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

1950/4/4

親愛的卡姆拉：

昨天，我收到一封牛津寄來的信。我被牛津大學(xué)學(xué)院錄取了。該學(xué)院成立于一二四九年，可能是最古老的學(xué)院。它的古老讓我現(xiàn)在對那些三四百年前成立的大學(xué)都有些不屑一顧了。

你寄來的報紙完好無損。它們看上去辦得挺不錯的。

然后，說說你的雜志。我覺得它太過膚淺。你應(yīng)該嘗試把它變成一份有責(zé)任心的刊物，在重大話題上——比如印度或印度尼西亞的共產(chǎn)主義——它應(yīng)該成為學(xué)生觀點的引領(lǐng)者。由暹羅女生寫的關(guān)于暹羅的文章會很有意思。你們的紙張很好，印刷也不錯。把它變成一份更值得尊敬的雜志——大學(xué)時事：來你們大學(xué)訪問的重要人物，他們的演講和建議。

到那時再寄給我看。

以我的經(jīng)驗，我真的覺得我現(xiàn)在是學(xué)院最受歡迎的代課老師。

如果你曾到過女王皇家學(xué)院，你就會知道，學(xué)生宿舍周圍的一圈走廊是為男生們在重大場合預(yù)備的：拳擊或者演講日。我上星期五（拳擊之夜）去學(xué)生宿舍，所有男生都一齊為我歡呼。我真的感到受寵若驚。我鞠了一躬，表示我不介意，如果他們覺得他們嘲弄了我，那我已經(jīng)變失敗為值得稱道的勝利。

大約兩個星期一之前，盧奇曼[48]、我和哈里森一起在女王公園酒店[49]喝了茶。我們四點差十分到了那兒，六點差一刻離開。我們在一起談了許多有意思的話題。哈里森給了我好幾個在英國的朋友的名字。我到英國的時候，他也會在那邊。

一點消息：迄今為止，我已經(jīng)還了銀行四百九十元?，F(xiàn)在還剩不到三百元了。我走之前應(yīng)該不難還完。

上星期天，爸爸的一個短篇小說在英國廣播公司的“加勒比之聲”[50]播出了。題目是“桑婭的運氣”。

再見
維多

你寫道：“整整一個星期的名人?！?/p>

這不對，你知道的。名人是有名的人物。你的意思是“整整一個星期的歡慶”，或“整整一個星期的慶?！?。[51]

〔薩薇手寫：〕

親愛的卡姆拉：

家里正在做果醬蛋撻?，F(xiàn)在只有米拉[52]和我兩個在樓下翻看這封信，我偷偷給你寫幾句。貝蒂和她的父親[53]星期一過來了，但他們第一天是在阿賈[54]家過夜的。他們昨天才到我們家來。不過，他們下個星期會在我們家過三四天。非常感謝你寄給我的賀卡。非常漂亮。（薩薇）

我們永遠是你的
薩薇　米拉

P. S. 我再一次贏得了三月獎?wù)隆?/p>

不要對維多說我們在他的信里添了這些話。

11 / V. S. 奈保爾寫給西帕薩德·奈保爾

〔首頁地址上方手寫：〕

（我將把昨晚在機場收到的信[55]寄出去，你們或許可以感受到我的冒險。）

威靈頓酒店
第七大道
紐約市，19區(qū)
8/2
11:15

紐約真是不可思議。[56]奢華和頹廢并存。但這是什么樣的頹廢?。∪屙摵竦膱蠹堉毁u五美分。

不過，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覺得美國人吃得太多了。他們一直在吃啊吃。街上的餐館和酒店挨挨擠擠。我想在這兒不容易迷路，街道都有標號，街區(qū)方方正正。

所以我今天早上出去逛了逛。

我花了大約三元去了美國輪船航運公司一趟又回來。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我就要上船了。

美國輪船上的旅游艙是頭等艙。

我用心尋找書店，終于找到一家。真是家好書店?；ㄉ弦话倜涝I書我都不會覺得不安。我很早以前就想買或想讀的書堆得老高。禮貌周到的店員在三十秒內(nèi)就能告訴你他們是不是有你想要的書。

我買了一本書，是諾曼·道格拉斯的《南風(fēng)》[57]，花了一美元二十八美分。詹姆斯·喬伊斯、海明威、毛姆、赫胥黎的書都賣同樣的價格。

但好書店并不多，那家書店似乎可以算是一家，順便說一句，沒有無病呻吟的雜志。而酒店樓下全是那種雜志，我是說，大概二十層樓下。

今天早餐，我要了一杯橙汁、麥屑牛奶、咖啡和雞蛋?；肆迕婪?。

生平第一次每一分鐘都有人稱呼我為“先生”。我玩得很高興——不好意思！我不想家。

〔信至此結(jié)束，可能有缺失〕

*12 / 西帕薩德·奈保爾寫給V. S. 奈保爾

尼保爾街26號[58]
50/9/1

親愛的維多：

我剛從卡里內(nèi)吉歸來。過去的一兩個星期，歐華德、我以及幾個小青年（最年輕的才十七歲）幾乎每天都去海里泡一下。露絲人不錯，挺好相處的，我們?nèi)タ戳藥讏鲭娪?。他下周一——也就是兩天后——搭“科提卡號”走。辛伯?span >[59]早一天乘飛機去紐約。他會在那兒逗留一周。

我希望你喜歡倫敦。我本打算給你寄點兒錢，但你媽媽說你現(xiàn)在還不至于手頭緊張。若是在開學(xué)前你的錢的確不夠花了，告訴我。我會想法給你寄幾鎊過去的。

我們都還不錯，就是薩蒂[60]今天有點兒發(fā)燒。我昨天花十四塊買了套沖洗底片的設(shè)備，很快就能自己洗照片了。那真的很容易。只需要顯影液、酸性定影粉；再加上顯影罐、量杯、溫度計。整套設(shè)備就這么多。顯影罐不透光，因此不一定要在暗室，白天也可以在里面洗。對像我這樣的門外漢來說，整套沖洗工藝簡化為幾個簡單的步驟了。最要緊的是這比在店里讓他們洗便宜多了。

卡姆拉見到了尼赫魯，她為此寫了封欣喜若狂的信回來。她是在貝拿勒斯印度大學(xué)的開學(xué)典禮上見到尼赫魯?shù)?，他們專門為總理舉辦了一場音樂會，她正好是引座員兼報幕員。因此，她得為尼赫魯和其他大人物引座。副校長把她介紹給了尼赫魯?？防f：“尼赫魯跟我握了手，直視著我的臉問道：‘你很聰明嗎？’”卡姆拉回答道：“這不好說，先生?！比缓?，旁邊一位英國女士替她說：“是的，她很聰明?！蹦岷蒸斦f：“那你坐這兒好嗎？”所以，在尼赫魯簽名的時候她就坐在他邊上。他也為卡姆拉簽了一個，她寄回家來了。

我希望感冒沒有讓你太苦惱；大學(xué)功課進展還順利吧？或者你還在潛心讀書？跟我們講講你在倫敦的生活。

愛你的奈保爾

13 / V. S. 奈保爾寫給卡姆拉·奈保爾[61]

威斯特拜爾路62號
倫敦，N.W.2
〔郵戳日期：1950/9/11〕

親愛的卡姆拉：

把同一封信寫兩遍真的很累人。同樣的事情，先給家里寫一遍，然后再給你寫一遍，這真是體力活啊。

但是，這不能成為我不給你寫信的借口。那只是因為懶。我以為家人已經(jīng)把我打包丟出去了，因為我有三個星期沒有收到家里的只言片語了；而在這段時間里，我收到了來自法國、德國還有這兒的朋友的來信。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是一封官方信件，來自殖民地部。

我非常開心，你聽到這個很高興吧。若是要讓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還缺一件，那就是一個女孩，但我有什么辦法呢？不會有人喜歡我的。而我〔字跡模糊〕自己。

簡單給你講講我寫的那半打信吧。

1. 政府資助了我一張九月十九日的船票。太荒唐了。我若是坐那趟船，開學(xué)前一天才能到。所以我努力挽救，在謝卡爾[62]的幫助下，我決定先飛紐約，然后坐船來英國。政府說：“你的旅費總計五百三十八元（不包括在紐約逗留的開銷）。我處資助四百六十四元，差額自理。”我懷著絕望的心情說行。當(dāng)他們最終決定全額報銷時，我真是松了一口氣。

2. 我有點兒害怕。此前我從未一個人生活過。一想到要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度過一晚，然后登船，我就不寒而栗。輪船八月二日下午四點駛離紐約；八月一日上午九點半航班從特立尼達起飛。八月一日早上七點，我收拾妥當(dāng)準備出發(fā)。不是很想落淚。我得在上午八點半之前趕到機場。在17號，我獲悉航班延誤。當(dāng)時快氣瘋了。我不愿相信，但這就是事實。因此我不得不無所事事地飽受煎熬，悶頭在伍德布洛克等到十一點，才把行李塞進親愛的老PA1192[63]，我們在十二點左右趕到皮阿羅科[64]。先我而來的人擠滿了候機廳，他們不是來為我送行的，是來參觀機場的。航班準時抵達。十二點五十左右，V. S. 奈保爾脫離了家庭紐帶。我感到害怕，樂不起來，我害怕是因為我怕紐約。但是我的害怕很快就過去了。

我開始高興起來。

（見第二封信）

〔首頁下方注：〕我見到了露絲。那個下午相當(dāng)不愉快。我覺得她是一個頭腦糊涂、顧影自憐的潑婦。是個最最令人嫌惡的女人。

〔第二封信〕

親愛的，請繼續(xù)往下看。

下午四點半，我們抵達波多黎各圣胡安，五點再次起飛，前往紐約。連續(xù)飛行八個小時。那天的每個時刻，還有那次航班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我能回憶起機上每一位乘務(wù)人員的臉、餐點，以及其他乘客。

午夜十二點左右，我們飛抵紐約上空，下方，無數(shù)紅的、綠的、藍的光斑如星光般匯聚閃爍。十二點半飛機降落；我接到了英國領(lǐng)事館的信，指示我前往指定的旅館。

我坐出租車過去的，當(dāng)旅館的黑人門房接過我的行李，每說兩三個詞就稱呼我一聲“先生”時，我感覺自己有如貴族。這太讓我吃驚了。我無拘無束，受人尊敬。我打心底里感到高興。那一刻，自由和欲望達到了頂點。

我在凌晨兩點左右抵達旅館。想找個餐館吃點東西的時候，我想起自己帶了只烤全雞——我親愛的母親傾其全部的微小關(guān)愛照顧著她的孩子們——我把煎餅（用紙包著）扔進垃圾桶，吃了雞和香蕉，喝了點兒冰水。我不知道明天來倒垃圾的服務(wù)生會怎么說，我也根本不在乎。

第二天早晨，我去了輪船航運公司，之后回到旅館，來回都坐的出租車。我在旅館吃了早飯，出去走了走，買了本書?；氐铰灭^，看了會兒報紙，拖著行李來到碼頭上了船。很簡單。我驚異于自己能妥善打理好這一切。

3. 航程很愉悅。我結(jié)識了幾位朋友。其中有一位德國女士（已婚，她的丈夫也在船上）和我非常合得來，我都想親吻她了，她邀請我去德國玩。我想可能明年會去。

4. 英國果然非常令人愉快。和博齊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很愉快。

5. 我結(jié)識了兩個女孩。跟其中一個相處了三天，我?guī)チ耸ケＡ_公園，還有攝政公園；但是她跟我拜拜了。因為她不想背叛她的男友。第二個女孩是挪威人，我是在去牛津的火車上遇見她的。我們一起游覽觀光，我用法語對她極盡恭維，發(fā)誓永遠愛她，還寫了我覺得是我迄今寫過的最肉麻的情書（用法語寫的）。她上周六回挪威去了。我想這個圣誕節(jié)我會去挪威。她真不錯。

永遠愛你的維多

14 / 西帕薩德·奈保爾寫給V. S. 奈保爾

尼保爾街26號
50/9/15

親愛的維多：

你似乎還沒有收到我的信。但是，你似乎手頭還算寬裕，我很高興。

你的打字機一定不錯，能打得那么干凈整齊；但是我注意到C和O兩個字母似乎要疊起來了，這也可能是你打字太快的緣故。

我希望企鵝出版社會接受你的小說。我很想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故事，但是我猜你多半不希望我看到。不過我相信肯定寫得不錯。我無法想象你會寫一個不怎么樣的故事出來。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候最好多讀好小說。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良好的閱讀。不過，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一點了。

斯萬齊先生在“加勒比之聲”的散文詩歌年中評論中稱贊了我的短篇小說。這篇評論還上了最新一期的《衛(wèi)報周刊》[65]。但是，林多夫人[66]（牙買加）指責(zé)我給他們寄去的短篇小說已經(jīng)發(fā)表過了。她說英國廣播公司本來打算支付我七幾尼[67]稿酬，但是他們發(fā)現(xiàn)這篇小說已經(jīng)發(fā)表過了，所以把稿酬降至四英鎊九先令，然后再扣除大約九先令所得稅。所以，我居然只拿到十一元。迄今為止，我沒有收到任何關(guān)于《奧比巫術(shù)》和《婚約》的消息，雖然兩篇都已經(jīng)寄出去了。我也沒有任何關(guān)于你的詩的消息。你最好給林多夫人寫封信告訴她你現(xiàn)在在英國?？赡芩涯阏`認作我了。

你給卡姆拉寫信了嗎？她沒有收到你的信，感到很傷心。給這姑娘寫寫信，不要說傷她心的話。今天，我們在收到你的信的同時也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她因?qū)W業(yè)勞累過度，病了，腳上還長了疹子。

要跟電影、作家圈中像索羅爾德·迪金森[68]之類的大人物建立聯(lián)系。你永遠也預(yù)料不到這些人會給你帶來什么樣的好處。

只要你明智地運用你的自由和獨立的感受，就會大有裨益。不要讓沮喪的情緒過多地影響你。如果你感受到了這種情緒，把它看成是一個終會過去的階段，不要任它征服。

自信是一種非常難能可貴的優(yōu)點。我很高興知道你很有信心；但是不要低估他人，也不要低估問題。常來信。

愛你的爸爸

15 / 卡姆拉·奈保爾寫給V. S. 奈保爾

星期一，1950/9/18

親愛的維多：

我在星期六下午收到了你的兩封信，沒有立刻回復(fù)是因為我沒有航空信箋了。今天總算買了一些。我剛上完音樂課，學(xué)錫塔爾琴[69]，還在學(xué)院的走廊上玩了十五分鐘的滑冰。

得知你很開心，我的確很高興。你的夢想終于成真了?，F(xiàn)在，是創(chuàng)造還是毀滅展現(xiàn)在你眼前的美好未來，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好好運用你的聰明才智。不過，我知道你會成功的。我為你高興。

并不是家里人把你打包丟出去，他們只是完全沉浸在憂郁沮喪之中。我這么說可能聽起來多愁善感，但請不要生氣。我說的是事實。你不應(yīng)該用這么沒有人情味的態(tài)度給家人寫信。你完全明白，現(xiàn)在爸爸在家里很孤獨。你曾是他一輩子的好朋友，而現(xiàn)在，就像你說的，脫離了家庭的紐帶。設(shè)身處地為他們想想，維多，給他們寫信，這是應(yīng)該的。這是最起碼的。爸爸一個星期前寫信告訴我你已經(jīng)離開家了。他似乎有點不開心，說他讓薩蒂代表家里人給你寫信。明白我的意思吧。與英國家庭接觸的時候，表現(xiàn)得體些，好嗎？

你知道，跟你講大道理，說該怎么樣，不該怎么樣，我會感覺很不舒服。但我想我是忍不住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聽進去了一點？我能想象得出來。

爸爸給我寄了幾張家人的照片。你看上去很不錯，但是那張有名的乞丐照，我特意藏起來了。你不要再做出這種樣子了，很讓人討厭。米拉和薩薇已然亭亭玉立，我覺得你身邊的姐妹們都長得很好看……嗯……

嘿，你這個兇殘的家伙，什么時候墮落了？我覺得那是個不好的心理跡象，你覺得呢？

呃，這兒有個牛津人叫科林·特恩布爾[70]。他說你念的大學(xué)很不錯，但是有一點不好，褲子很容易被磨破——因為晚上經(jīng)常要翻墻。所以，我在這兒給你提個醒。科林明年回牛津，他答應(yīng)我會去找你，對他禮貌一點。

你似乎突然變得熱情如火。一個年輕的埃涅阿斯，呃？我不介意，但是小心為好。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討厭把你和那些西印度群島土著歸為一類。別讓那種事發(fā)生。對你的朋友友善一點，紳士一點。你還年輕，沒有到一定要有女朋友的時候。我是說，不要讓自己被任何人拴死。小伙子，希望等我回去的時候你的心里、你的家里都還有我的空間。給我留一個小小的角落，好嗎？交女朋友得花錢，維多，不要過多借貸。

我決定辭去在I.S.A.[71]的秘書工作，心理和生理壓力都太大。我的體重日漸減輕。這對我的外貌沒有好處。醫(yī)生囑咐我不要喝牛奶。你怎么看？我的左腿上起了疹子，臀部長了一個膿瘡，還有其他因神經(jīng)緊張和過度勞累出現(xiàn)的癥狀?，F(xiàn)在，我好多了。希望這個冬天能好起來。我的文化課是用印地語授課的，我什么也學(xué)不到。

你要是需要什么，跟我要。不要給家里寫信。答應(yīng)我，需要什么都跟我要，好嗎？我甚至能給你寄香煙。好了，就此擱筆。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

很多愛，卡姆拉

〔寫在信紙邊緣：〕

你給維爾瑪[72]寫信了嗎？爸爸告訴了我最新消息：卡皮迪歐S. 要去英國做紡織品生意了！

快樂一點，好好照顧自己，要聽話。永遠愛你的卡姆拉。

16 / 西帕薩德·奈保爾寫給V. S. 奈保爾

家：50/9/22

親愛的兒子：

你九月十七日的來信已于昨日收到。[73]我很高興，同時也略感悲傷。我本以為辛伯胡到了那兒會給你和博西帶去一些快樂；他會讓你們那個地方多幾分家的樣子，講講笑話，觀觀光之類的。我并不介意有時信來得不是那么勤快。你說卡姆拉沒有給你寫信；卡姆拉說你沒有給她寫信。你給她寫封信，表現(xiàn)得友好一點?？防皇翘释盏侥愕南ⅲ虢o你寫信罷了。她可能不知道你的地址。

我的沖洗設(shè)備還不賴。第一次嘗試就獲得了成功。我沒有辦法在信中夾寄照片，不然一定給你看看我的成果。我給卡姆拉寄了一張洗出來的照片。是希萬[74]和柏多[75]的。一張可愛的快照。我現(xiàn)在還需要一臺沖印機，你知道，就是沖印底片的設(shè)備。另一個問題是我無法弄到合適的印相紙。亨頓的約翰遜公司（倫敦，N.W.4）有塑料曬相架。他們不光有這個，還有被他們稱為新型伊格扎克頓的打印機，另有各種等級的緩感光印相紙。這種印相紙可以在日光下沖印，價格便宜?？纯茨隳懿荒芙o我寄幾包，印底片用的，尺寸是120。還有接觸印相紙，分為鮮艷、柔和、普通三種。把我用什么樣的相機告訴他們，他們應(yīng)該會給你相應(yīng)的印相紙。

我拍的兩張拉馬丁的照片，《衛(wèi)報》只給了五元稿費。給《星期日衛(wèi)報》寫的報道也是五元。在此之前，刊登在《特立尼達衛(wèi)報》體育版的你姨父姨媽的照片拿了三元。但是我那篇刊登在《周刊》上的關(guān)于水稻栽培的報道配了四張照片，他們最起碼得付我十二元，但是，當(dāng)然啦，你永遠也搞不懂那些人。

我還沒有收到任何關(guān)于你的詩的進一步的消息。你知道林多夫人已經(jīng)把你的詩寄到倫敦去了。我也沒有再收到關(guān)于《奧比巫術(shù)》和《婚約》的消息，這兩篇小說跟你的詩一樣也已經(jīng)寄走了，說是已經(jīng)收到，或留待以后廣播之用。等著瞧吧。

你寫得不錯。我絲毫不懷疑你會成為一名偉大的作家。但是不要驕縱自己，不要有奢侈浪費之舉。我也不是要你當(dāng)一名清教徒。你花錢過去見辛伯胡，卻搞得不愉快，我感到遺憾，但是這樣的事情難以避免。聽聞你要給我們寄錢，我們很欣慰，不過，現(xiàn)在這里一切都好。你開儲蓄賬戶了嗎？是的，我想你開了，我想你在信中提到過。S在樓陀羅納特獲得獎學(xué)金的時候也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我記得R強烈反對，頗為不快。保持你的中心。你正在成長為一名知識分子。他不過是表述了一個事實。在心理上承認這一點，說一聲：“謝謝?！?/p>

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忙過。希望我能應(yīng)付得過來。我已經(jīng)不在《新聞晚報》[76]了。他們把我調(diào)去《衛(wèi)報》。從上星期一（大選日）起，我一直在工作，連軸轉(zhuǎn)，從早忙到晚——晚上九十點鐘。不知道怎樣才能抽出時間給《周刊》寫特稿。這封信我也是抽空寫的。昨天中午大概十二點半的時候，他們要我寫一篇關(guān)于信念治療的特稿；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要交出這篇稿子。我要報道的信念治療師大會一直到午夜才結(jié)束。就是昨晚，但是我已經(jīng)交稿了。奇怪的是，我感覺這會是一篇好報道，雖然是倉促而就的。

我很高興你決定每周寫信回家。我想，只要手邊有航空信箋，我每兩周寫一次信還是不成問題的！還要記得把寫好的信寄出去！

我還沒有買輪胎。到不買我就出不了門的時候我自然會買。就像買電池一樣。跟我們講講你的近況。告訴我你寄出去的詩和小說的命運。不要擔(dān)心這兒的任何人和任何事。

不要害怕。你所有的來信我們都收到了。我只是覺得信寄得很慢。有時，三封不同日期的信會一起到。打從你離家那天算起，我們一共收到了七封信；還有一封電報。

親吻一個女孩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別太沉溺于那樣的事情就好。

大家都愛你，奈保爾

[1]這封航空信有損毀，郵票被人撕了，收件人稱呼和幾個段落的部分詞句也被撕掉了。（本書中若無特殊說明，均為英文編者的原注。）

[2]卡姆拉是V. S. 奈保爾的姐姐，獲得印度政府提供的獎學(xué)金，于1949年8月初離開特立尼達赴貝拿勒斯印度大學(xué)求學(xué)。V. S. 奈保爾寫這封信時，她還在倫敦，在去印度的路上。

[3]當(dāng)時，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有四個著名的島國獎學(xué)金名額，可以資助學(xué)生在英聯(lián)邦任何一所大學(xué)就學(xué)，主要根據(jù)高中畢業(yè)考試成績進行評選。V. S. 奈保爾在1948年年底參加了高中畢業(yè)考試。1949年3月公布名單的時候，他沒有獲得獎學(xué)金。后來發(fā)現(xiàn)是他所在的中學(xué)女王皇家學(xué)院把考試規(guī)定搞錯了。教育委員會代表奈保爾向政府上訴，他最終得到一份“特別”獎學(xué)金。

[4]8月17日，V. S. 奈保爾十七歲生日那天，他被登記局辦公室錄用為二級辦事員。英屬西印度群島元（BWI$）和英鎊的匯率為4.8:1 。

[5]英國廣播公司節(jié)目，倫敦錄制，在英屬西印度群島播放。

[6]雖然這封信有缺漏，但不難還原V. S. 奈保爾的論點：如果有人采訪卡姆拉，問她關(guān)于印度政府獎學(xué)金的問題，她應(yīng)該盡可能不把這描述成印度文化分離主義的表現(xiàn)，免得激怒特立尼達聽眾。

[7]樓陀羅納特·卡皮迪歐，V. S. 奈保爾母親的小弟弟，當(dāng)時在倫敦大學(xué)做數(shù)學(xué)講師。后來獲得律師資格，1960年擔(dān)任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民主工黨領(lǐng)袖。1960年至1967年擔(dān)任反對黨領(lǐng)袖。經(jīng)常被奈保爾家的孩子稱為瑪穆（印地語，意為“舅舅”）或路德瑪穆，V. S. 奈保爾和西帕薩德習(xí)慣叫他卡珀R。

[8]1944年前后，西帕薩德受雇于特立尼達政府社會福利部，被派往牙買加培訓(xùn)六個月。

[9]這封航空信的郵票被人撕掉了，略有損毀。

[10]V. S. 奈保爾的母親德拉帕蒂后來從她母親那兒借錢償還了卡姆拉赴印度的旅費。

[11]這封信似乎不完整，可能沒有寄出；有一角被撕掉了。

[12]羅伊·蘇丹，奈保爾一家在尼保爾街的鄰居。

[13]歐華德·佩爾曼南德，V. S. 奈保爾的表弟，姨媽丹的兒子。

[14]卡皮迪歐家在波地谷北部丘陵地帶擁有一大片地產(chǎn)，波地谷在當(dāng)時還是西班牙港西北部的農(nóng)村。

[15]威廉·基思利1948年導(dǎo)演的一部黑色電影。

[16]此信的第二頁略有損毀。

[17]即女王皇家學(xué)院校友會。

[18]戴維·哈內(nèi)斯，V. S. 奈保爾的同學(xué)，之后成為一名杰出的律師。他的父親考特尼也是一名律師，是立法會的成員，1957年被封為爵士。

[19]塞繆爾·巴特勒的《眾生之路》（1903 ）。

[20]偶爾在奈保爾家洗衣服的女仆。

[21]身份不明，可能是另一個仆人。

[22]因德拉達葉·卡皮迪歐，辛伯胡納特的妻子。“瑪米”為印地語，意為“舅媽”。

[23]希塔·卡皮迪歐，V. S. 奈保爾的表妹，辛伯胡納特的女兒。

[24]身份不明，西帕薩德在第41號信中也提到了這個人。

[25]依納若炎·蒂瓦里，V. S. 奈保爾的表弟，姨媽拉吉達葉的兒子。

[26]西印度板球隊在1948年至1949年間曾訪問印度，他們的白色法蘭絨褲子在孟買失竊，一度成為輿論焦點。

[27]以園藝書籍聞名的英國作家貝弗利·尼科爾斯于1944年出版了頗受爭議的《印度裁決》一書（V. S. 奈保爾把他訪問印度的年份搞錯了）。

[28]《善戲謔的彼拉多：赫胥黎游記》（1926，阿道司·赫胥黎著）。

[29]當(dāng)時在特立尼達電臺播放的一檔星期日節(jié)目。

[30]因達爾吉特·迪潘，昵稱博西或博齊，V. S. 奈保爾的表弟，姨媽昆塔·迪潘的兒子。

[31]家人對V. S. 奈保爾的昵稱。

[32]卡姆拉收到一封某位表親寄來的信——她后來稱之為“討厭的、惡毒的匿名信”——之后給V. S. 奈保爾寫了一封信。

[33]溫斯頓·A.G. 斯普林格，V. S. 奈保爾1939年至1942年在特安貴立提男子高小上學(xué)時的同學(xué)。

[34]露絲·卡皮迪歐，樓陀羅納特的英國妻子。

[35]位于西班牙港伍德福德廣場的紅房子是立法會、幾個政府機構(gòu)及法院所在地。

[36]戈爾登·冉桑達爾，V. S. 奈保爾母親那邊的遠房親戚。

[37]20世紀30年代后期，卡皮迪歐家在西班牙港伍德福德區(qū)買了一幢房子，位于路易斯街17號。奈保爾家1938年至1940年，以及1943年至1946年住在那兒。

[38]這場殖民地間的比賽于1950年1月25日至30日舉行，特立尼達贏了牙買加。

[39]教名未知，V. S. 奈保爾在特安貴立提的同學(xué)。

[40]桑尼·拉馬丁，第一位在西印度群島隊打球的印度人。殺傷力非常強的旋轉(zhuǎn)投球手。1950年，他首次參加和英國的對抗賽，1951年被《威斯登板球年鑒》評為年度選手。

[41]杰弗里·斯托邁耶爾，特立尼達隊隊長，1939年首次參加同英國的對抗賽。1951年至1952年澳大利亞巡回賽期間，接替約翰·戈達德任西印度群島隊隊長。

[42]安德魯·岡托姆，1947年首次參加同英國的對抗賽。那次巡回賽后，再也沒有加入西印度群島隊，但一直在特立尼達隊效力。

[43]肯尼思·特雷斯特雷爾，1950年英國巡回賽時加入西印度群島隊，但是沒有參加任何對抗賽。20世紀50年代定居加拿大，效力于加拿大隊。

[44]未標明日期，從信件內(nèi)容推算出這個日期。

[45]英國公務(wù)員，在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教育局掌管獎學(xué)金部門。

[46]一幢殖民時期的建筑，位于西班牙港薩凡納公園，1944年至1949年間租給了英國文化教育協(xié)會。現(xiàn)為總理辦公室。

[47]V. S. 奈保爾的妹妹薩薇特莉，通常被喚作薩薇。

[48]所羅門·盧奇曼，V. S. 奈保爾在女王皇家學(xué)院時的同學(xué)，后來在特立尼達和多巴哥教育局當(dāng)校監(jiān)。V. S. 奈保爾在第200號信中還提到了他。

[49]位于薩凡納公園南側(cè)，曾是西班牙港最豪華的酒店。

[50]1946年至1954年英國廣播公司面向加勒比地區(qū)的文學(xué)節(jié)目，亨利·斯萬齊任主編，對20世紀40-50年代的西印度群島作家獲得聽眾認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51]卡姆拉錯把“celebration”（慶祝）寫成了“celebrity”（名人）?！g注

[52]V. S. 奈保爾的妹妹。

[53]指蒂瓦里一家，他們是奈保爾家的牙買加朋友，當(dāng)時正在特立尼達。

[54]印地語，意為“爺爺”。在此是對西帕薩德的姨父蘇克迪歐·米西爾的尊稱。他擁有阿里馬公車公司，非常有錢，曾好幾次借錢給奈保爾家，特別是在他們買房一事上。

[55]可能指他在第13號信中提到的英國領(lǐng)事館的信。

[56]V. S. 奈保爾在8月1日離開特立尼達。先飛紐約，然后乘船去英國。

[57]1917年出版的小說。

[58]奈保爾一家1946年購得此屋，于同年年底最后一天搬進去。尼保爾街位于西班牙港西區(qū)的圣詹姆斯，那兒住著很多印度人。26號位于商店林立的西大道南側(cè)。

[59]辛伯胡納特·卡皮迪歐，V. S. 奈保爾母親的大弟，律師和政治家。奈保爾家的小孩一般稱呼他為瑪穆。V. S. 奈保爾和其父習(xí)慣叫他卡珀S。

[60]薩蒂·奈保爾，V. S. 奈保爾的妹妹。

[61]這是一封寫在兩封航空信箋上的信。

[62]謝卡爾·佩爾曼南德，V. S. 奈保爾的表弟，他的姨媽卡拉瓦蒂的兒子。

[63]奈保爾家的福特汽車的車牌號。

[64]西班牙港東部村莊，島上機場所在地。

[65]西帕薩德是日報《特立尼達衛(wèi)報》的記者，《衛(wèi)報》也發(fā)行每周增刊。他從1929年開始為該報寫稿，大約在1932年至1934年，以及1938年至1944年間任該報記者，于1949年再次受雇。

[66]格拉迪絲·林多，牙買加記者塞德里克·林多的妻子，她是“加勒比之聲”的助理編輯，在金斯敦工作，將稿件轉(zhuǎn)給倫敦的亨利·斯萬齊。

[67]英國舊時貨幣名，1幾尼等于21先令?！g注

[68]英國電影導(dǎo)演，作品有《煤氣燈》（1940）和《黑桃皇后》（1949）等。

[69]印度一種長頸彈撥樂器，形似吉他?！g注

[70]英國人類學(xué)家，最知名的作品是1961年出版的《森林人》。

[71]可能指留學(xué)生會。

[72]奈保爾家的朋友，身份未經(jīng)確認。

[73]這封信和西帕薩德在倒數(shù)第二段提到的幾封信似乎都沒有留存下來。

[74]希瓦達爾·奈保爾，維迪亞的弟弟，家人通常叫他希萬（或塞萬）。

[75]柏德瓦蒂·佩爾曼南德，V. S. 奈保爾的表妹，姨媽卡拉瓦蒂的女兒。

[76]《特立尼達衛(wèi)報》東家特立尼達出版公司發(fā)行的每日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