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父親拖兒帶女回故鄉(xiāng)
祖父母生活的年代,正是中國有史以來社會變化最深刻、社會動蕩最劇烈的歷史時期。一方面是封建清王朝日趨衰微,帝國主義列強掀起瓜分華夏狂潮;另一方面是中國人民在不斷的浴血斗爭中覺醒。
當辛亥革命爆發(fā),革命浪潮激蕩全國時,血氣方剛的徐東萊不安分了,在村子里帶頭剪去了后腦勺的辮子。祖母一眼看見兒子的辮子沒了,氣得掄起拐杖、瘸著腿在屋前場基地追打了三圈。這一追打卻把兒子徹底打了出去。
徐東萊離家不久,父親徐士哲就去世了。
此時,孫中山雖然在南京建立了國民政府,但是辛亥革命果實已被袁世凱所篡奪,全國又形成了軍閥割據(jù)的混亂局面。
各路軍閥紛紛招兵買馬,合肥有個被稱作“張大帥”的,深得任云南、甘肅提督的張勛寵信,只要是合肥人,哪怕會講幾句合肥話,他都統(tǒng)統(tǒng)網(wǎng)織搜羅麾下,并把這一批人都帶到了甘肅。
混跡其中的徐東萊不愿看見殺戮和流血,又有相當?shù)奈幕?,不知怎么居然當上了天水厘金局(即現(xiàn)在的稅務局)局長,后來又當了三岔縣等好幾個縣的縣長。他心系黎民、造福一方,在任期間,百姓簽名贈送“萬民傘”以示擁戴。徐東萊在甘肅干出了名堂,書信、銀圓也捎回了老家。
徐東萊的童養(yǎng)媳婦是鄰村破碗陳一窮苦人家的女兒,小名“尿大姐”,很小就被徐母領(lǐng)養(yǎng)了,并為她起了名號陳邦貞。
破碗陳原是一對苦人兒落腳的不毛之地,他們在苦難中撇下三個四處逃荒的未成年男伢。數(shù)十年后,兄弟三人憑著一只碗的三塊碎片相認,并在這方土地上立足生根。幾代后,這地方便成了緊挨義城集的一個小小村莊。陳邦貞是那對苦人兒的第幾代后裔,誰也說不清了。
想抱孫子的徐母,在一次接到兒子書信后,便要三叔將媳婦送去甘肅。歷盡千辛萬苦,陳邦貞終于與徐東萊在異鄉(xiāng)團聚了,開花結(jié)果了。他們在甘肅生下三男一女。
當張勛率“辮子軍”進軍北京,擁戴清廢帝溥儀的復辟失敗后,馮玉祥的西北軍也打垮了張勛在甘肅的嫡系,于是合肥這一幫人只能是樹倒猢猻散。
歸心似箭的父親攜妻兒一家六口,和牽著馱上妻兒、箱籠的馬匹的數(shù)名家丁,翻山越嶺,踏上了回鄉(xiāng)之路。
走到黃河邊那日,一直陰沉著臉的天空突然烏云翻滾,風雨大作。震耳欲聾、令人目眩的霹靂閃電仿佛要把天空劈成兩半,咆哮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向河堤。走在前頭,緊跟父親身后被一名家丁奮力拉著的馬駒子,驚嚇得一聲嘶鳴,騰起兩只前蹄,掀翻了背上用油布裹著的一只結(jié)實柳條筐。熟睡在筐里的4歲徐世椿被筐上的繩索橫腰攔著拋進了河里。頓時河堤上大亂,母親搶天呼地哭叫著跌坐在泥濘里,一名大力士家丁奪過其他人手中韁繩,用身體死死阻擋噴著重重鼻響繼續(xù)前行的馬匹,以保護好另外三個孩子的安全。沉著的父親則帶領(lǐng)另兩名壯實的家丁奮勇跳進黃河滾滾的濁浪中。就在柳條筐被一塊巨石擋了一下的剎那,三個大男人的手臂同時抓住了筐沿。于是,喜劇性的場面出現(xiàn)了,全身濕透的小世椿只是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父親喜極而泣,用雙手將三兒舉過頭頂,高呼起來:“我兒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哇!”
黃河邊的遇險,是否在冥冥之中預示了世椿一生的曲折坎坷,起伏跌宕?果真如此,那便是他的宿命了。
最后,徐東萊一家六口,總算平平安安回到了巢湖岸邊的老家。
這時,祖母已去世4年多了。
祖母先后為徐世椿的兩個哥哥在屋后種的香椿樹已高過屋脊,祖母為小孫子起的“世椿”這個名號,以及日后香椿樹伴著他成長的這段生活,把他和香椿樹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