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擅畫熊貓的胡亞光

林下云煙 作者:鄭逸梅 著


擅畫熊貓的胡亞光

杭州胡雪巖,那是《清史·貨殖傳》中的著名人士,舊居芝園,有延春院、凝禧堂、百獅樓、碧城仙館諸勝?;乩惹?,疊石玲瓏,姹紫嫣紅,備極縟麗,在杭垣首屈一指。上海文史館館員畫家胡亞光,便是雪巖的曾孫。但盛況無常,傳衍數(shù)代,就漸趨式微,無復當時的排場氣派了。亞光出生于牛羊司巷的老宅,那芝園占地很大,前院為元寶街,后院為牛羊司巷,前院早已易主,后院尚留著一部分屋舍哩。亞光幼時,猶目睹一些殘余遺跡,謂曲橋欄干是鐵質(zhì)的,外面卻套著江西定燒的綠瓷竹節(jié)形柱子,晶瑩潤澤,色翠欲流,下雨后,更為鮮明炫目。所有窗欞屈戍,都是云南白銅制成的,鏤著精致的花紋,即此一端,已足概見當時的窮奢極侈了。

亞光的父親萼卿,典著城站相近姚園寺巷的徐花農(nóng)太史第,便移居該處。亞光在這兒度著童年生活,讀書余暇,即喜繪畫,遙從張聿光為師,和張光宇、謝之光、姚吉光等為同學。凡聿光的弟子,都取光字為號。他本名文球,也就放棄不用了?;ɑ苌剿?,又喜傳神,有顧長康頰上添毫之妙。當一九一九年,樸學大師章太炎赴杭,講學教育會。太炎的中表仲佑適住在亞光家中,就邀亞光同去聽講,并宴太炎于聚豐園。時亞光年十九,即席為太炎速寫一像,著墨不多,神情畢肖,太炎大喜,提起筆來,為題“東亞之光”四字贈給他。當時上海某雜志曾把這墨跡制版印在插頁上。一自抗戰(zhàn)軍興,亞光攜家避居上海,賴賣畫為生,經(jīng)常為各雜志繪封面,又復主持畫刊的筆政,著有《亞光百美圖》、《胡亞光畫集》、《造像瑣談》等,風行一時。他的老師張聿光善畫鶴,亞光也秉承其藝,作《八仙上壽圖》,那八頭仙鶴,回翔于海天旭日之中,意境超逸,對之令人神怡心曠。

朋好素慕他的傳神妙筆,紛紛請他造像,如夏敬觀、高吹萬、包天笑、黃藹農(nóng)、朱大可、陸丹林、唐云、錢釋云等,都有那么一幀很具神態(tài)的供在齋舍中。戊子年,張大千來滬,下榻于李秋君家。一天下午,亞光去訪,恰巧大千午夢方回,絕無他客,亞光興至,為大千作一白描像,雖寥寥數(shù)筆,卻有當風出水之概。大千贊賞之余,立為題記:“亞光道兄枉顧甌湘館,就案頭為余寫真,野人塵貌,遽爾生色,亦亂離中一大快事也?!弊蠲畹模軣捪汲鲆皇⒛甓屟b照相,顧盼便娟,意態(tài)嫻雅,亞光臨摹勾勒,且點綴紫羽絳葩,為惜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詩意圖。陸澹安藏有王南石為曹雪芹所作《獨坐幽篁圖》片影,原為橫幅,雪芹坐于竹陰石凳上,面部很小,僅似豆粒,亞光把它改繪直幅,面部放大,作伏案構(gòu)思狀,成為《雪芹著書圖》。當時港報登載著,或認為真,或指為偽,引起一番爭論。

解放后,為徐特立寫一像,在上海文史館主辦的書畫展覽會展出,即由館方特派專員送往北京,不久,徐老親筆復函致謝。

我國特產(chǎn)熊貓,海外友邦視為珍稀之獸,亞光也就畫起熊貓來了。同時畫熊貓的,北方尚有吳作人,因有北熊貓、南熊貓之稱。亞光所作,都以竹林為背景,鈐有“不可一日無此君”七字印章。原來熊貓喜啖竹葉,亞光即取王子猷愛竹語雙關(guān),別饒趣致。亞光所用茶壺杯盤,被單毛巾,都是選擇有熊貓圖紋的,甚至把兒童的熊貓玩具,也累累地陳設(shè)在玻璃櫥內(nèi),作為欣賞。那熊貓的紀錄片,不知看了多少遍,簡直成為熊貓迷。

他的齋舍,榜為夢蝶樓,這三字出于張大千手筆。其中具有一段傷心小史。他的女兒瓞賡,又名蝶,玉雪可念,又很穎慧,博得他老人家的鐘愛。不幸于八歲時,患腦膜炎殤亡,他非常痛惜,因有句云:“最是辛酸忘不得,呼爺聲與讀書聲?!眽舻麡怯?,有時也鈐在畫上。更有一印“家在南北兩峰六橋三竺九溪十八澗之間”,可見他雖旅食滬上,心中還是念念不忘故鄉(xiāng)的西湖。

他年逾八十,精神尚健。早年風度翩翩,很是秀逸。他的鄉(xiāng)前輩陳蝶仙稱述道:“與亞光共談笑,如對玉山琪樹,令人自生美感。”有一年,小說家畢倚虹續(xù)娶汪夫人,他參加喜宴,比肩坐的是梅蘭芳,某君認為亞光的美,勝過梅蘭芳,撰了一篇短文,載在《晶報》上,開著玩笑。又有人把江小鶼、汪亞塵、丁慕琴、胡亞光同列為畫壇上的美少年。目今亞光雖已垂垂而老,無復張緒當年,然衣履整飭,舉止從容,尚有一些氣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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