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

公冶長(zhǎng)第五

子謂公冶長(zhǎng)，“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币云渥悠拗?sup>[1]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于刑戮?！币云湫种悠拗?。^[2]

【朱子集注】

[1]妻，去聲，下同?？w，力追反。紲，息列反。○公冶長(zhǎng)，孔子弟子。妻，為之妻也?？w，黑索也。紲，攣也。古者獄中以黑索拘攣?zhàn)锶?。長(zhǎng)之為人無所考，而夫子稱其可妻，其必有以取之矣。又言其人雖嘗陷于縲紲之中，而非其罪，則固無害于可妻也。夫有罪無罪，在我而已，豈以自外至者為榮辱哉？

[2]南容，孔子弟子，居南宮，名縚，又名適，字子容，謚敬叔，孟懿子之兄也。不廢，言必見用也。以其謹(jǐn)于言行，故能見用于治朝，免禍于亂世也。事又見第十一篇?！鸹蛟唬骸肮遍L(zhǎng)之賢不及南容，故圣人以其子妻長(zhǎng)，而以兄子妻容，蓋厚于兄而薄于己也?！背套釉唬骸按艘约褐叫母Q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內(nèi)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況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尤不當(dāng)有所避也。若孔子之事，則其年之長(zhǎng)幼、時(shí)之先后皆不可知，惟以為避嫌則大不可。避嫌之事，賢者且不為，況圣人乎？”

子謂子賤，“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1]

【朱子集注】

[1]焉，於虔反。○子賤，孔子弟子，姓宓，名不齊。上斯斯此人，下斯斯此德。子賤蓋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德者，故夫子既嘆其賢，而又言若魯無君子，則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因以見魯之多賢也。○蘇氏曰：“稱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師友，厚之至也。”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痹唬骸昂纹饕?？”曰：“瑚璉也?！?sup>[1]

【朱子集注】

[1]女，音汝。瑚，音胡。璉，力展反?！鹌髡?，有用之成材。夏曰瑚，商曰璉，周曰簠簋，皆宗廟盛黍稷之器而飾以玉，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故以己為問，而孔子告之以此。然則子貢雖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貴者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sup>[1]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2]

【朱子集注】

[1]雍，孔子弟子，姓冉，字仲弓。佞，口才也。仲弓為人重厚簡(jiǎn)默，而時(shí)人以佞為賢，故美其優(yōu)于德，而病其短于才也。

[2]焉，於虔反?！鹩?，當(dāng)也，猶應(yīng)答也。給，辨也。憎，惡也。言何用佞乎？佞人所以應(yīng)答人者，但以口取辨而無情實(shí)，徒多為人所憎惡爾。我雖未知仲弓之仁，然其不佞乃所以為賢，不足以為病也。再言焉用佞，所以深曉之?！鸹蛞芍俟t而夫子不許其仁，何也？曰：“仁道至大，非全體而不息者，不足以當(dāng)之。如顏?zhàn)觼喪?，猶不能無違于三月之后，況仲弓雖賢，未及顏?zhàn)?，圣人固不得而輕許之也?！?/p>

子使漆雕開仕。對(duì)曰：“吾斯之未能信?！弊诱f。^[1]

【朱子集注】

[1]說，音悅?！鹌岬耖_，孔子弟子，字子若。斯，指此理而言。信，謂真知其如此，而無毫發(fā)之疑也。開自言未能如此，未可以治人，故夫子悅其篤志?！鸪套釉唬骸捌岬耖_已見大意，故夫子說之?！庇衷唬骸肮湃艘姷婪置鳎势溲匀绱??！敝x氏曰：“開之學(xué)無可考。然圣人使之仕，必其材可以仕矣。至于心術(shù)之微，則一毫不自得，不害其為未信。此圣人所不能知，而開自知之。其材可以仕，而其器不安于小成，他日所就，其可量乎？夫子所以說之也。”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sup>[1]

【朱子集注】

[1]桴，音孚。從、好，并去聲。與，平聲。材，與裁同，古字借用?！痂?，筏也。程子曰：“浮海之嘆，傷天下之無賢君也。子路勇于義，故謂其能從己，皆假設(shè)之言耳。子路以為實(shí)然，而喜夫子之與己，故夫子美其勇，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適于義也?！?/p>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sup>[1]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sup>[2]“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3]“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于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sup>[4]

【朱子集注】

[1]子路之于仁，蓋日月至焉者，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無，故以不知告之。

[2]乘，去聲?！鹳x，兵也。古者以田賦出兵，故謂兵為賦，《春秋傳》所謂“悉索敝賦”是也。言子路之才，可見者如此，仁則不能知也。

[3]千室，大邑。百乘，卿大夫之家。宰，邑長(zhǎng)、家臣之通號(hào)。

[4]朝，音潮?！鸪?，孔子弟子，姓公西，字子華。

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1]對(duì)曰：“賜也何敢望回?；匾猜勔灰灾?，賜也聞一以知二?！?sup>[2]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sup>[3]

【朱子集注】

[1]女，音汝，下同?！鹩瑒僖?。

[2]一，數(shù)之始。十，數(shù)之終。二者，一之對(duì)也。顏?zhàn)用黝Ｋ?，即始而見終；子貢推測(cè)而知，因此而識(shí)彼。“無所不悅，告往知來”，是其驗(yàn)矣。

[3]與，許也?！鸷显唬骸白迂暦饺?，夫子既語以不暇，又問其與回孰愈，以觀其自知之如何。聞一知十，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聞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資，學(xué)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己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難于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許之。此其所以終聞性與天道，不特聞一知二而已也?！?/p>

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于予與何誅？”^[1]子曰：“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sup>[2]

【朱子集注】

[1]朽，許久反。杇，音污。與，平聲，下同?！饡儗嫞^當(dāng)晝而寐。朽，腐也。雕，刻畫也。杇，鏝也。言其志氣昏惰，教無所施也。與，語辭。誅，責(zé)也。言不足責(zé)，乃所以深責(zé)之。

[2]行，去聲?！鹪子枘苎远胁淮?，故孔子自言于予之事而改此失，亦以重警之也。胡氏曰：“‘子曰’疑衍文，不然，則非一日之言也?！薄鸱妒显唬骸熬又趯W(xué)，惟日孜孜，斃而后已，惟恐其不及也。宰予晝寢，自棄孰甚焉？故夫子責(zé)之?！焙显唬骸霸子璨荒芤灾編洑?，居然而倦。是宴安之氣勝，儆戒之志惰也。古之圣賢未嘗不以懈惰荒寧為懼，勤勵(lì)不息自強(qiáng)，此孔子所以深責(zé)宰予也。聽言觀行，圣人不待是而后能，亦非緣此而盡疑學(xué)者。特因此立教，以警群弟子，使謹(jǐn)于言而敏于行耳?！?/p>

子曰：“吾未見剛者?！被?qū)υ唬骸吧陾??！弊釉唬骸皸栆灿?，焉得剛？?sup>[1]

【朱子集注】

[1]焉，於虔反?！饎偅瑘?jiān)強(qiáng)不屈之意，最人所難能者，故夫子嘆其未見。申棖，弟子姓名。欲，多嗜欲也。多嗜欲，則不得為剛矣。○程子曰：“人有欲則無剛，剛則不屈于欲?！敝x氏曰：“剛與欲正相反。能勝物之謂剛，故常伸于萬物之上；為物掩之謂欲，故常屈于萬物之下。自古有志者少，無志者多，宜夫子之未見也。棖之欲不可知，其為人得非悻悻自好者乎？故或者疑以為剛，然不知此其所以為欲爾。”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弊釉唬骸百n也，非爾所及也?！?sup>[1]

【朱子集注】

[1]子貢言我所不欲人加于我之事，我亦不欲以此加之于人。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強(qiáng)，故夫子以為非子貢所及?！鸪套釉唬骸拔也挥酥又T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矣?！庇拗^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禁止之謂，此所以為仁恕之別。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sup>[1]

【朱子集注】

[1]文章，德之見乎外者，威儀、文辭皆是也。性者，人所受之天理；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體，其實(shí)一理也。言夫子之文章，日見乎外，固學(xué)者所共聞；至于性與天道，則夫子罕言之，而學(xué)者有不得聞?wù)摺Ｉw圣門教不躐等，子貢至是始得聞之，而嘆其美也。○程子曰：“此子貢聞夫子之至論而嘆美之言也。”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1]

【朱子集注】

[1]前所聞?wù)撸任醇靶?，故恐?fù)有所聞而行之不給也?！鸱妒显唬骸白勇仿勆?，勇于必行，門人自以為弗及也，故著之。若子路，可謂能用其勇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