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翻閱時光:輕輕走來的江南女子
蓮開六月
六月,湖邊細柳搖曳,湖中蓮葉涌動。
這一月,“接天蓮葉無窮碧”,這一月,“映日荷花別樣紅”。
西湖中,芬芳素雅的一襲白蓮,靜靜地綻放于接天的蓮葉之中,純白如雪,無瑕如玉。如身著白裙的仙子,靜靜地看著這個世界。那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美得純粹,讓人心動,卻不敢輕易靠近,更不敢動手采摘,生怕冒犯了它的清、它的純。它不像那些看起來就嬌弱無比的花朵,讓人在它面前不由得生出一種保護欲;也不像那些生就充滿誘惑氣息的花朵,讓人一見就禁不住想要占有;也不像那些拙樸的花朵,讓人看到后只會感嘆它的堅韌,卻不想與它有所親近。
它是精致的,那一瓣瓣潔白的花瓣,仿佛經(jīng)過天工精心雕琢。那若有若無的清香,仿佛并非人間所有。它來到人間,優(yōu)雅地、悠然地立在湖水之中,柔情似水。它靜看人世間的變幻,靜聽人世間的聲音,不悲不喜。無論聽過多少哀怨的話語,看過多少對著西湖流淚不止的傷心人,它的心中依然潔凈無瑕,不曾被塵世繁雜沾染絲毫。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fēng)光不與四時同。”柔情似水的夏季里,幾絲輕風(fēng)讓西湖的湖面泛起些許碧波,拂動湖邊垂柳柔媚的發(fā)絲,掀動湖中那一片片蓮葉碧綠的裙擺。葉子中間的蓮花,白皙的花瓣上透著一抹嬌羞,時而抬起頭輕輕一瞥,時而低下頭默默不語。
一場細雨悄然而至,織出一扇輕薄的紗窗。想起曾經(jīng)許仙和白娘子在斷橋借傘那一幕,浪漫而唯美。雨后的蓮葉上,一顆顆清透的水珠飽滿而靈動,它們收集著陽光,閃閃的、亮亮的,美極了。那清雅的蓮花,因它的存在,竟平添了幾分華貴的氣息。
杭州,人間的仙境,塵世中的天堂。在這樣的城市中出生的人,仿佛生來就帶有一種清雅脫俗的氣質(zhì)。這樣的仙境中,生出了多少溫婉可人的仙子?這樣的天堂里,又成長著多少令人傾心的女神?無人細數(shù)。但若是有女子如同這六月西湖中盛開的白蓮一般,優(yōu)雅而美麗,純粹而堅持,那必然要引起世間無數(shù)男子的愛慕,令他們不見便傾心已久,一見便無法忘懷。那女子,定像一道光一般,穿過塵煙,透過霧霾,照在男子的心中,令他們揮之不去。
寧靜而幽遠的巷道里,縈繞著古樸氣息的青石板從頭鋪到尾,散發(fā)著一股歲月的氣息。無人經(jīng)過時,它空空的、靜靜的,有人經(jīng)過時,它不再空空的,卻仍然靜靜的。高跟鞋敲打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那聲音回蕩在巷子里,不但沒有破壞那份寧靜,反而為巷子更添了一些幽靜的感覺。恍然中,看到一位身穿素色旗袍、腳穿黑色高跟鞋的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身姿輕盈地走在這小巷里。
雨后的青石板上濕漉漉的。幾分瀟灑、幾分柔情,都盡在那蒙蒙的江南煙雨中。而幾分深沉、幾分迷醉,又被揉進了那散發(fā)著潮濕氣息的青石板里。行走于其中,心中會莫名生出一種情愫,一種穿越了時光,與那舊時年代融為一體的情愫。仿佛自己是那多年前的某人,曾將這條巷子中那些青石板一遍又一遍地細數(shù),將這巷子中的氣息一遍又一遍地靜靜品味。
在杭州,這樣的小巷并不少,每一條小巷中,都走過不同的人,響起過不同的聲音,流傳過不同的故事。這其中,唯有一條小巷因一人出了名,坐落于小巷中的那座老宅,也不再是一座普通的老宅,而成了一所有名的故居。往來于門前的人們,特意前來拜訪的人們,懷著崇敬之情前來追憶的人們,比比皆是。
走進老宅大門,庭院深深,和其他江南老宅一般,這里有白墻黑瓦,有木制樓梯,有高大的柳樹,幾經(jīng)寒暑,這里幾乎還保持著它原來的樣子,仿佛宅子的主人從未離開,一直眷顧著這里;仿佛那位讓數(shù)位才子魂牽夢縈的女子隨時都會出現(xiàn)在那木制的臺階上,微微仰起頭,靜靜地看著天空中那來去的雁群。
當(dāng)她站立于人群之中,露出淡淡的微笑,便出現(xiàn)了一朵清雅的蓮。這巷子,是杭州的陸官巷,這座宅子,是林宅,民國才女林徽因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1904年6月10日,林徽因就出生在這座林家老宅中。她的出生讓整個老宅中充滿了幸福和喜悅的氛圍。林家人圍繞在林徽因的身邊,看著這上天賜給林家的禮物。雖然她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嬰,雖然很多人都不相信,在剛出生的孩子身上能夠看到她的未來,但在場的所有人看著她的小臉,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這個孩子一定會有非常美好的未來。
林家是官宦世家,林徽因的祖父林孝恂早年考取了進士,曾在浙江多地任職,家境殷實。林家共有兩個兒子,長子林長民是林徽因的父親,他年輕時被林孝恂送去日本名校早稻田大學(xué)留學(xué),所學(xué)專業(yè)為政治法律。畢業(yè)后,林長民回到祖國,與他的同學(xué)劉崇佑一同在福州開設(shè)了“政學(xué)會”,之后成立了“福州私立法政學(xué)堂”,并任校長。如今,這所學(xué)校已經(jīng)成為廈門大學(xué)法學(xué)院。林徽因的叔叔林天民也曾赴日學(xué)習(xí),所學(xué)的專業(yè)是電氣工程。1910年,林天民和劉崇雄、陳之麟等人創(chuàng)辦了“福州電力公司”,名震一方。
出生在這樣家庭中的孩子自然是幸運的,優(yōu)越的家庭環(huán)境使她一生下來就能夠得到細致的照顧,以及全家人的關(guān)愛。她也繼承了父輩們敏銳的頭腦和條理清晰的思維,這聰慧雖然不能在她剛出生時便顯露出來,但在之后的時光里得到了印證。
可以說,林徽因是一個很受上天眷顧的孩子,不但繼承了父輩的智慧,也繼承了母輩優(yōu)雅的容貌。她是那么可愛、那么漂亮、那么充滿靈氣。一生下來就擁有可人模樣的林徽因,得到了全家人的疼愛,她的祖父為她取名“徽音”,這個名字來自《詩經(jīng)·大雅·思齊》中“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一句。“徽”意為美,“音”意為聲譽,徽音二字放在一起,意為“美譽、美德”。林徽因的祖父希望她成為一位擁有美譽的女子,而林徽因也如祖父所愿,成為一名美譽遠揚的女子,并得到了許多男子的傾心?!傲只找簟边@個名字陪伴她度過了30年,直到1934年,為了避免人們將她與當(dāng)時一位以寫“花邊新聞”出名的作者林微音混淆,她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林徽因。
小孩子的成長總是天天多變,稍不留神,那個之前跟在長輩身邊,拽著衣角哭哭啼啼的小娃娃,搖身一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個搖晃著學(xué)走路,像只小鴨子般搖擺的小不點,搖身一變成了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很多時候,時光就在我們不經(jīng)意間匆匆地過去了,歲月在父母臉上留下風(fēng)霜的痕跡,也在我們心中刻下喜樂和悲傷。
當(dāng)澄凈的西湖中開滿潔白的蓮花時,在林家老宅中,一枚含苞待放的白蓮也在靜靜地孕育著。
在古老的宅院中,林徽因在全家人的關(guān)愛中幸福地成長著,她的每一次進步都讓全家人喜悅。當(dāng)她用稚嫩的聲音向家中每一位長輩問好時,長輩們的心中都充滿了幸福感。他們看著這個瓷器一般的小人一天天長大,學(xué)說話,學(xué)走路,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心中那份清甜的感覺就好像飲下一碗楊枝甘露。
這些人中最為喜悅的,還是她的祖父林孝恂。在同齡孩子當(dāng)中,林徽因總是顯得格外聰敏,她識字很快,記憶力也很好,教給她的話她很快就能夠?qū)W會。林孝恂一直喜歡敏而好學(xué)的人,不但支持自己的兒子們外出留學(xué),還曾資助過一些天資聰敏,學(xué)習(xí)刻苦,但家境不好的年輕人去日本留學(xué)。當(dāng)他看到小小的林徽因身上所展露出的天賦和才華時,他不由得感到格外心喜,對她的疼愛自然也就不自覺地增加了幾分。
林徽因并不記得那些在陸官巷老宅生活的時光,畢竟那時的她年紀(jì)太小,還沒有到記事的年齡,絲毫不記得自己身邊發(fā)生過哪些事情,也不記得周圍的人都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更多關(guān)于自己那時的事情,也都是從長輩們的口中得知。不過,人們都說,童年時發(fā)生的事情,若是痛苦,定會影響孩子一生,既然她不記得,那便一定是平靜而和諧的了。
關(guān)于林徽因五歲之前的生活情況,怕是只能從一張老照片中看出幾分。照片是黑白的,看不出她身上的衣服是怎樣的顏色,卻能看出那確是大戶人家小姐的衣著和打扮。照片中的林徽因看上去三四歲的模樣,身后是一把看起來華麗的藤椅,小小的人兒還不及藤椅靠背高。她的身子靠在扶手旁,小巧的嘴微微嘟著,一副懵懂的表情。她的額前沒有劉海,精致的額頭暴露在相機前,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孩子。也許是照片太過古老,難以看清她的眼神,有人認為那眼神應(yīng)該是清澈的,有人認為那眼神應(yīng)該是智慧的,也有人認為那眼神應(yīng)該是思索的。
無論別人怎樣猜測、怎樣揣摩,無論成人后的她有怎樣的傳奇和美譽,當(dāng)時的她,只是個孩子而已。她的嬌小可人、她的乖巧貼心、她的聰明伶俐,都隨著她年齡的增長變得越來越明顯,就像一枚睡在湖心的小小花苞,在人們不知不覺中,一片一片地張開它嬌嫩的花瓣,綻放它的笑臉,釋放它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