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力無邊

人類之所以斗不過神仙、妖魔，在很大程度上與他們法術(shù)手段的欠缺有關(guān)?？催^《水滸傳》的讀者都知道，人但凡會點法術(shù)，就可以做到打遍天下無敵手。以公孫勝的師父羅真人來說，如果比力氣、拼板斧，他絕對不是李逵的對手，但這位老先生會法術(shù)，四兩撥千斤，隨便使一個手段，就將李逵擺弄得服服帖帖。其徒弟公孫勝能在梁山坐到第四把交椅，與他會幾手法術(shù)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不過，如果將羅真人、公孫勝放到《西游記》中，和那些神仙、妖魔們相比，就會發(fā)現(xiàn)，師徒倆那兩手不過是入門級水準，用句時髦的話說，他們的法術(shù)只是“菜鳥級”，連車遲國的那三位國師都不如。僅僅憑幾手入門級的手段，就已經(jīng)在人間通行無阻，由此可以想象那些法術(shù)高深的神仙、妖魔與凡人的差距該有多大。《西游記》所寫玉華縣兵器被盜故事，有意突出了孫悟空三兄弟與其三位徒弟的差距，讀者由此不難獲得形象、感性的認識。正所謂：武功不如兵器，兵器不如法術(shù)。

正是因為具有法術(shù)優(yōu)勢，神仙、妖魔與人類也就沒有多少沖突，他們是人類的統(tǒng)治者，人類除了向他們進貢、頂禮膜拜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唐僧師徒西天取經(jīng)路上雖然也遇到一些人間盜賊的騷擾，但讓他們作難的不是斗過斗不過的問題，而是要不要把這些盜賊打死的問題?！段饔斡洝匪鶎懘笮?zhàn)事雖多，但多是發(fā)生在神仙、妖魔之間，是基本將人類排除在外的。

有了法術(shù)，神仙、妖魔間的戰(zhàn)斗自然與人類有著很大的不同，他們雖然也使用兵器，但在武藝不敵對手，或取勝心切時，往往亮出法術(shù)，一下收到奇兵制勝的效果。特別是那些超一流的高手，基本不用兵器，比如如來收服孫悟空和大鵬金翅雕，靠的就是法術(shù)。與兵器相比，法術(shù)在戰(zhàn)斗中更為有效，也更神奇，往往在不經(jīng)意的談笑之間，就能致敵人于死地，既節(jié)省力氣，又顯得儒雅，著實是個好東西。

從作品的描寫來看，法術(shù)似乎可以分成兩個檔次：一種是入門級，一種是專業(yè)級。像騰云駕霧、變化身形等，屬于入門級法術(shù)，但凡神界人士，都會這么兩手。不過盡管是入門級功夫，要想練好練精，也不那么容易。比如同樣是騰云駕霧，孫悟空的筋斗云就與眾不同，不僅方式奇特，而且速度非?？欤粋€筋斗十萬八千里，夠其他神仙飛半天的。

以唐僧第二次驅(qū)逐孫悟空為例，當時孫悟空萬般無奈，只好離開，一個筋斗出去，“那消一個時辰，早至南洋大?！?。這樣，從取經(jīng)途中回到花果山，也不過是一個筋斗的事。但沙僧則不然，他要費力得多，“行經(jīng)三晝夜，方到了東洋大?！?。從東海到南海，結(jié)果又“行經(jīng)一晝夜”。同樣是神仙，同樣的駕云，兩人的速度相差竟然如此之大，就好像現(xiàn)代人的旅行，一個坐飛機，一個坐輪船?？梢姡v云駕霧這種法術(shù)就像中國象棋、乒乓球一樣，誰都會玩上兩手，但要玩得好，玩出水平，玩成專業(yè)級，卻并不容易。

按說孫悟空的速度已經(jīng)夠快了，大鬧天宮時，十萬天兵都拿他不住，因為“他會駕筋斗云，一去有十萬八千里路，所以諸神不能趕上”。但強中自有強中手，還有比他更快的，像那位兇悍的大鵬金翅雕，“扇一翅就有九萬里”，比孫悟空的筋斗云更靈便，速度也更快，“兩扇就趕過了”，不費多大力氣就能把孫悟空抓住。像騰云駕霧這種入門級的法術(shù)都有如此多的講究，可見神仙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其中的學(xué)問大著呢。

騰云駕霧如此，身形變化也不例外。同樣是變，有只會變一兩樣的，有能變十樣八樣的，也有會三十六變的，更有像孫悟空這樣會七十二變的高手。同樣是變，有只能變笨物、重物的，也有隨心所欲，變什么有什么的，有的很容易看出破綻，有的則往往真假莫辨。在這方面，孫悟空絕對是個高手。

在整部作品中，最善于變化的莫過于孫悟空，其變化之多、花樣之翻新，著實令人大開眼界。這也是全書中十分出彩的部分。西天路上，他充分施展了這一法術(shù)，變蜜蜂、蝴蝶，探聽情報；變老妖，占盡妖怪的便宜。與此同時，他也受了不少妖怪變化之苦。那些妖怪利用唐僧的同情心，巧妙偽裝，孫悟空能否識破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要蒙得住唐僧，大多時候肉眼凡胎的唐僧是看不出來的?？梢娺@一法術(shù)是個雙刃劍，既能對付敵人，也能刺傷自己。

不過，要論變化的手段，孫悟空未必是最高明的，比如他在大鬧天宮和二郎神斗變化時，就沒有占到什么便宜。三調(diào)芭蕉扇時，牛魔王的變化似乎也不在孫悟空之下，如果沒有外援，他一個人對付牛魔王恐怕就沒有那么容易。

相對于騰云駕霧、身形變化這類小手段，有些法術(shù)是屬于專業(yè)級的，修煉不到一定程度，是不能掌握的。比如如來的手掌，竟然能大到連孫悟空翻筋斗云都翻不出來，其法術(shù)之高深由此可見，西天老大的第一把交椅不能誰都能坐的。孫悟空一個筋斗是十萬八千里，當時他“風(fēng)車子一般相似不住，只管前進”，可以想見他一口氣翻了多少筋斗，就算幾十個吧，其里程也是一個十分驚人的數(shù)字，但他依然還在如來的手心里，可見確實是技不如人，孫悟空后來皈依佛門，固然有脅迫的因素，但對如來的敬畏和佩服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不像太上老君，拿出絕活，將孫悟空放到八卦爐中煉了那么長時間，也傷不了其一根毫毛，讓孫悟空尊這樣的人為教主，根本是不可能的。

法術(shù)如如來之高深者在神界畢竟少見，其他神仙、妖魔雖然煉不到這個份上，但多多少少都還有一些絕活，要不在神仙堆里也難混日子。這里以唐僧師徒西天路上遇到的妖怪為例，論武藝，其中許多人根本不是孫悟空的對手，但只要有了獨門絕技，就能讓這位齊天大圣吃盡苦頭。俗話說，一招鮮，吃遍天。那些妖怪形形色色的法術(shù)正應(yīng)了這句老話，法術(shù)不在多，只在精，有一手絕活就行。就以紅孩兒來說，這小子的武藝并不怎么樣，不是孫悟空的對手，但他會三昧真火，盡管還得借助器械，但已經(jīng)夠了，一下把孫悟空燒了個小發(fā)昏。西天取經(jīng)路上，孫悟空還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大的虧。這樣的法術(shù)是專業(yè)級的，不是哪個妖怪都會。

還有不少妖怪充分利用自己的生理特點，將其修煉成獨門秘技。比如黃風(fēng)怪會吹三昧神風(fēng)，“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惡，吹人命即休”，高手如孫悟空者也被吹得“眼珠酸疼”“冷淚常流”。再如那位蝎子精，武藝倒也平常，但其倒馬毒十分厲害，別說孫悟空被扎得頭痛難禁，就連如來都有些發(fā)怵，觀音菩薩更是明確承認，“我也是近他不得”。蝎子平日的毒性就很大，一般人不敢招惹，經(jīng)過修煉之后，自然是更為了得。好在神仙世界里也通行動物相克的規(guī)則，如來對付不了蝎子精，而雞精則可以輕易將其拿下。黃花觀的那位蜈蚣道士也是如此，令孫悟空大吃苦頭，除了搬救兵之外，一點辦法沒有。這也正符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一物降一物，石膏點豆腐，沒有全能的選手，才能保持神界的平衡。對那些修行者來說，法術(shù)是無邊的，只要堅持下去，獲得一定的道行，就總能修成一些絕活，修煉的時間越長，法術(shù)也就越高強。當然也有例外的，像那位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按如來的說法，其修行時間堪稱神界第一，但他除了發(fā)號施令外，沒見有什么本事。

西天取經(jīng)是正義事業(yè)，得到三界的支持。那些妖魔們雖有獨門秘技，但并不是全能冠軍，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短處，所以說起來也并不怎么可怕，畢竟神界的林子大著呢，只要像孫悟空那樣勤快，多打聽，總能請到能對付妖魔的高手。那些過分仰仗獨門絕技的妖魔一旦法術(shù)失靈，就什么也玩不轉(zhuǎn)了，失敗的命運是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