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色泠泠

她臨終前總結(jié)：“悠長得像永生的童年，相當愉快地度日如年?！币苍S更加接近現(xiàn)實。那么這悠長愉快的童年，都浸滿著父親對她的愛。不知道她承認否？

08 張愛玲的月亮

張愛玲是1920年中秋后第四天出生的，父親給她起名煐。張志沂略通《易經(jīng)》，他推算了一下，命里缺火，煐字也許是對命理的一種補充。她就是張愛玲。

在我閱讀張愛玲的過程中，我一直能看到月亮，獨立于人世之外，帶著蒼涼的悲憫，好像她的眼睛。月亮是超越時間的，亙古燭照，清輝不減。既冷漠又溫柔，既圓滿又殘缺，既明亮又黑暗。她氣質(zhì)里的清冷與涼薄，如同秋月一般無二。感覺是她的天眼在注視著自己的出生，月亮就是她的另一只眼睛，永遠高高在上，冷眼旁觀人世，一片荒寒。她的眼睛那樣明亮犀利，洞若觀火，把人性里的小奸小壞看得分明。

此刻，隔了99年，我站在上海的黃昏里，農(nóng)歷九月二十的月亮早早就在樹梢游弋，弄堂里掛滿了各色衣衫，在黃昏的天光里像是大蝙蝠在扇動翅膀，孩子們尖叫著跑過來又跑過去。老建筑的光芒收斂，像垂下翅膀的大鳥蹲在上海的里弄里。幾代人過去了，這座清代的老建筑現(xiàn)在是石門二路社區(qū)的文化活動中心。三三兩兩的老人從寬大的樓梯上下來——像是從古墓里出來的幽靈。他們的白頭發(fā)上落滿了輕霜，漸漸地走到黑暗里去了。

守門的老人一只眼睛像是有白內(nèi)障，他吃力地看著我說：“張愛玲要是沾點革命氣，一定也會搞個故居，布布展?！彼麨閺垚哿岜?，指著右手一樓的一間房子，“張愛玲是關(guān)在這里，你可以去看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