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吸納新潮，崇拜舊學

五四以后，新思潮大量涌入，知識分子如饑似渴地閱讀各種新式書報，企圖從中找尋救國真理，蔣介石也不例外。這一時期，他把“研究新思潮”列為自己的學課⁽¹⁾，自覺地、有計劃地閱讀《新青年》等刊物和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等方面的書籍，儼然是個思想開通、追求進步的新派人物。

蔣介石閱讀《新青年》始于1919年，至1926年，在他的日記中不斷出現(xiàn)有關(guān)記載。如：

1919年12月4日日記云：“看《新青年》?！?/p>

1919年12月5日日記云：“上下午各看《新青年》雜志一次?！?/p>

1919年12月10日日記云：“看（《新青年》）易卜生號。”

1920年4月9日日記云：“在船中看《新青年》雜志。”

1926年4月21日日記云：“看《新青年》?！?/p>

1926年4月22日日記云：“看《新青年》。”

1926年5月5日日記云：“看《新青年》?！?/p>

五四以后，各種新式刊物如雨后春筍，但蔣介石對《新青年》似乎情有獨鐘，除該刊及北京大學羅家倫等編輯的《新潮》外，別的刊物蔣介石很少涉獵。

經(jīng)濟問題是社會發(fā)展和變革的中心問題。從蔣介石日記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他曾經(jīng)用相當多的精力鉆研經(jīng)濟學的有關(guān)問題。如：

1919年12月8日日記云：“看孟舍路著《經(jīng)濟學原論》?！?/p>

1919年12月12日日記云：“看津村秀松著《國民經(jīng)濟學原論》?！?/p>

1920年2月6日日記云：“看《經(jīng)濟學》，至社會主義章?！?/p>

1925年3月30日日記云：“看經(jīng)濟學，如獲至寶?！?/p>

1925年5月4日日記云：“看《經(jīng)濟思想史》。以后擬日看《經(jīng)濟思想史》數(shù)十頁?！?/p>

在閱讀經(jīng)濟學有關(guān)著作的過程中，蔣介石也偶爾寫下他的感想。1920年1月16日日記云：“看經(jīng)濟學，心思紛亂，以中國商人惡習不除，無企業(yè)之可能?！蓖?月7日日記云：“看《經(jīng)濟學原論》完。津村主張，皆為調(diào)和派的論調(diào)，其中不能自圓其說者亦只顧滔滔不絕，彼之老實，堪笑亦堪憐也?！?/p>

研究經(jīng)濟學不可能不研究馬克思主義。在這方面蔣介石同樣投入過相當?shù)木?。如?/p>

1923年9月6日日記云：“看馬克思經(jīng)濟學說?！?/p>

1923年9月21日日記云：“看馬克思學說?！?/p>

1923年9月22日日記云：“看《馬克思學說概要》?！?/p>

1923年10月3日日記云：“復(fù)看《馬克思學說概要》，下午亦然?！?/p>

1923年10月7日日記云：“看《馬克思學說概要》?！?/p>

1923年10月9日日記云：“看《馬克思學說概要》?！?/p>

馬克思的經(jīng)濟學說給蔣介石的第一印象是深奧難讀。據(jù)他自述，《馬克思學說概要》的“經(jīng)濟主義”部分，他讀了三遍，還感到“不能十分了解”。有時，他不得不掩卷而去，但是，讀來讀去，他終于讀出了滋味，甚至讀出了“玄悟”：

1923年9月24日日記云：“今日看《馬克思學說概要》完，頗覺有味。上半部看不懂，厭棄而去者再?？粗料掳氩?，則多玄悟，手不忍釋矣！”

1923年10月18日日記云：“看馬克思學說。下午，復(fù)看之。久久領(lǐng)略真味，不忍掩卷?！?/p>

看書看到了“不忍掩卷”的程度，說明蔣介石對馬克思主義已經(jīng)有了相當了解并且相當有感情了。

《共產(chǎn)黨宣言》是馬克思主義學說代表作，對該書，蔣介石也有涉獵。

1923年10月13日日記云：“看《共產(chǎn)黨宣言》。”

1923年10月16日日記云：“看《共產(chǎn)黨宣言》?！?/p>

1923年10月18日日記云：“看《共產(chǎn)黨宣言》完。”

從蔣介石日記中，還可以看出，他還多次閱讀《列寧叢書》，印象良好。1925年11月10日日記云：“看《列寧叢書》第五種。其言勞農(nóng)會與赤衛(wèi)軍之組織與新犧牲之價值，帝國主義破產(chǎn)之原因，甚細密也?！蓖?1月21日日記云：“看《列寧叢書》。其言權(quán)力與聯(lián)合民眾為革命之必要，又言聯(lián)合民眾，以友誼的感化與訓練為必要的手段，皆經(jīng)驗之談也。”

在閱讀馬克思主義著作的過程中，蔣介石接受了某些影響。1925年11月，他準備為黃埔軍校第三期同學錄作序，打算既談人生觀，也談宇宙觀，苦無心得，最后決定重點闡述“精神出自物質(zhì)，宇宙只有一原”二語，顯然，這是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基本觀點。不過，這一時期，蔣介石又讀到了《泰戈爾傳》一書，使他又從馬克思主義身邊走開了。同年11月12日日記云：“今日看《泰戈爾傳》二次。泰戈爾以無限與不朽為人生觀之基礎(chǔ)，又以愛與快樂為宇宙活動之意義。列寧以權(quán)力與斗爭為世界革命之手段，一以唯心，一以唯物，以哲學言，則吾重精神也。”這段日記表明：在唯心與唯物的二元對立中，蔣介石選擇了“唯心”；在“愛與快樂”和“權(quán)力與斗爭”的二元對立中，蔣介石選擇了泰戈爾學說。這成為他后來走向基督教，拒絕馬克思的起點⁽²⁾。

這一時期，蔣介石也曾深入地研究過德、法、俄諸國的革命史。1923年，他認真地讀過《德國社會民主黨史》。1926年，他在閱讀《法國革命史》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俄國革命和法國革命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guān)系。6月9日日記云：“看《法國革命史》，乃知俄國革命之方法、制度，非其新發(fā)明，十之八九，皆取法于法國，而改正其經(jīng)驗也，然而益可寶貴也?！笨梢?，他對俄國革命中的許多做法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其后，他認真地閱讀《俄國革命史》一書。6月23日、26日、27日、28日，其日記都有閱讀該書的記載。7月21日，他開始閱讀《俄國共產(chǎn)黨史》。8月11日，他在向衡州進發(fā)船中繼續(xù)閱讀《俄國革命史》，并且在日記中寫道：“甚覺有益也。”⁽³⁾值得注意的是，一直到1931年12月，他還在閱讀該書。蔣介石后來雖然反蘇反共，但是，在他的統(tǒng)治術(shù)中，仍然有不少來自蘇俄的東西。

蔣介石日記中，也常有他閱讀孫中山思想有關(guān)著作的記載。如：

1923年5月9日日記云：“看《平均地權(quán)論》?！?/p>

1925年1月9日日記云：“摘錄《精神教育》‘軍人之身’一段，中師之偉大議論足以立懦振疲，使人閱之，氣殊虎虎?？芍^觀止矣！”

1925年1月16日日記云：“船上看《民生主義》第三講完。晚，回長洲，船中看《民生主義》第四講完。打倒帝國主義，解除人民痛苦，為余一生事業(yè)?！度裰髁x》一書，博大精深，包羅萬有，而其主腦則在此二語也?！?/p>

1926年7月7日日記云：“看《建國方略》……全以經(jīng)濟為基礎(chǔ)，而以科學方法建設(shè)一切，實為建國者必需之學。總理規(guī)劃于前，中正繼述于后，中華庶有豸乎？”

1926年8月8日日記云：“甚矣行易知難之理大矣哉，非總理孰能闡發(fā)無遺也?！?/p>

從這些記載中，不難看出蔣介石對于孫中山的崇拜心情。這種情況，使他很難聽得進任何對孫中山學說的批評。

五四時期許多新潮人物大多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持強烈批判態(tài)度。蔣介石與他們不同，他雖然吸納新思想，卻并不廢棄舊學。從這一時期的蔣介石日記看，他喜讀諸葛亮《前出師表》和文天祥《正氣歌》等，也喜讀《心經(jīng)》等佛學著作⁽⁴⁾。不過，他最喜讀、常讀的還是曾國藩、胡林冀、左宗棠等人的著作。1921年4月29日，他重讀《曾文正公全集》，有“舊友重逢”之感。1923年3月，他讀胡林翼的《宦鄂書牘》，決定“日盡一卷”。比較起來，蔣介石讀新學諸書，常常食而不化，而讀舊學諸書，則如魚得水，常常用以作為立身處世、待人接物的原則，或用以作為治兵、從政的軌范。如：

1922年3月25日日記云：“看胡文忠集，其言多兵家經(jīng)驗之談，千古不可磨滅，非知兵者不能言，亦非知兵者不能知其言之深微精確也?！?/p>

1922年4月11日日記云：“胡公之言、德、功三者，皆有可傳，而曾公獨稱其進德之猛，是可知其虛心實力，皆由刻苦砥礪之德育而來，其辦事全在于‘賞罰嚴明、知人善任’二語中用工夫……崇拜胡公之心，過于曾公矣！”

1922年11月4日日記云：“晚，看曾文正公書牘，至《復(fù)陸立夫書》，有‘事機之轉(zhuǎn)，其始賴一二人默運于淵深微莫之中，而其后人亦為之和，天亦為之應(yīng)’。信乎，吾當以一二人者自任也。”

這些地方，可以看出曾國藩、胡林翼等人對蔣介石的深刻影響。

1926年以后，蔣介石的讀書生活逐漸發(fā)生方向性的轉(zhuǎn)變，即廢棄新學，專讀舊籍。例如，他1934年的讀書計劃為：王船山、顧亭林、程氏兄弟、朱子、《資治通鑒》、張居正、王安石、管子、韓子，沒有一本新潮方面的書。這種情況，反映出蔣介石思想的重要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