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似水的流年
偶有閑暇的時候,簡庭濤難免會想起那場十幾年前的初遇。
即便難堪,即便鄙夷,即便不愿回首。
當T大新聞學系高材生簡庭濤初初在美麗的T大校園里那棵同樣美麗的相思樹旁那棟灰樓遇到那個女孩子的時候,他其實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未來,會跟她有什么牽扯。
那年的簡庭濤,是大三的學生。一日,因為社團活動,到音樂系的那棟灰樓里邊去找人。兜了一圈也沒找著,他的耳朵一向尖得很,路過古箏教室,隱隱約約聽到琮的古箏,他側(cè)耳聽了片刻,微微一怔。
居然是《林沖夜奔》。
從小跟著母親聽過無數(shù)次演奏會的他聽著聽著,微笑,點頭,好個酣暢淋漓!如此行云流水毫無凝滯,卻一星半點匠氣都無,他頓時起了濃濃的好奇心。
向來矜持的他留了個心眼往里看,一愣。里面背對著他坐著的,竟然是一個苗條纖弱的女孩子,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看上去絕不超過十八歲,烏黑的短發(fā)齊齊覆在線條優(yōu)美的頸間,微微低著頭。
她坐了片刻,似乎自己也在慢慢回味,而后她又信手撥弄起來,這次,是婉約優(yōu)美的《高山流水》,漸次又轉(zhuǎn)到《梅花三弄》,這樣一首一首彈下來,節(jié)奏舒緩婉約,樂絲游弋迂回,轉(zhuǎn)圜之間竟然輕而易舉毫不費力。簡庭濤心中微微一動,這樣幽暗安靜的環(huán)境,這樣婉如郁夜幽蘭的樂音,令他幾乎有些恍惚起來。
夕陽朦朧的光暈中,那個纖弱的身影逐漸逐漸模糊,搖曳成淺淺的,帶著莫名憂傷的幻影。
簡庭濤一回到宿舍,正在洗腳的老徐看到他就大叫:“庭濤,一下午上哪兒去了,想打球都找不著你。”
他是科比的忠實粉絲,連簽名球衣都托美國親戚不遠萬里捎回來,珍而重之地掛在床頭,尋常人等根本近身不得。簡庭濤他們曾譏笑他:“放你家祠堂吧,更保險?!?/p>
憨厚而做人有點迷糊的老徐擦擦腳,又摸摸下巴,突然間想起了什么,“對了,差點忘了,許婷婷來找過你?!?/p>
簡庭濤放下手中的東西,皺了皺眉,有點心不在焉地道:“誰?”
老徐嘩啦一下,把腳伸得老高晾干,瞪大眼睛半真半假地調(diào)侃他:“庭濤,這可是你不對了啊,你可以不知道校長書記是誰,可以不知道關(guān)定秋凌宗堯是誰,怎么能不清楚我們新聞系第一美女的名字呢?”
簡庭濤任他胡說八道,和衣往床上一躺,更加心不在焉,“唔,找我有什么事?”他已經(jīng)想起來了,那個眼睛大大、皮膚雪白、頭發(fā)微鬈、個子高挑、看上去有點混血的女孩子。上次系里開舞會,他記得跟那個女孩子聊了一會兒,似乎還跳了一支舞。
老徐的口氣艷羨中有點酸溜溜的,“嘖嘖嘖,不用明知故問吧老兄?”
一旁的小馬從游戲機前抬起頭來,嘿嘿一笑,也摻上一腳,“別大驚小怪了老徐,這不是常事兒嗎?再說了,系花算什么,哪有中文系那朵?;▋赫醒郯??”
此君更搞笑,從大一開始,每個周末輪番邀請班上女生上自修,次次落空,個個無望。于是乎,從大二開始,自我宣布以電腦為妻游戲為妾。
不可一日無妻,更不可一刻無妾。
簡庭濤閉上眼,不再搭理這兩個無聊之徒。
老徐起身,對著鏡子裝模作樣琢磨了半天,回頭朝他們嫣然一笑,“看我?!?/p>
簡庭濤抬頭一看,實在撐不住了,就連一直冷眼旁觀不吭聲的葉青承也不由笑出聲來,“你臉上中風了嗎?”
老徐揚揚得意滿心雀躍地道:“有沒幾分這廝……”他用下巴點點簡庭濤,“的神韻?”
簡庭濤啐了他一口,一躍而起拉過葉青承,“走,不要聽他發(fā)神經(jīng)?!?/p>
兩人站在屋頂?shù)奶炫_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葉青承俯身做了幾個俯臥撐之后,轉(zhuǎn)身看他,“對了,庭濤,你媽怎么同意你來念這個專業(yè)?”他眼前浮現(xiàn)出簡賈月銘那張不茍言笑端莊雍容的臉,永遠梳理得一絲不亂的髻,還有那雙不言自威的眼睛,“說實話,你念不念這個,還不一樣要回去?”何必多此一舉。
簡庭濤聳聳肩,“誰叫她就我一個兒子?”他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跟她說,我就喜歡這個,如果不讓我念,大學畢業(yè)我就走,隨便找個小國家待著不回來?!彼D(zhuǎn)身看向葉青承,“你呢,原本不是一直對藝術(shù)設(shè)計更感興趣?”
葉青承想了想,“我無所謂,你知道的,我們家一直做的就是出版業(yè),再說,”他也聳聳肩,“前陣子我跟家里鬧得極不愉快,你又不是不知道,總得各自妥協(xié)下是不是?”
簡庭濤點頭,復又搖頭,有點幸災樂禍地道:“你父母的安排說不定有道理?!彪m然說剛進大學就訂婚早了點兒,但看上去那個女孩子似乎也還將就,至少門當戶對。他撇嘴,有些不屑,他們還不就是講究這些?
葉青承皺眉,“聽說她就喜歡上網(wǎng)曬自己的寶貝,香水啊,化妝品啊,首飾啊,什么貴什么稀罕曬什么,”他幾乎是有些刻薄,“我怕她有一天連我一塊兒曬上去。”
簡庭濤笑,“那,你現(xiàn)在……”
葉青承攤了攤手,“騎驢看唱本唄。”他一副不想多談的厭倦模樣,極快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昨天青嵐還說起你來著?!?/p>
“說我什么?”
“‘哥,我好像好久都沒看到庭濤哥了?!比~青承模仿起自己妹妹略帶嬌嗲的嗓音來還真有點惟妙惟肖,“聽聽,你這個大哥是怎么當?shù)摹!彼腴_玩笑半認真,“就知道自個兒瀟灑快活。”
簡庭濤切了一聲,完全不當回事,“你當是愚人節(jié)哪,”他想了想,關(guān)心地道,“喂,她快念高三了吧?”
葉青承“嗯”了一聲,微微苦笑,“成績不太好,偏偏志向又高,再看吧?!彼撕喭谎?,“庭濤,你跟我們一塊兒長大的,有空幫我開導開導她?!?/p>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
眼看著新年快到了,各系都在如火如荼舉辦各種各樣的迎新晚會。
簡庭濤跟葉青承外出閑逛,走到知行堂門前,看到里面濟濟一堂,坐著不少人。
葉青承眼尖,一看是中文系的晚會,忙拉住簡庭濤,“庭濤,聽說大門口對面那家牛排做得地道,走,我請你?!?/p>
簡庭濤也看到了,偏偏停下腳步,他淡淡地道:“音樂會?”他睇了葉青承一眼,從從容容地徑自往里走,“愣著做什么,進去啊?!?/p>
葉青承無奈,只好跟在后面。
安靜的音樂會,突兀地進來兩個高大的男生,眾人眼光不由得聚了過來。葉青承清晰地聽到幾聲倒抽冷氣的聲音,他更加無奈,斜眼看向簡庭濤,后者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什么都沒看到,徑自找到空位坐下。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坐著,微帶不屑,氣定神閑。葉青承倒是有點兒如坐針氈,但他睇一眼簡庭濤,再看一眼不遠處那張略帶幽怨的臉,隨即寬慰自己,人家正主兒都不當回事,你算是狗拿耗子瞎操哪門子心?!于是,他也抬頭,看向舞臺,定下心來看演出。
簡庭濤的唇邊一直微含冷笑,靜靜看著臺上的鋼琴獨奏,舒伯特李斯特的《聽!聽!云雀》,中規(guī)中矩,無功亦無過。
一曲終了,大幕拉上,他有點倦怠了,微微閉眼。
而當燈光漸漸隱去大幕重新徐徐拉開的時候,他下意識睜眼,陡然間心底一窒,仿佛天地間一切全都漸漸隱去,在明亮干凈的舞臺上,只剩下那個緩緩而至的,從來沒有這么清晰過的身影。
是她。
他瞬間彈直身體,八個字驀然盈上心間:心素如簡,人淡如菊。
二十年來,就算身邊女生來來去去不計其數(shù),卻從未見過一個女子,可以如此飄逸出塵。如玉般的肌膚,恬淡清秀的臉龐,一彎眉毛下純凈的雙眸盈盈然無喜無嗔,一襲素雅的米色長裙,胸前佩著玉炔,不算是絕色,但是,那種眉宇間透出的絕代光華,居然讓他一時間,看得呆住了。
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徐志摩劍橋初見林徽因時那一刻心底的深深悸動。
你是天邊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我的波心
你不必詫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zhuǎn)瞬間消滅了蹤跡
……
他動了動,低聲說了句話。
葉青承有點奇怪地轉(zhuǎn)過身來,“什么?”
簡庭濤搖頭,“開始了?!?/p>
熟悉的《林沖夜奔》。一樣的酣暢淋漓。那個懷抱古箏的女子,襯著身后精心設(shè)計的大幅背景,無邊無際的綠,幾縷碧樹的發(fā)梢,從天幕上墜落下來。曳動的白云,如黛的青山,柔婉清麗的古韻,奔瀉出高山流水,整個場景,如畫般明快洗潔,卻令人無法忘懷。
她不是在彈奏,她是踩在古箏上舞蹈。
整個音樂會場鴉雀無聲。就連呼吸聲,仿佛也輕不可聞。
女孩子演奏完,臉上仍是一片平靜,接著,她低下頭去,從容背起古箏,輕輕鞠躬,而后如翩飛蝴蝶般漸漸遠去,消失在臺后。
很久很久之后,眾人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一般,葉青承清晰聽到身后綿延不斷的竊竊私語:“是我們系新生嗎?怎么從來沒見到過?”
他微笑,錢鐘書說得對,人們一吃蛋,往往第一反應就是要去找那只下蛋的雞。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繁雜,越來越熱烈,“是咱們系的?新生?不可能吧,迎新時候我怎么沒見著呢……”
“……”
“……”
突然間,有人插嘴:“不是咱們系的?!彼D了頓,賣關(guān)子般,“聽說,是柯大才子費了好大勁請來的?!?/p>
“柯軒?”有人大聲哀嘆,極其惆悵般,“沒戲。”
葉青承也微笑了一下,由衷而欣賞地道:“人淡如菊?!彼D(zhuǎn)身,“像陳逸飛的那幅油畫,先聲奪人?!边@才發(fā)現(xiàn),簡庭濤微微低頭,仿佛壓根沒聽到般陷入沉思,他捅捅他,“怎么了?”
簡庭濤抬頭,笑了笑,“什么?”
葉青承看看他的表情,“走神了?”
簡庭濤站了起來,“沒有,在想一些事情。”
走出很遠,走到校門口了,他才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語的話:“還行?!?/p>
人淡如菊。
命運女神可能兼司他職,偶爾客串冷面笑匠的角色。
那個女孩,他昨天晚上才剛剛遇見。
第二面。
簡庭濤路過籃球場。夜深人靜,突然聽到有嘭嘭嘭投籃的聲音,他是籃球發(fā)燒友,一時好奇轉(zhuǎn)眼看去,心中突然一動。朦朧的月光下,婆娑的相思樹影中,那個小小的籃球場上,角落里,一個靈動的苗條身影穿著運動服,正在籃下投籃,姿勢飄逸輕柔,嫻熟舒展之至,出手瀟灑精準。
簡庭濤走過去,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觀看。憑借那個背影,他早已一眼認出,是個女孩。是那天的那個女孩。那個背影,他一直印象深刻。
很少有女孩子把籃球耍得這么漂亮,這么灑脫,這么游刃有余,該是下工夫好好練過吧。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那個身影仿佛絲毫不受影響,自顧自練著,而后,她突然間停了下來,仰頭看著那個籃框,半晌之后,她緩緩坐下,抱膝,將頭埋了進去。
簡庭濤有些奇怪,忍不住輕聲開口:“喂?!?/p>
女孩恍若未聞,還是低頭不語。
他走上前去,“喂,你沒事吧?”
女孩子抬頭,淡淡的淚痕?;璋档脑鹿庀拢粗?,簡庭濤依稀看到巴掌大一張小臉,陌生而微帶戒備的眼神,然后,她迅速低頭,一言不發(fā)地站了起來,拾起地上的籃球轉(zhuǎn)身就要走。
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簡庭濤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被她避之如蛇蝎的舉動隱隱觸怒,他禁不住伸出手去,“喂——”
迎接他的,是女孩子反應極快的一個動作。
他眼前一花,而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女孩子早已杳無影蹤。而他則有些狼狽地倒在地上,捂住被砸中的鼻梁。
當晚回去,葉青承抬眼看他,無比詫異,“庭濤,你忘了咱們宿舍已經(jīng)有七個籃球了嗎,還買只回來干嗎?”
簡庭濤繞過他,“供著?!?/p>
天氣越來越冷了,關(guān)心素去地下餐廳吃飯,出來的時候,適逢下雨,人實在太多,她閃躲不及,被重重踩了一腳。
她疼得幾乎要倒抽冷氣。好容易忍住疼,抬眼看去,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雨傘的映襯下,她看到一張臉。眼睛不是很大,鼻子不是很挺,嘴巴稍稍有點薄,但是湊在一起襯著烏黑而滴下水珠的發(fā),就很有幾分生動。那個人毫無愧色地直盯著看她,“是我踩你的?!?/p>
她低頭下去,斂眉,轉(zhuǎn)身要走。開玩笑,這種小伎倆也敢拿出來現(xiàn)!
男生攔住她,“是你砸的我?!?/p>
她抬眼看他,反應極快地道:“那么扯平,你就不應該再擋我的路。”
她也一早認出這個人。不是因為那次灰樓,也不是因為那次籃球場偶遇,其實,他并不知道,她一早就認得他。
剛進校的一日午后,心素跟室友魏琳約好出去逛街,魏琳是有名的遲到大王,出門尤其磨蹭,心素便站在宿舍旁的小竹林邊上耐心等待。
好容易魏琳來了,二人剛準備走,就聽到竹林里面隱隱有哭泣聲。她們微微一驚,好奇心起,伸頭看過去,就看到一男一女面對面站著,女生穿著短裙,長得很是漂亮,然而神情憂傷,對面的那個男生身穿米色休閑服,個子很高,抱臂站著,蹙著眉微微不耐的模樣,表情很是淡漠。
哦,應該是一對吵架的情侶。心素轉(zhuǎn)回頭。從小在大學校園里長大,對這樣的場景,她早已見怪不怪。
不一會兒,女生有點激動地說了句什么。心素聽到那個男生回復了幾句什么,但她聽不清楚。片刻之后,那個女生一臉憤恨地跑了出來,差點撞到了心素身上,心素有點無措地看著女生有些哭紅的眼,心底有幾分惻隱。
不一會兒,那個男生面無表情地大踏步走了出來,心素睨了一眼,嗯,長得還有點模樣。她心里本能地起了幾分反感。
男生半低著頭,根本沒有看她們,徑自揚長而去。
有一就有二。三天后的午后,心素跟爸爸的弟子,N大中文系美女老師蕭珊約好去打羽毛球。當她站在球場旁的榕樹下等蕭珊時,居然好死不死地又碰到相似的一幕。那個不遠處站著的男主角是同一個人,甚至她這個路人甲也是同一個人,但是故事的女主角居然已經(jīng)易人。嘖嘖,她暗想,中國經(jīng)濟要照這速度發(fā)展,趕英超美可不就是一眨眼的事?
當那個男生獨自一人站立了片刻,再次走向她這個方向時,心素趨利避害地低頭。不過,不勞她費心,那個男生還是旁若無人地直接走了過去。
如果他就此不再出現(xiàn),就此消失,她也就逐漸淡忘,畢竟這世上,生命中匆匆過客何其多?而食堂門口這般場景,在那場音樂會后,她已領(lǐng)教過不止一次。以心素跟柯軒的交情,幫他救急不值一提,她只是后悔沒多彈錯幾個音符。
可就算如此,她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算是學校風云人物的人,現(xiàn)在竟然來招惹她。她知道他是新聞系的。他叫簡庭濤。她的一切認知來源于博聞強記的魏琳。她搖了搖頭,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事實上,才進校沒多久,在宿舍女生們的臥談會上,她就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今天我看到簡庭濤了耶,就是簡氏集團的那個公子哥啊……”
“其實人家還可以,別總是公子哥公子哥的。他還是新聞系籃球隊隊長呢,校隊主力,籃球打得超棒!”
“喂,聽高年級的人說,他蠻奇怪也蠻風流的。那些女生哪,偏偏喜歡飛蛾撲火前赴后繼,切,都夠折騰的……”
……
心素還知道,簡庭濤乃T市著名家族企業(yè)簡氏集團掌門人賈月銘的獨生兒子,未來簡氏集團的繼承人。
賈女士是T市人大代表,經(jīng)常上新聞,跟關(guān)教授也有來往。只是,在心素看來,基因這個東西,未必會顯性遺傳。簡同學在N大最最聞名的,倒不是他還算顯赫的家世,而是他身上所發(fā)生過的無數(shù)似真似假的花邊新聞。其中,就包括名列N大有史以來地下流傳的十大最具轟動效應新聞第六位的,中文系系花因不堪被拒絕抑或被拋棄為他自殺未遂的流言,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因此,對于身邊有著這樣一個十數(shù)年如一日深情依依緬懷前妻,即便美女當前也全然柳下惠一個的絕種好男人兼好老爸關(guān)定秋先生的關(guān)心素而言,簡庭濤不啻是SPXH1統(tǒng)計聚類分析中完全應該剔除掉的那個小樣本。
所以,她幾乎沒什么猶豫,憑借小時候練過的基本體操功底,在那個極其狹窄的階梯轉(zhuǎn)角空間內(nèi)靈巧轉(zhuǎn)身避開他。
就在轉(zhuǎn)身瞬間,簡庭濤聽到她的聲音,清晰而略帶嘲諷,“對了,那只籃球是我借體育組的,”她頓了頓,話里的嘲諷意味越來越濃,“我已經(jīng)替你打了欠條,麻煩你盡快還回去?!?/p>
好吧,簡庭濤承認,如果不是這句話深深惹惱了他,或許他原本也就是要認識她,僅此而已,也就是要……
可惜人生,似乎沒有或許。
只有開始,或是輪回。
于是很快地,關(guān)心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生軌跡開始微妙地,被動地,不期然地改變了。
一天中午,她照例回宿舍休息,傳達室里那個胖乎乎的阿姨笑瞇瞇叫住她:“心素啊?!彼偸窍矚g連名不帶姓這么叫她們,以顯得親熱,“有你的花兒?!彼舷麓蛄苛怂?,“我就說,這么乖巧好看招人喜歡的女孩子,就是瘦了點兒,哪點比不上那些個女孩子哪?”
心素有些哭笑不得。她老人家敢情以為現(xiàn)在還是大唐盛世哪,再說了,沒聽魏琳整天在宿舍里嚷嚷的,都信息社會了,送花這么老土的事兒誰還做呀,都改上網(wǎng)聊天發(fā)郵件了。
胖阿姨一邊念叨著,一邊轉(zhuǎn)身拿出那盆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藏在柜子里的插花。
心素心底微微一動。楓為霞,菊為秋,中間恰如幾只孤鳥正在霞光中翻飛于江水之上。
關(guān)定秋先生酷愛各種奇珍異卉,心素耳濡目染,認得出中間那幾支是鶴望蘭,靜靜地被怒放的花叢簇擁著,花莖從葉腋抽出,似鳥兒的長頸,花苞紫紅,花萼橙黃,花瓣淡藍,恍如一群展翅欲飛的彩鳥。心素不由自主微笑了一下,低低地道:“天堂鳥?!庇⒒蕟讨稳赖幕屎笊宓僮铉姁鄣幕?。
她隨手從花叢中取出那張折得很精致的小卡片,上面行云流水般幾行字——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這盆插花源自鈴木巷子。1990年東京插花博覽會上的神來之筆。
借花獻佛。
她有些意外,再看看署名:簡庭濤。
她一愕。隨即嘴角微微一撇。借花獻佛?
佛不喜。
從第二天開始,胖阿姨的笑容就一天比一天燦爛。因為心素面不改色胡謅的一句:“我花粉過敏,隨便您處理吧?!蹦切┮蝗毡纫蝗招缕娑滟F的奇花異卉整日閑置在傳達室,被她精心放置在最顯眼的位置。好幾次上級來檢查的時候,都特別夸贊她懂得動心思給學生們營造一個溫馨舒服的環(huán)境跟氛圍,和宿舍門楣上的匾額相映成趣——
霞乃云魂魄蜂是花精神
她高興的原因還來自于宿管會研究決定,給她另加了兩個月的獎金。
心素偶爾會聽到那些不可避免的猜疑和竊竊私語,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即便面對同宿舍女生的旁敲側(cè)擊,她也閉口不言,嘴巴緊得撬也撬不開。
但其實她的心里是很有幾分惱火的。
因為這個簡庭濤顯然是存了一千二百個心,莫名其妙地要跟她堅持不懈地持久作戰(zhàn)了。
送到宿舍的鮮花不收?沒關(guān)系。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蕭珊老師,乃心素老爸關(guān)定秋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號稱T大最具浪漫氣質(zhì)的美女老師,她唯一對外系執(zhí)教的公選課——古詩詞鑒賞課歷來以口碑最好,系別最廣,上課的學生里三層外三層踏遍整個階梯教室而聞名T大。有學生曾經(jīng)在校園BBS上夸張地形容過——
“好像整個樓板都在震動?!?/p>
所以,聰明的簡庭濤其他課一概不挑,單單卡在這門課上,來向她宣戰(zhàn)。
一日午后,蕭珊老師拿出講義,剛上了幾分鐘課,就聽到門口有些怯怯的一個聲音:“請問——”
蕭珊老師回頭一看,是一個看上去絕沒有超過十八歲,一看就知道是初入城市叢林的生手的送花小妹,她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木芙蓉。蕭珊聰慧異常,又博聞強記,一眼就看出是三醉芙蓉,也稱雙色花,在一天就能變幻出三種顏色,早晨剛開放的時候,花朵的顏色是潔白的;中午時分,它又慢慢變?yōu)榈奂t色;到傍晚快要凋謝的時候,它又轉(zhuǎn)為深粉紅色。這種花的生命周期短暫,往往早晨開放到晚上就凋謝了。
她心里大概有點數(shù),朝那個人友善地笑笑,“有事嗎?”
她一開口,臺下睡醒或是沒有睡醒的學生們立即精神起來,一陣連綿不斷的騷動和竊竊私語。送花小妹臉皮薄,從來沒見過這等豪華陣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老半天之后,才囁囁嚅嚅地道:“請問——”她的臉越來越紅,“關(guān)心素在嗎?”
一直津津有味看到現(xiàn)在的關(guān)茵捅了捅身旁的那個人,原本低著頭的心素立刻抬起頭來。她心里叫了一聲苦。那只打不死的蟑螂又來了!這些天來拜他所賜,她已經(jīng)深受荼毒,樓梯上上下下的女生眼中仿佛都淬了毒。果然,眾人的眼光齊刷刷地看向她。她無奈,將手撐住額頭,半趴在桌上假寐。
旁觀者們尤其是男生們自然不會放過這一看好戲的大好時光,一時間口哨聲四起,哄笑聲不絕于縷,甚至鼓掌和拍桌子聲也開始聲聲入耳。
心素頭疼萬分,頭大如斗,胃也開始跟著絞痛。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怪胎?。?!
她抬眼朝講臺上看去,一向和關(guān)心素頗為熟稔,堪稱她閨中密友的蕭珊老師竟然也含著略帶戲謔的笑看她,一副置身于外看好戲的模樣,關(guān)心素目睹這十八年來唯一之怪現(xiàn)狀,再加上周圍唯恐天下不亂的“收下”、“收下”的鼓噪聲,心底無數(shù)個小人開始飛沙走石般暴走。
她低低呻吟了一聲,趴在桌上,將頭深深埋了下去。好吧,天太冷,她十分不介意窩起來當鴕鳥。
這個時候,蕭珊老師也總算好心地跳出來給她解圍了,“對不起呵小妹妹,我們正在上課,有事兒下課再說好嗎?”
魏琳著迷般趴在窗臺上盯著那盆花,第十三次嘖嘖有聲地道:“真神奇啊……”
心素看了她一眼,索性把耳機塞上。
那個眉清目秀的送花小妹直到她們上課結(jié)束,直到心素趁著人流漸漸散去,磨蹭到最后出門,仍然孤零零地站在門前的那個角落,她的臉上,倔強異常,又有些可憐兮兮地深恐有辱使命的模樣,心素已經(jīng)走了一段路,想想不忍,算了,她和那個叫什么簡庭濤的怪胎的事情,犯不著牽連到無辜。
這個年頭,不肯委屈別人,那只好委屈自己。這一點,想必陰險狡詐的簡庭濤同學早就想到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
于是,一次次下來,心素心里往往發(fā)急跳腳,但在那個可憐兮兮的小妹面前,她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般空落落的得不到任何回應,僵持來僵持去,僵持到最后,也只好莫可奈何地,在一道道或艷羨或嫉妒或耐人尋味的目光中,勉強收下那一束束的奇花異卉。
但是,在她的心底,對那個叫什么簡庭濤的,極為鄙夷,敬謝不敏,且相見如冰。這種見異思遷拿感情當兒戲的男生,活該進煉獄,永世不得超生,而現(xiàn)在,他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最好還是省省吧。
她的眼光無意識地看向窗外,很久很久之后,她摸了摸頸項上的那個精致的項鏈,和項鏈上那個同樣精致的心形吊墜,她想起籃球場上那個瀟灑身影,那張含笑的臉龐,那雙輕輕鼓掌的修長的手,心里驀地一黯。
簡庭濤的耐性好得出乎心素意料之外。他的花樣翻新也是心素始料未及的。盡管心素口風緊得比起中情局職員來也有過之無不及,但素來人精的魏琳可沒這么容易放過她,隔三岔五來探聽她的口風:“心素,我今天聽說……”
這陣子以來的鮮花攻勢已經(jīng)惹得知情的住在同一棟宿舍樓的簡氏親衛(wèi)隊們恨得牙癢癢的,直替一向風流倜儻的簡庭濤不值,心素固然可以憑借超人的定力,完全當這個叫作簡庭濤的大號蒼蠅不存在,她魏琳可是興趣大大的有。
心素通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道聽途說不可信?!彼攘葞拙浜唵畏笱芴氯^去,“有興趣的話,以后有時間,聽我細細道來?!崩阒苯拥沟?。
寡言淡語,說了等于沒說,到得后來,魏琳往往沒趣。
消息傳得太快了,從來不關(guān)心八卦的柯軒竟然也旁敲側(cè)擊來問她:“心素,最近忙嗎?”
心素一開始沒聽出來,“還好?!?/p>
“沒什么事吧?”
心素詫異,“沒有啊。”
柯軒沉默了片刻,說了一句:“那好,有事再聯(lián)系?!?/p>
放下電話很久很久,心素這才醒悟過來。
盡管敵我相持可以讓人有足夠想象空間,但只有短兵相接,才永遠是戰(zhàn)場的不二法則。
心素抬眼,看向又一次微笑著出現(xiàn)在她不遠處的簡庭濤,他正和另一個男生入座。閱覽室里安靜的空氣仿佛霎時間起了漣漪般。這段時間,全T大的學生都口耳傳頌津津樂道著一件事情:曾經(jīng)過盡千帆的女生殺手簡庭濤此次棋逢對手,碰上了雖然只念大一,但是實力明顯更加強勁,堪稱強中更有強中手的金融學系新鮮人關(guān)心素。
幾乎所有T大人都知道關(guān)心素是堪稱T大無冕之王的中文系大師級的,即便金庸先生來訪時也畢恭畢敬向他討教問題的關(guān)定秋教授的掌上明珠,家學淵源,其來有自。而且,關(guān)心素是有名的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從來都是閑云野鶴般獨來獨往,不僅與大多數(shù)女生無甚交情可言,與T大男生,更是幾乎從無任何交集。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和這樣知名的老爸,再加上關(guān)心素的容貌和出塵氣質(zhì),T大80%以上的男生,幾乎不敢做癩蛤蟆之想。如今,居然有人愿意以身試法地企圖打破這個幾乎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時間,抱著看好戲態(tài)度的,自然遠遠超過了真心祝福的。
幾乎所有T大知情的男生女生都想看看,簡庭濤和關(guān)心素二人,究竟鹿死誰手。據(jù)說,還為此開出了規(guī)模龐大的地下賭盤,盡管因為都是窮學生,賭注亦只可能是一頓兩頓簡餐般甚為寒酸,但是,就連簡庭濤班上的同班同學,或是知交好友,也全無氣節(jié)地,站在標示著關(guān)心素三個字的天平彼端。
心素低頭,自顧自看書。明天小考,她沒心思理會其他。
“篤篤篤”三聲,她抬頭。
魏琳朝她笑了笑,遞過一張紙條。
心素覷了一眼,“打個賭吧?”
走道盡頭的轉(zhuǎn)角陽臺。
“不要再送花,不要再接近我,不要浪費時間。”心素靜靜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不遠處的簡庭濤。
“為什么?”簡庭濤雙手插在衣兜里,臉上仍然是那種似有若無的笑。跟心素曾經(jīng)見過的相比,少了幾分不耐,多了幾分隱隱的咄咄逼人。
心素斂眉,淡淡地道:“為什么?因為我砸到你?還是因為其他?”她的神色,遠遠超乎十八歲的成熟,淡然而坦白,“我以為,能寫出那樣水準留言的人,不會如此膚淺。還有,”她眉頭微蹙,“世上好花好景太多,可是,”她垂下眼簾,“我偏偏不喜歡?!?/p>
這幾乎已經(jīng)是不禮貌的挑釁,簡庭濤似乎沒聽出來她的隱喻,依然淺笑,“原來你對我印象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差?!?/p>
心素低頭,一言不發(fā)。她終究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生,雖然冷淡,到底稚嫩,一鼓作氣宣布完自己的看法之后,一時間,還沒有足夠的經(jīng)驗來應對眼前這個老道的臭男生。
她繼續(xù)沉默。
簡庭濤微微聳肩。
同樣的話,就在前一天晚上,向來不喜歡八卦,不理會他緋聞,不過問他私事的葉青承也問過。他看著簡庭濤最近的反常舉動和其他人的議論,冷眼旁觀了很多天,實在有點忍不住了,單刀直入:“為什么?”
簡庭濤從來沒這么反常過,令人隱隱心生擔憂。
以多年的相處,就算不甚理解,葉青承也清楚地知道,從一開始,簡庭濤就篤定關(guān)心素即便不看在他幾乎天天風雨無阻地鮮花贈佳人的苦心上,也會看在那個忠盡職守的花店小妹我見猶憐的模樣上,不得不收下那些她顯然看得很礙眼的花。
況且,一進T大,從無數(shù)的學長們津津樂道的口中,葉青承他們早就知曉一個T大師生們表面上彼此心照不宣但暗地里傳得風生水起的消息,那就是,中文系美女老師蕭珊,不僅曾經(jīng)一度是關(guān)定秋先生最為得意的弟子之一,更是關(guān)先生自十多年前喪妻以來,無數(shù)企圖接近他而未果的女子中,唯一例外的那個。
這些年來,蕭珊老師稱得上是關(guān)先生唯一的紅顏知己。盡管不知為什么,關(guān)先生多年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似乎無意要跟蕭珊老師發(fā)展超乎友誼的關(guān)系,但是,所有T大人都知道,蕭珊老師癡心不改地,從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孩,一直等到如今三十幾歲的風姿楚楚的知性女人,是為了什么,就連當時尚且年幼的關(guān)心素都清楚得很,一直陪伴她照顧她的亦母亦姐的蕭珊阿姨在等什么。但是,這兩個當事人,還似乎就準備這樣樂此不疲地一輩子這樣耗下去了。
白白跌碎一地眼鏡片。
但是,葉青承清楚,以簡庭濤的精明,不會看不出這個姓蕭名珊的名列T大四大美女教師之一的女子,堪稱一支很具潛力的績優(yōu)股,只要善加利用,日后必定會獲得豐厚回報。
他不會不未雨綢繆。
最令葉青承擔憂的是,簡庭濤居然難得閑情,一時興起在T大校園網(wǎng)開設(shè)了個人BLOG,而且莫名其妙地BLOG點擊率居然日益攀升,最終發(fā)展到在一個半月后的某一天,天天雄踞榜首,且絕無下滑之虞。對一干看好戲的眾人來說,原本只想當個旁觀看戲者,誰承想還有可能成為劇中人,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乙,但總算是聊勝于無,一時間眾人紛紛摩拳擦掌硝煙彌漫。倒叫一直以為簡庭濤只是一時興起,隨便玩玩而已,且心態(tài)頗有些復雜地冷眼旁觀的葉青承,心中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簡庭濤,是已經(jīng)完全瘋狂了,且不怕瘋得更厲害些!
所以,現(xiàn)在的葉青承急于想探個究竟,不顧簡庭濤陰晴不定不耐煩的臉色,偏偏固執(zhí)地一直鍥而不舍地坐在他對面。他思索片刻,輕輕試探地問:“古箏?”
他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那樣的話,跟那些一看到你上場就在看臺上興奮大叫的幼稚小女生們有什么區(qū)別?”
他十分不客氣地道:“庭濤,需要我小看你嗎?”
簡庭濤沉默片刻,也搖搖頭,極其客觀地道:“你肯定也聽得出來,跟資深專業(yè)人士相比,其實有一定距離?!?/p>
葉青承更加詫異,“容貌?”
他路上偶遇過關(guān)心素幾次,不得不承認,先天的清麗容顏,跟后天良好的家教,使得略顯瘦弱的她鶴立雞群,永遠是眾沙之中一粒小而耀眼的明珠。但是,跟簡庭濤以往身邊那些姹紫嫣紅才藝兼?zhèn)涞呐⒆酉啾?,卻未見得有多么出類拔萃。至少,不足以讓簡庭濤如此。
簡庭濤搖了搖頭。她并沒有超越桑穎的美麗。
葉青承想了想,遲疑片刻,“那么……因為她……”他非常明白簡庭濤向來好勝的性情。
簡庭濤竟然又搖了搖頭。
葉青承幾乎有點沉不住氣,“那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
簡庭濤注視著她。她低著頭,濃密的發(fā)下,光潔的頸,仿佛他又看到了那天音樂會上那道淡淡的幾乎是圣潔的光暈。他微微瞇眼。
關(guān)心素,奇怪的,特別的,令人琢磨不透的女孩子。
半晌沉寂。兩人面對面站著,相隔咫尺,卻又仿佛無比遙遠。
又過了很久,心素正待說什么,突然間手機鈴響,她接起來,“柯軒嗎……好,我就來?!?/p>
她不再理會他,低頭遠遠走開,幾乎是有點躲避。
簡庭濤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視線。
柯軒。成功保研,并據(jù)傳內(nèi)定為關(guān)定秋先生關(guān)門弟子的中文系大四學長,號稱T大著名才子。至少,關(guān)心素向來謹慎,身邊唯一出現(xiàn)過的男生,盡管頻率極為稀少,還就是這位頗有李杜遺風的,氣質(zhì)與關(guān)心素堪稱不相伯仲的柯同學。
葉青承就是因為這個,而特別對他提了一句:“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以關(guān)心素的生活背景,庭濤,你沒有絲毫勝算?!?/p>
簡庭濤低下頭去,凝視著地上斑駁的樹影,他的耳邊,依稀仿佛又聽到那悠遠的古箏,香也裊裊,韻也裊裊,云一樣飄逸,霧一樣妙曼,直襲入他的心。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話,有些愛,從來都不會稍縱即逝。
他的唇角逸出淡淡的笑。
心素如簡。
真正的原因,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并且,她,關(guān)心素,是第一個將他的名字高高懸掛在體育系罰款單上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