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仆人：女王啊，寬恕您的仆人吧!

女王：集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的仆人都走了。你為何這么晚才來？

仆人：您與別人的事情結(jié)束了，就該是我的時間了。我過來問問，還剩什么事要讓您最后的仆人去做。

女王：這么晚了，你還期望著做什么呢？

仆人：讓我做您花園的園丁吧。

女王：荒唐!

仆人：我會擱下我其他的事情。我會把我的劍與矛扔進(jìn)塵土中。別把我送到那遙遠(yuǎn)的宮廷；別命令我做新的征討。就讓我做您花園中的園丁吧。

女王：你將履行什么職責(zé)呢？

仆人：侍候您的閑暇時光。

我會讓您在清晨散步時，時時看到小路上芳草鮮嫩；您的腳每挪動一步，都會有鮮花甘愿冒死來問候，來贊揚(yáng)您。

我會讓您在七葉樹花枝間的秋千上搖蕩，初升的月亮掙扎著穿過枝葉，親吻您的衣裙。

我會給您床頭燃著的燈盞里注滿芳香的燈油，用檀香和藏紅花膏涂成奇妙的圖案，裝飾您的腳凳。

女王：你想要什么樣的回報？

仆人：允許我捧著您的小拳頭，像捧著柔嫩的蓮花花蕾，把花鏈滑到您腕上；用無憂的紅花花汁染紅您的腳底，親吻掉偶然間散落在那里的塵埃。

女王：你的請求被準(zhǔn)許了，我的仆人，你將是我花園的園丁。

2/

“啊，詩人，暮色就要降臨了，你的頭發(fā)變白了。

“在你孤獨(dú)的沉思中，是否聽到了來世的消息？”

“是黑夜了，”詩人說，“我還在聆聽，因?yàn)榭赡苡腥嗽诖遄永锝形?，盡管很晚了。

“我觀望著，看是否有年輕漂泊的心相聚，是否有兩雙渴望的眼睛乞求著音樂來打破他們的沉默，替他們道出心聲。

“如果我坐在生命的岸邊，思索著死亡與來世，誰會在那里編寫他們熱情的詩歌？

“那夜初的星辰消隱了。

“寂靜的河邊，殯葬堆中的火焰慢慢熄滅了。

“疲憊的月光中，豺狼在被廢棄的院落中齊聲嗥叫。

“如果我關(guān)上門，試圖與世俗的羈絆隔絕，那么，如果某個離家的流浪者來這里觀看夜色，垂首聆聽黑暗的低語，誰會把生命的意義在他耳邊輕訴？

“我頭發(fā)變白了，這不過是小事一樁。

“我永遠(yuǎn)像這個村里最年輕的人一樣年輕，像最蒼老的人一樣蒼老。

“有些人微笑了，甜蜜而純真，而有些人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有些人在白天揮灑著眼淚，而有些人的眼淚隱藏在黑暗中。

“他們都需要我，我沒有時間來思索來世。

“我與每個人都同齡，我的頭發(fā)變白了又能怎樣？”

3/

清晨，我把漁網(wǎng)撒進(jìn)了大海。

我從黑暗的深淵拖出一些東西：奇異的形狀，奇異的美麗——有些照耀著，像微笑；有些閃爍著，像眼淚；有些一片紅暈，像新娘的臉頰。

我?guī)е惶斓呢?fù)擔(dān)回到家時，我的愛人正坐在花園中，悠閑地扯動著片片花葉。

我猶豫片刻，然后把所有打撈到的東西放在她腳邊，默默地站在一邊。

她掃了那些東西一眼說：“這些怪東西是什么？我不知道它們有什么用!”

我低下頭，羞愧地想：“我不曾為這些東西奮斗，也沒到市場上去購買它們；它們不是獻(xiàn)給她的合適的禮物?！?/p>

整整一夜，我把它們一件一件地丟到了大街上。

清晨，游人們來了，撿起那些東西，把它們帶到了遙遠(yuǎn)的國度。

4/

天呀，為什么他們把我的房子建在通往城鎮(zhèn)的馬路邊？

他們把滿載的船只停泊在我的樹林附近。

他們隨意地逛來逛去。

我坐下來看著他們，歲月蹉跎了。

我不能回絕他們。于是，我的日子流走了。

日日夜夜，他們的腳步聲在我門前響起。

我徒勞地喊：“我不認(rèn)識你們?！?/p>

他們中的一些人我的手指認(rèn)識，一些人我的鼻孔認(rèn)識，我血管中的血液似乎認(rèn)識他們，還有一些人我的睡夢認(rèn)識。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叫住他們：“誰如果愿意，到我房中來吧。是的，來吧?！?/p>

清晨，寺廟里的鐘聲響了。

他們手中捧著籃子來了。

他們的腳玫瑰般紅潤。熹微的晨光灑在他們臉上。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叫住他們：“來我的花園中采集鮮花吧。到這里來吧?！?/p>

中午，宮殿門口響起了鑼鼓聲。

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捶畔率种械墓ぷ?，徘徊在我的籬笆附近。

他們頭上的花蒼白了，凋零了；他們長笛中的音符疲憊了。

我不能回絕他們，我叫住他們：“我樹下的陰涼很清爽。來吧，朋友們?！?/p>

夜晚，小樹林中蟋蟀在鳴叫。

那是誰啊，緩緩地來到我門前，輕輕地叩門？

朦朧中我看到那張臉，他一言不發(fā)，四圍是一片寂靜的天空。

我不能回絕我沉靜的客人。透過黑暗我看著這張臉，夢幻的時光流走了。

5/

我心緒煩亂，渴望著遠(yuǎn)方的東西。

我的靈魂在渴望中出走，去觸摸那遙遠(yuǎn)黯淡的裙沿。

啊，偉大的來生，啊，你笛聲中熱切的呼喚!

我忘記了，我總是忘記，我沒有翅膀，不能飛，我始終被束縛在這個地方。

我渴望而又清醒，我是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

你的呼吸走近我，低語著一個不可能的希望。

我的心了解你的語言，就像了解它自己的一樣。

啊，遙遠(yuǎn)的追尋，啊，你笛聲中熱切的呼喚!

我忘記了，我總是忘記，我不認(rèn)得路，我沒有長翅的駿馬。

我情緒低落，我是自己心中的流浪者。

在疲倦時光的日靄中，在天空的蔚藍(lán)中，呈現(xiàn)出的你的幻影是多么廣闊!

啊，那最遙遠(yuǎn)的盡頭，啊，你笛聲中熱切的呼喚!

我忘記了，我總是忘記，我獨(dú)居的屋子里，處處都房門緊閉!

6/

順從的鳥兒在籠子里，自由的鳥兒在森林里。

時間到了，它們會相遇，這是命運(yùn)的判決。

自由的鳥兒喊道：“噢，我的愛人，讓我們飛到樹林里去吧?！?/p>

籠中的鳥兒小聲說：“到這兒來吧，讓我倆都住在籠里吧。”

自由的鳥兒說：“在牢籠中，哪有空間展開翅膀？”

“哎呀，”籠中的鳥兒叫道，“在天上，我不知道哪有讓你休息一會兒的地方。”

自由的鳥兒喊道：“親愛的，高唱森林之歌吧?！?/p>

籠中的鳥兒說：“坐到我旁邊吧，我來教你博學(xué)者的語言?！?/p>

林中的鳥兒叫道：“哈，不，決不!歌從來就是沒法教的?！?/p>

籠中的鳥兒說：“我的天啊，我從來不知道什么森林之歌?！?/p>

它們的愛情在渴望中更加熱烈，但它們永遠(yuǎn)不能比翼雙飛。

它們隔著籠子看著對方，但相知相解的愿望只是徒然。

它們在思慕中拍著翅膀鳴唱：“靠近一些吧，我的愛人!”

自由的鳥兒叫著：“不能啊，我害怕籠子緊閉的門?！?/p>

籠中的鳥兒低聲說：“天，我的翅膀沒有力量，已然廢棄?！?/p>

7/

媽媽啊，年輕的王子要從我們門前經(jīng)過——今天早晨我哪還有心思干活??？

教我怎樣綰起頭發(fā)吧；告訴我該穿什么樣的衣裝吧。

你為什么驚訝地看著我，媽媽？

我很清楚他不會瞧一眼我的窗子；我也知道他會瞬間走出我的視線；只有那漸弱的疲憊的笛聲，在遠(yuǎn)方朝我哀泣。

但是年輕的王子會從我們門前經(jīng)過，我要為那一刻穿上最好的衣裝。

媽媽啊，年輕的王子從我們門前過去了，朝陽在他的戰(zhàn)車上放射出光芒。

我揭開臉上的絲紗，扯下我頸上的紅寶石項鏈，拋在他走來的路上。

你為什么驚訝地看著我，媽媽？

我非常清楚他沒有拾起我的項鏈；我也知道它已被他的車輪碾碎，留作塵土中的一抹紅，沒有人知道我的禮物是什么，又是給誰的。

可是，年輕的王子曾從我們門前經(jīng)過，我曾把胸前的寶石扔到他面前的路上。

8/

當(dāng)我床頭的燈熄滅時，我同早起的鳥兒一起醒來。

我坐在打開的窗前，在松散的秀發(fā)上戴上清新的花環(huán)。

在清晨玫瑰色的薄霧中，年輕的旅人沿路走來。

他頸上掛著一串珍珠，陽光灑在他的花冠上。

他在我門前停下，急切地問我：“她在哪兒？”

我羞得不能言語：“她是我，年輕的旅人，她就是我呀?！?/p>

夜幕降臨，燈還沒有點(diǎn)上。

我心緒不寧地編著我的發(fā)辮。

年輕的旅人駕著戰(zhàn)車在夕陽的光輝中趕來。

他的馬兒口中吐著白沫，他的衣衫上沾著灰塵。

他在我門前跳下車，用疲憊的聲音問：“她在哪兒？”

我羞得不能言語：“她是我，疲倦的旅人，她就是我呀?！?/p>

這是一個四月的夜晚。我房中的燈還亮著。

南方的微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聒噪的鸚鵡在籠中睡去。

我的胸衣像孔雀頸翎一般華艷，我的披風(fēng)像鮮嫩的青草一般翠碧。

我坐在窗前的地上，凝望著清冷的大街。

透過夜色，我不停地呢喃：“她是我，絕望的旅人，她就是我呀。”

9/

當(dāng)我在夜晚獨(dú)自去約會時，鳥兒不鳴，風(fēng)兒不吹，街道兩旁的房屋靜靜地站立著。

每走一步都叮當(dāng)作響的是我自己的腳鐲，我羞愧難當(dāng)。

當(dāng)我坐在陽臺上，聆聽他的腳步時，樹上的葉子紋絲不動，河水靜止得像熟睡的哨兵膝頭的刀劍。

那瘋狂跳動的是我自己的心——我不知道怎樣平息它。

當(dāng)我的愛人走過來坐到我身邊時，當(dāng)我的身體戰(zhàn)栗著，眼瞼低垂著的時候，夜黑了，風(fēng)吹滅了燈，云給繁星罩上了帷幕。

那閃爍照耀的，是我自己胸中的珠寶。我不知道怎樣藏起它。

10/

放下你的活計吧，新娘。聽，客人來了。

你聽到了嗎，他在輕輕搖動閂門的鏈子？

小心你的腳鐲，不要讓它發(fā)出太大聲響，你迎接他的腳步不要太過匆忙。

放下你的活計吧，新娘，客人在晚上已經(jīng)來了。

不，那不是可怕的風(fēng)，新娘，別驚慌。

那是四月夜晚的滿月；院落中的影子凄清蒼白，頭頂?shù)奶炜彰骼是宄骸?/p>

如果你覺得需要，就用面紗遮住你的臉吧；如果你害怕，就提著燈去門口吧。

不，那不是可怕的風(fēng)，新娘，別驚慌。

如果你害羞，就別跟他說話；你就站在門邊迎接他吧。

如果他問你問題，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沉默著垂下你的眼睛。

當(dāng)你提著燈引他進(jìn)門時，不要讓你的手鐲叮當(dāng)作響。

如果你害羞，就別跟他說話。

11/

你還沒有完成你的活計嗎，新娘？聽，客人來了。

你還沒有在牛棚里點(diǎn)上燈嗎？

你還沒有準(zhǔn)備好晚禱的供品籃嗎？

你還沒有把紅色的幸運(yùn)符系在你的發(fā)際嗎？還沒有理好你的晚裝嗎？

新娘啊，聽到了嗎，客人來了？

放下你的活計吧!

素面朝天地來吧；別在梳妝上浪費(fèi)時間了。

如果你的發(fā)辮松散了，如果你的發(fā)縫歪了，如果你胸衣的絲帶松開了，別在意。

素面朝天地來吧；別在梳妝上浪費(fèi)時間了。

來吧，從草地上快步跑來吧。

如果你腳上的紅赭石被露水沾掉了，如果你腳踝上的鈴串松了，如果珍珠從你的項鏈上脫落了，別在意。

來吧，從草地上快步跑來吧。

你是否看到烏云遮住了天空？

遠(yuǎn)遠(yuǎn)的河岸上，一群群野鶴飛向天宇，一陣陣狂風(fēng)掃向石南樹叢。

受驚的牛羊沖向村里的畜欄。

你是否看到烏云遮住了天空？

你徒勞地試圖點(diǎn)燃盥洗的燈——它在風(fēng)中搖曳著熄滅了。

誰會知道你的眼瞼上沒有畫眼影？因?yàn)槟愕难劬Ρ饶七€黑。

你徒勞地試圖點(diǎn)燃盥洗的燈——它熄滅了。

素面朝天地來吧；別在梳妝上浪費(fèi)時間了。

即使花環(huán)沒有編好，也沒人在意；如果腳鏈沒有系牢，就任它去吧。

天空布滿了烏云——時候不早了。

素面朝天地來吧；別在梳妝上浪費(fèi)時間了。

12/

如果你忙著要把水罐灌滿，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

湖水會緊緊擁著你的雙腳，喃喃地傾訴它的秘密。

大雨前的云影籠罩著沙灘，烏云低低地垂掛在綠樹勾勒出的青黛的曲線上，仿佛你眉頭上濃密的秀發(fā)。

我熟知你腳步的節(jié)奏，它們敲擊在我的心上。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如果你必須把你的水罐灌滿。

如果你想慵懶閑坐，任你的罐子在水上漂浮，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

草坡青碧，野花無數(shù)。

你的思緒將從烏黑的眸子中漂走，像鳥兒飛出了它們的巢穴。

你的面紗將滑落到你的腳下。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如果你必須悠然閑坐。

如果你想拋開游戲扎進(jìn)水里，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

讓你藍(lán)色的披風(fēng)躺在湖岸上吧，蔚藍(lán)的湖水將把你覆蓋，把你隱藏。

波浪會踮起腳來吻你的脖子，在你耳邊低語。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如果你想扎進(jìn)水里。

如果你一定要去瘋狂，去躍向死亡，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

它清爽冰涼，深邃無底。

它陰沉黑暗，像無夢的睡眠。

它的深處，晝與夜合為一體，歌聲即靜默。

來吧，到我的湖邊來吧，如果你要躍向死亡。

13/

我什么也沒問，只是站在樹林邊的大樹后面。

黎明的眼睛上還留著倦意，空氣中還帶著露的痕跡。

地面上的薄霧中，懸掛著潮濕的青草慵懶的香氣。

榕樹下，你正用雙手?jǐn)D著牛奶，雙手如凝脂一般柔滑鮮嫩。

我一動不動地站立著。

我一言不發(fā)，是藏在密葉叢中的鳥兒在歌唱。

芒果樹搖落一樹的繁花，撒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一只只蜜蜂嗡嗡地唱著，接踵而至。

池塘邊，濕婆廟的大門敞開了，朝拜者們已開始誦經(jīng)。

你正在擠著牛奶，膝頭放著容器。

我拿著自己空空的罐子站立著。

我沒有靠近你。

天空和寺廟的鐘聲一同醒來。

被驅(qū)趕的牛群蹄子揚(yáng)起了路上的灰塵。

女人們腰間帶著叮咚作響的水罐，從河邊走來。

你的手鐲叮叮當(dāng)當(dāng)，泡沫從壇中溢出。

清晨過去了，我沒有靠近你。

14/

我在路上行走，不知道為什么，中午過后，竹枝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

傾斜的影子伸出臂膀，拖住時光匆匆的腳步。

布谷鳥厭倦了自己的歌聲。

我在路上行走，不知道為什么。

水邊的茅屋被懸于頭頂?shù)拇髽涫a蔽著。

有人在忙著活計，角落里響著她腳鐲鳴奏的樂音。

我站在這茅屋前，不知道為什么。

狹窄的小徑蜿蜒著穿過一片片芥菜地，一片片芒果林。

它經(jīng)過村莊的寺廟，經(jīng)過碼頭的市集。

我在這茅屋前停下，不知道為什么。

多年前，一個微風(fēng)輕拂的三月天，泉水慵懶地低吟，芒果花飄落在塵土中。

細(xì)浪騰躍，輕輕拍打著渡頭臺階上的銅罐。

我回想著微風(fēng)輕拂的三月天，不知道為什么。

暗影加重，牛羊回欄。

孤寂的草地上日色蒼茫，村民們在岸邊等候著渡船。

我拖著腳步慢慢地回去，不知道為什么。

15/

我像麝鹿一樣在森林的樹蔭中奔跑，為自己的香氣而瘋狂。

夜晚是五月中旬的夜晚，和風(fēng)是南方的和風(fēng)。

我迷路了，我游蕩著，我追尋的是我得不到的，我得到的是我不曾追尋的。

我自己欲望的形象從我心中走出來跳舞。

這隱約閃爍的幻影飛掠而出。

我試圖緊緊抓住它，它避開了我，又把我引入歧途。

我追尋的是我得不到的，我得到的是我不曾追尋的。

16/

手牽著手，眼望著眼：就這樣開始了我們的心路歷程。

那是三月一個灑滿月光的夜晚；空氣中飄著散沫花香甜的氣息；我的長笛孤零零地躺在泥土中，你的花環(huán)也沒有編好。

你我之間的愛單純得像一支歌。

你橘黃色的面紗迷醉了我的雙眼。

你編織的茉莉花環(huán)像一種榮耀，震顫了我的心。

這是一個欲予欲留、忽隱忽現(xiàn)的游戲；有些微笑，有些嬌羞，還有些甜蜜的無謂的掙扎。

你我之間的愛單純得像一支歌。

沒有視線之外的神秘；沒有可能之外的強(qiáng)求；沒有魅力背后的陰影；沒有黑暗深處的探索。

你我之間的愛單純得像一支歌。

我們沒有偏離出語言的軌道，陷入永恒的沉默；我們沒有舉起手，向希望之外的空虛奢求。

我們給予的與得到的已經(jīng)足夠多了。

我們不曾把歡樂徹底碾碎，從中榨出痛苦之酒。

你我之間的愛單純得像一支歌。

17/

黃鳥在樹上歌唱，讓我的心歡快起舞。

我倆住在同一個村莊，這是我們的一份喜悅。

她寵愛的一對小羊羔,來到我家花園的樹蔭下吃草。

如果它們闖進(jìn)我家的麥田，我就把它們抱在懷里。

我們的村莊叫康家那，我們的河被稱作安扎那。

我的名字全村人都知道，而她叫作藍(lán)嘉娜。

我們之間僅隔著一塊田地。

我家小樹林中筑巢的蜜蜂，飛到她家那邊去采蜜。

從她家渡口臺階上飄來的落花，落到了我們洗澡的小溪中。

一籃一籃的干紅花從她家田里送到了我們的市集上。

我們的村莊叫康家那，我們的河被稱作安扎那。

我的名字全村人都知道，而她叫作藍(lán)嘉娜。

伸向她家的那條蜿蜒小路，春天飄滿芒果花香。

她們田里的亞麻籽成熟收獲時，我們田間的大麻正在開花。

在她們小屋前微笑的星星，也把同樣閃爍的眼神送給我們。

在她們池塘里流溢的雨水，也讓我家的迦曇樹林歡悅。

我們的村莊叫康家那，我們的河被稱作安扎那。

我的名字全村人都知道，而她叫作藍(lán)嘉娜。

18/

兩姐妹去打水時，她們來到這里，微笑了。

她們一定發(fā)覺了，每次她們打水時，總有人躲在樹后。

兩姐妹來到這里時，她們互相低語著。

她們一定猜到了，每次她們打水時，那個總是躲在樹后的人的秘密。

兩姐妹走到這里時，她們的水罐突然傾倒，水灑了出來。

她們肯定發(fā)現(xiàn)了，每次她們打水時，那個總是躲在樹后的人心跳不止。

兩姐妹來到這里時，她們交換著彼此的眼神，微笑了。

她們輕快的腳步帶著微笑，這讓那個每次她們打水時總躲在樹后的人神魂顛倒。

19/

你走在河畔的小路上，腰間帶著滿滿的水罐。

你為何迅速回頭，透過飄動的面紗窺視我的臉？

這從幽暗中投來的一瞥，像微風(fēng)掠過水面，漾起漣漪，卷進(jìn)昏沉的海岸。

它來到我身邊，像黃昏的鳥兒，急急地從一扇窗飛到另一扇窗，穿過無燈的房間，消失在黑夜中。

你隱藏著，像山后的一顆星，而我，是路上的一個行人。

但是，你走在河畔的小路上，腰間帶著滿滿的水罐時，為什么要停一會兒，透過你的面紗窺視我的臉？

20/

一天又一天，他來了又離開。

去吧，我的朋友，把我頭上的一朵花送給他。

如果他問贈花的人是誰，我懇求你不要告訴他我的名字——因?yàn)樗皇莵砹擞肿吡恕?/p>

他坐在樹下的塵土上。

用花與葉在那兒鋪一個座位，我的朋友。

他的雙眼滿是憂傷，也把憂愁帶到我的心里。

他不說自己的心事；他只是來了又走了。

21/

當(dāng)天色破曉，這年輕的流浪者，他為什么選擇來到我的門前？

每次我進(jìn)進(jìn)出出經(jīng)過他的身旁，目光總是被他的面容吸引。

我不知道是該和他說話還是該保持沉默。他為什么選擇來到我的門前？

七月陰沉的夜黑沉沉的；秋日的天空是柔和的藍(lán)色；春天里南風(fēng)攪得日子躁動不安。

他每次都用清新的曲調(diào)編織他的歌。

我放下工作，滿眼迷茫。他為什么選擇來到我的門前？

22/

當(dāng)她快步走過我身邊時，她的裙邊觸到了我。

從心中那未知的小島上突然飄來一陣春天的溫馨氣息。

一陣攪擾的紛繁襲我而過，又轉(zhuǎn)瞬即逝，像一片撕碎的花瓣在風(fēng)中飄落。

它落在我的心上，像她身體的嘆息，像她心靈的低語。

23/

你為什么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叮叮當(dāng)當(dāng)搖動手鐲？

裝滿你的水罐吧，該回家了。

你為什么用你的雙手百無聊賴地撩弄著流水，又時不時窺望著路上那個人？

裝滿你的水罐回家吧。

清晨的時光過去了——黑暗的水繼續(xù)奔流著。

波浪悠閑地歡笑著，相互低語著。

流云聚在遠(yuǎn)方浮起的土地的天邊。

它們悠閑地徘徊著，看著你的臉，微笑著。

裝滿你的水罐回家吧。

24/

別把你心中的秘密藏起，我的朋友!

說給我聽吧，只說給我，悄悄地。

你笑得這么柔，說得這么輕，聽到它的，將是我的心，而不是我的耳朵。

夜深了，房屋沉默了，鳥巢被睡眠籠罩著。

透過遲疑的淚光，透過沉吟的微笑，透過甜蜜的羞澀與痛楚，說給我聽吧，說出你心中的秘密。

25/

“到我們這里來，年輕人，說出實(shí)情，為什么你眼中帶著狂亂？”

“我不知道喝了什么樣的野罌粟酒，讓我眼中有了這樣的狂亂。”

“唉，羞人啊!”

“好啦，有人明智，有人癡笨，有人粗心，有人謹(jǐn)慎。

有的眼睛微笑，有的眼睛哭泣——而我眼中帶著狂亂?！?/p>

“年輕人，你為什么站在樹蔭下這樣一動不動？”

“我心頭的重負(fù)讓我的雙腳疲憊不堪，所以我站在樹蔭下一動不動?！?/p>

“唉，羞人啊!”

“好啦，有人一路挺進(jìn)，有人流連徘徊，有人自由放浪，有人備受羈絆——而我心頭的重負(fù)讓我的雙腳疲憊不堪?！?/p>

26/

“你手中心甘情愿的施舍我會取走，我不再有別的乞求。”

“好吧，好吧，我了解你，謙卑的乞丐，你乞求的是一個人的全部所有?！?/p>

“如果有一朵飄零的花，我會把它戴在心頭?！?/p>

“可如果它有刺呢？”

“我將忍受?！?/p>

“好吧，好吧，我了解你，謙卑的乞丐，你乞求的是一個人的全部所有。”

“如果你抬起和善的眼神，看看我的臉，哪怕僅僅一次，也會讓我的生命充滿甜蜜，超越死亡?！?/p>

“但如果那眼神只有殘忍呢？”

“我將讓它永久地刺透我的心?！?/p>

“好吧，好吧，我了解你，謙卑的乞丐，你乞求的是一個人的全部所有?！?/p>

27/

“相信愛情吧，盡管它會帶來悲痛。不要關(guān)上你的心扉?！?/p>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語言太晦澀，我不能理解?！?/p>

“我的愛人啊，心兒僅僅是為了送人的，連同一滴淚，一支歌?！?/p>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語言太晦澀，我不能理解?！?/p>

“歡樂像露珠一樣脆弱，在笑聲中便會隕落。然而悲傷卻堅強(qiáng)而持久。讓悲傷的愛情在你眼中蘇醒吧?！?/p>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語言太晦澀，我不能理解。”

“蓮花在太陽的視野內(nèi)開放，失去了它的全部。而在冬日永恒的迷霧中，它不會再有花苞?！?/p>

“啊，不，我的朋友，你的語言太晦澀，我不能理解?！?/p>

28/

你質(zhì)問的眼神那么憂傷。它們探究我的意圖，像月亮洞察大海。

我已把我的生命徹頭徹尾地袒露在你眼前，沒有隱瞞，沒有保留。這就是你不認(rèn)識我的緣由。

如果它只是一塊寶石，我會把它碎成百余片珠玉，穿成鏈子，掛在你頸上。

如果它只是一朵鮮花，圓潤、嬌小、甜美，我會把它從枝上采下，插在你的秀發(fā)中。

然而，我的愛人啊，它是一顆心。哪兒是它的邊，哪兒是它的底？

你不知道這個王國的疆界，但你仍是它的女王。

如果它僅僅是片刻的歡樂，它就會在從容的微笑中開放，而你就會在片刻間看到它，讀懂它。

如果它不過是一陣痛楚，它就會融化成清澈的淚水，無言地反射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然而，我的愛人啊，它是愛。

它的歡樂和痛苦無邊無際，無邊無際的還有它的渴求與財富。

它與你如此親近，親近得像你的生命，但你永遠(yuǎn)不能完全了解它。29/

對我說吧，我的愛人!用話語告訴我你唱的是什么。

夜色漆黑。星星迷失在云里。風(fēng)在樹葉間嘆息。

我將松開我的秀發(fā)。我藍(lán)色的斗篷將像黑夜一般緊緊地纏繞我。我將把你的頭貼在我胸前，在甜蜜的孤寂中在你心頭低訴。我將閉上眼睛聆聽。我不會端詳你的臉。

當(dāng)你的話語結(jié)束了，我倆會靜靜地、沉默地坐著。只有樹木在黑暗中低吟。

夜色將變得蒼白。天將破曉。我們將看著彼此的眼睛，然后踏上不同的旅程。

對我說吧，我的愛人!用話語告訴我你唱的是什么。

30/

你是夜晚的云，漂浮在我夢想的天空。

我不斷地用我愛情的渴望描繪你，塑造你。

你是我一個人的，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我無邊無垠的夢幻里的居住者!

你的雙腳在我心的渴望之光中玫瑰般紅艷，我夕陽之歌的采集者!

你的雙唇在我的痛苦之酒中苦澀而甜蜜。

你是我一個人的，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我孤獨(dú)寂寞的夢幻里的居住者!

我用激情的陰影染黑你的眼睛，出沒于我凝望深處的人!

我的愛人，在我的音樂之網(wǎng)中，我抓住了你，裹住了你。

你是我一個人的，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我不死不滅的夢幻里的居住者!

31/

我的心，這荒野之鳥，在你的雙眼中發(fā)現(xiàn)了藍(lán)天。

它們是清晨的搖籃，它們是群星的王國。

我的歌迷失在它們的深淵里。

就讓我在那天空中飛翔，飛翔在它孤寂的浩瀚中。

就讓我穿破云層，在陽光中展開翅膀。

32/

告訴我，這是否全是真的，我的愛人，告訴我，這是否是真的。

當(dāng)雙眼閃出電光，你胸中的烏云就會做出風(fēng)暴般的回答。

那是否是真的，我的雙唇是否真的像剛剛綻放的初戀的花蕾一樣甜美？

那消失了的五月的記憶是否仍流連于我的肢體？

大地是否像豎琴一樣，在我雙腳的撫弄下震顫成歌？

那是否是真的，當(dāng)看到我時，露珠會從夜的眼睛中滴落，晨光也真會因?yàn)榄h(huán)裹我的身體而歡躍異常嗎？

那是否是真的，是否是真的，你的愛獨(dú)自穿越生生世世來將我追覓？

是否當(dāng)你最終找到我時，你那歲月般久遠(yuǎn)的渴望，在我輕柔的低語中，在我柔滑的秀發(fā)中，在我的雙眸里，在我的朱唇間，找到了你完全的平和？

那是否是真的，那無限的神秘寫在我小小的額頭？

告訴我，我的愛人，這些是否都是真的。

33/

我愛你，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愛。

像我捕獲的一只迷路的鳥。

當(dāng)我的心顫抖時，它丟掉了面紗，赤裸裸地呈現(xiàn)出來。用憐憫遮住它吧，我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愛。

如果你不能愛我，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痛苦。

不要從遠(yuǎn)處斜眼看我。

我將偷偷地回到我的角落，在黑暗中獨(dú)坐。

我將用雙手遮住我赤裸的羞慚。

轉(zhuǎn)過你的臉，不要看我，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痛苦。

如果你愛我，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快樂。

當(dāng)我的心被幸福的洪水卷走時，別笑我沒有理智的放縱。

當(dāng)我坐上我的寶座，用我專制的愛來統(tǒng)治你，當(dāng)我像女神一樣把我的寵愛賜予你時，請忍受我的驕傲，心愛的人，請寬恕我的快樂。

34/

不要走，我的愛人，不要不辭而別。

我守候了整整一夜，此刻我的雙眼沉沉欲睡。

我害怕在睡去時失去你。

不要走，我的愛人，不要不辭而別。

我驚跳起來，伸手去觸摸你。我問自己：“這是一個夢嗎？”

但愿能用我的心纏住你的雙足，把它們緊緊抱在我胸前!

不要走，我的愛人，不要不辭而別。

35/

唯恐這么輕易地認(rèn)識你，你會對我耍花樣。

你用閃耀的笑聲迷眩我的雙眼，遮掩你的淚水。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把戲。

你說的話從來就不是你心中所想。

唯恐我不珍視你，你千方百計把我躲避。

唯恐我把你與眾人混淆，你獨(dú)立一旁。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把戲。

你走的路從來就不是你心中所愿。

你的要求多于別人，所以你才保持沉默。

你用嬉鬧的漫不經(jīng)心回避我的贈予。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把戲。

你接受的從來就不是你心中所求。

36/

他低語：“我的愛人，抬起眼吧?！?/p>

我厲聲斥責(zé)他道：“走!”他卻一動不動。

他站在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我說：“走開!”他卻沒有走。

他把臉靠近我的耳朵。我瞥了他一眼說：“多羞啊!”可他沒有動。

他的唇觸到了我的腮。我顫抖著說：“你太過分了?！彼麉s毫不羞慚。

他把一朵花戴到我頭上。我說：“沒有用的!”他卻站著不動。

他取下我頸上的花環(huán)離去了。我流著淚，問自己的心：“他為什么不回來？”

37/

你愿將你那鮮花扎成的花環(huán)戴在我的頸上嗎，美麗的人兒？

可你必須明白，我的這個花環(huán)是為好多人編的，為那些一閃而過的人，為那些居于蠻荒之地的人，為那些住在詩人歌中的人。

要求我的心回贈你的心，已經(jīng)太遲了。

曾經(jīng)，我的生命像一朵待放的花蕾，所有的芬芳都藏在它的花心中。

現(xiàn)在它們都已四散遠(yuǎn)揚(yáng)。

誰知道有什么魅力，可以將它們重新聚集封存？

我的心不能容我只贈一人，它是給許多人的。

38/

我的愛人，曾經(jīng)，你的詩人在他的心里投下了壯麗的史詩。

天啊，我不小心，它打到你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哪_鐲上，引起了哀愁。

它破裂成歌的碎片，散落在你的腳下。

我那滿載古老戰(zhàn)爭傳說的大車，全部被笑聲的浪濤所傾覆，在淚水的浸泡中沉沒。

你一定要好好補(bǔ)償我的損失，我的愛人。

如果，我對死后不朽名望的追求破滅了，那就讓我在活著的時候永恒吧。

我將不會為我的損失哀痛，也不會責(zé)怪你。

39/

整個早晨，我都在試著編一個花環(huán)，但花兒總是滑落出來。

你坐在那兒，透過窺探的眼角，偷偷地打量著我。

問問這對黑亮頑皮的眼睛，這是誰的錯。

我想唱一支歌，卻唱不出來。

一抹偷偷的微笑顫抖在你的雙唇上，問問它我失敗的緣由吧。

讓你微笑的雙唇發(fā)一個誓，證明我的歌聲怎樣迷失在沉默里，就像蜜蜂沉醉在蓮花里。

天黑了，花兒該收攏起她們的花瓣了。

請容許我坐在你旁邊，吩咐我的雙唇去做那在沉靜中和幽暗的星光中可做的事情吧。

40/

我來與你告別時，一個疑惑的微笑在你眼中閃過。

我這樣做的次數(shù)太多了，你會認(rèn)為我很快又會回來。

說實(shí)話吧，我心中也有同樣的懷疑。

因?yàn)?，春天去了總會再來；月兒缺了總會再圓；花兒謝了還會在枝頭重綻紅顏，一年又一年。我與你道別，很可能只是為了再回到你身邊。

但是，把這幻影保留一刻吧；不要粗魯匆忙地把它趕走。

當(dāng)我說，我要永遠(yuǎn)離開你，你就把它當(dāng)作是真的吧，讓淚水的迷霧暫時加重你眼眶的黑邊。

當(dāng)我再次回來時，隨你怎樣狡猾地去微笑吧。

41/

我渴望著對你說出內(nèi)心最深處的話語；可我不敢，怕你嘲笑。

因此，我嘲笑自己，在戲謔中把秘密粉碎。

我把自己的痛苦輕描淡寫，因?yàn)楹ε履銜@樣做。

我渴望著告訴你最真實(shí)的話語；可我不敢，怕你不信。

因此，我用謊言偽裝它們，講著與心中所想意思相反的話。

我讓自己的痛苦顯得可笑，因?yàn)楹ε履銜@樣做。

我渴望著用最珍貴的詞語來形容你；可我不敢，怕得不到相應(yīng)的回報。

因此，我給了你刻薄的綽號，以夸耀我冷酷的力量。

我傷害你，因?yàn)楹ε履阌肋h(yuǎn)不知道痛苦。

我渴望著默默地坐在你身旁；可我不敢，怕心兒會跳到唇上。

所以我輕松地東拉西扯，把心藏在話語后面。

我粗暴地對待自己的痛苦，因?yàn)楹ε履銜@樣做。

我渴望著從你身邊走開；可我不敢，怕我的怯懦會被你發(fā)現(xiàn)。

所以我高高地昂起頭，滿不在乎地走到你面前。

你眼中頻頻射來的錐刺讓我的痛苦永遠(yuǎn)鮮潤。

42/

哦，瘋狂的，雄壯的醉漢；

如果你踢開自己的大門，在眾人面前裝瘋賣傻；

如果你在夜間傾空包裹，謹(jǐn)慎不屑地彈起響指；

如果你走上荒誕的道路，與無益的東西糾纏嬉戲，不去理會韻律與道理；

如果你在風(fēng)暴前扯起風(fēng)帆，擊斷船槳，

那我就會跟隨你，伙伴，一起醉酒，一起墮落。

我曾在沉穩(wěn)明智的鄰居間虛度年華，

冗雜的知識染白了我的頭發(fā)，紛繁的觀察令我兩眼昏花。

多年來我把零星瑣碎的物什積攢，

把它們碾碎，在上面跳舞，讓它們隨風(fēng)飄散。

因?yàn)槲抑溃笞聿⒒驂櫬洳攀亲罡咧腔邸?/p>

讓一切扭曲的顧慮消亡吧，讓我絕望地迷路吧。

讓一股旋風(fēng)襲來，將我同我的鐵錨一起卷走。

名人、工人、有用的人和聰明的人充斥著這個世界。

有些人從容地領(lǐng)頭帶隊，有些人體面地尾隨其后。

讓他們幸福成功，讓我們呆傻無用。

因?yàn)槲抑?，酩酊大醉并滑向墮落才是所有工作的終結(jié)。

我發(fā)誓，此刻，我把所有的欲求都讓給謙謙君子。

我放棄我學(xué)識的驕傲與是非的判斷。

我將打碎記憶的陶罐，揮灑最后一顆淚滴。

我將在紅果酒的泡沫中沐浴，并用它照亮我的歡笑。

現(xiàn)在我要把文明與沉靜的徽章撕成碎片。

我將發(fā)誓做一個無用之人，酩酊大醉，滑向墮落。

43/

不，我的朋友，我將永不會做一個苦行僧，隨你怎么說吧。

我將永不會做一個苦行僧，如果她不和我一同去受戒。

這是我堅定的決心，如果我找不到一處陰涼的寺廟和一個懺悔的伴侶，我將永不去做一個苦行僧。

不，朋友，我將永不離開我的爐灶與家庭，去密林隱退，

如果在森林中沒有歡笑的回蕩；如果沒有郁金香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

如果寂靜不會因輕柔的耳語倍顯寂靜。

我將永不會去做一個苦行僧。

44/

尊敬的長者，請寬恕這對罪人吧。今天，春風(fēng)狂野地旋舞，卷走了塵土和枯葉，你的教誨也隨之消散。

神父啊，不要說生命是一場虛空。

因?yàn)槲覀冊欢扰c死亡休戰(zhàn)，在那短暫而芬芳的日子里，我倆曾得到永生。

即使國王的軍隊兇猛地來把我們追捕，我們也會悲哀地?fù)u著頭說，兄弟們啊，你們打攪了我們。

如果你們一定要玩這聒噪的游戲，就到別處去敲擊你們的武器吧。

因?yàn)槲覀儎傇谶@轉(zhuǎn)瞬即逝的時光中得到了永生。

如果友善的人們過來把我們圍攏，我們會謙恭地對他們鞠躬施禮說，這莫大的榮幸令我們慚愧。我們居住的無限天空中沒有多大的空間。因?yàn)榇喝绽锓被ㄊ㈤_，蜜蜂忙碌的翅膀你推我擠。我們那小小的天堂，只住著我們兩個永生的人，實(shí)在狹小得可笑。

45/

對那些定要離開的賓客，求上帝讓他們快走，掃掉他們的一切足跡。

把那些從容的、單純的、親近的，都微笑著擁入你懷中。

今天是那些不知自己死期的幻影的節(jié)日。

讓你的笑聲只作為無意義的歡樂，像粼粼的波光。

讓你的生命在時光的邊緣輕輕起舞，像露珠在葉尖上舞蹈。

在你的琴弦上彈出斷續(xù)不定的節(jié)奏吧。

46/

你離我而去，踏上自己的路途。

我想我將為你悲傷，還會在我心中用金色的歌鑄就你孤獨(dú)的形象。

可是，唉，我不幸的運(yùn)氣啊，時光多么短暫。

青春一年年消逝；春日飄忽短暫；脆弱的花兒無緣由地凋謝，而聰明的人警告我，生命只是荷葉上的一滴露珠。

我該不該忽視這一切，凝望那個人離我而去的背影？

那將是粗魯、愚蠢的，因?yàn)闀r光短暫。

那么，來吧，我那伴著急促腳步的雨夜；笑吧，我的金秋；來吧，沒心沒肺的四月，四處拋擲你的親吻吧。

你來吧，還有你，也有你!

我心愛的人們，你們知道我們是凡人。為那把心帶走了的人兒心碎，明智嗎？因?yàn)闀r光短暫。

坐在角落里沉思，用韻律寫出占有我全部世界的你們，多么甜美。

緊抱著自己的悲痛，決心不去接受撫慰，多么勇敢。

但是，一張清新的面龐在我門外窺望，抬眼看向我的眼睛。

我只能拭去淚水，改變我歌聲的曲調(diào)。

因?yàn)闀r光短暫。

47/

如果你愿意這樣，我就停止歌唱。

如果它讓你的心兒激蕩，我就把目光從你臉上移開。

如果在你走路時它會驚嚇到你，我就移開腳步走別的路。

如果在你編花環(huán)時它會讓你慌亂，我就避開你偏僻的花園。

如果它會讓水花肆意飛濺，我就不會沿你的堤岸劃船。

48/

把我從你甜蜜的束縛中釋放出來吧，我的愛人!不再要這親吻的酒。

濃香的煙霧窒息了我的心。

打開門，給晨光讓出空間。

我迷失在你當(dāng)中，被你重重疊疊的愛撫包圍。

把我從你的魔咒中釋放出來吧，把男子氣概交還于我，好讓我把自由的心奉獻(xiàn)給你。

49/

我拉起她的手，把她緊抱在胸前。

我試圖用她的愛填滿我的懷抱，用親吻劫奪她甜蜜的微笑，用眼睛啜飲她深黑的目光。

啊，可是，它在哪兒？誰能從天空濾出蔚藍(lán)？

我試圖抓住美麗，它躲開我，只留下軀殼在我手里。

我因困惑而疲乏地返回來。

軀殼怎能觸到那僅有靈魂才能觸及的花朵？

50/

愛，我的心日夜都渴望著與你相見——那吞沒一切的死亡般的相見。

像風(fēng)暴一樣把我卷走吧；把我的一切都帶走；劈開我的睡眠，搶走我的睡夢。把我的世界從我身邊劫走。

在那毀滅中，在那靈魂的赤裸中，讓我們在美麗中融為一體。

天啊，我徒然的渴望!除了在你這里，哪里還有這能融為一體的希望，我的上帝？

51/

那么，唱完最后一支歌，就讓我們離開吧。

當(dāng)夜已不再，就忘記這夜晚吧。

我曾試圖把誰擁在臂彎？夢永遠(yuǎn)不可能被俘獲。

我渴求的雙手把虛空壓在心頭，它卻擦傷了我的胸膛。

52/

燈為什么熄了？

我用斗篷遮住，給它擋風(fēng)，燈因此熄了。

花為什么謝了？

我懷著焦灼的愛，把它貼在心上，花兒因此謝了。

泉為什么枯了？

我用堤壩把它攔起，想為我所用，泉因此枯了。

琴弦為什么斷了？

我強(qiáng)撥出一個它力不能勝的音符，琴弦因此斷了。

53/

你為何要盯著我使我羞愧呢？

我不是來乞討的。

我站在你庭院外花園的籬笆前，只是為了打發(fā)時光。

你為何要盯著我使我羞愧呢？

我未從你園中采走一朵玫瑰，亦未摘一枚果實(shí)。

我只是在路邊那每個陌生旅人都可以站立的陰涼下，謙卑地歇一歇腳。

我未采走一朵玫瑰。

是的，我的腳累了，大雨也瓢潑而下。

風(fēng)在晃動的竹林間呼嘯。

云躥過天空，像敗軍潰逃。

我的腳累了。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亦不知你在門口等著誰。

閃電迷眩了你守望的眼睛。

我如何能知道，你可看見站在黑暗中的我？

我不知道你如何看待我。

一天結(jié)束了，雨暫時停了。

我離開了你花園盡頭的樹蔭和那草地上的座位。

天色已暗；關(guān)上你的門吧；我走我的路。

一天結(jié)束了。

54/

夜這么深了，集市也結(jié)束了，你提著籃子急匆匆地要到哪兒去？

他們都挑著擔(dān)子回家了；月亮在村子樹林的上空窺望著。

呼喚渡船的回音掠過灰暗的水面，飄向遠(yuǎn)方野鴨酣眠的沼澤。

集市都結(jié)束了，你提著籃子急匆匆地要到哪兒去？

睡眠把她的手指撫在大地的雙眼上。

鴉巢漸漸沉寂，竹葉的呢喃也默然無聲。

勞作者們從田里回到家中，在庭院里鋪開席子。

集市都結(jié)束了，你提著籃子急匆匆地要到哪兒去？

55/

你離開時是正午時分。

彼時烈日當(dāng)空。

你離開時，我已完成了工作，獨(dú)自坐在陽臺上。

裹挾許多遙遠(yuǎn)田野的氣息，一陣陣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地吹來。

樹蔭下，鴿子們不知疲倦地咕咕叫著，一只蜜蜂在我房中盤旋著，嗡嗡聲傳達(dá)著許多遙遠(yuǎn)田野的消息。

村莊在中午的炎熱里熟睡。道路橫在那里，空寂無人。

樹葉沙沙，忽起忽落。

當(dāng)村莊在中午的炎熱里熟睡時，我凝視著天空，把一個我知道的名字織進(jìn)了蔚藍(lán)。

我忘記扎起我的頭發(fā)。慵懶的微風(fēng)在我腮上與它一起嬉鬧。

小河在陰涼的河岸下平靜地流淌著。

懶洋洋的白云一動不動。

我忘記扎起我的頭發(fā)。

你離開時是正午時分。

路上的灰塵灼熱了，原野喘息著。

鴿子們在濃密的枝葉間咕咕叫著。

當(dāng)你離開時，我正獨(dú)自坐在陽臺上。

56/

我是那眾多忙于日?，嵥榧覄?wù)的女人中的一個。

為何你單單選擇我，把我從日常生活的涼爽蔭蔽中帶出？

尚未表達(dá)的愛是圣潔的。它像寶石一般隱藏在朦朧的心中閃閃發(fā)光。在苛刻的日光中，它暗淡得那么可憐。

啊，你打碎了我的心蓋，把我顫抖的愛拖到空曠之地，永遠(yuǎn)摧毀了它幽暗巢穴的所在。

別的女人永遠(yuǎn)和從前一樣。

沒有人窺探到她們的內(nèi)心深處，她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們輕輕地微笑、哭泣、閑談、勞作。她們每天去教堂，點(diǎn)亮她們的燈，去河邊打水。

我希望能從無遮掩的顫抖的羞愧中把我的愛救起，但你轉(zhuǎn)開了你的臉。

是的，你的路在你面前延伸，但你卻切斷了我的歸路，把我赤裸裸地留在這沒有眼瞼、日夜瞪視的世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