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中入聲字的辨識

上文已經(jīng)說過，入聲是中古時期“平上去入”四個聲調(diào)之一。其實“入聲”指有塞音韻尾［-p、-t、-k］的音節(jié)，因塞音韻尾讀來必然短促，感覺上與高低變化相似，所以古人把“入聲”與音高變化的“平、上、去”三聲并列為“四聲”，這樣四聲雖不同質(zhì)，但沿用已久，形成定例。到了宋末元初，入聲大約已經(jīng)消失，到現(xiàn)代普通話里全部消失。然而，讀古詩實際上不能完全按照普通話發(fā)音來讀，特別是其中的入聲字，能讀出來最好。入聲字讀音短促，一發(fā)即收。我們一般人讀古詩，還不能準確讀出入聲，但掌握古詩詞的格律或者寫作格律詩，辨明平仄，辨識哪些字是古入聲字非常重要。一般情況下，查字典或韻書可以知道哪些是入聲字?？墒怯袝r沒有韻書，或匆忙之間有些字可能會查不到，如果我們能掌握古入聲字的基本特點，區(qū)分古音的平仄就不那么困難了。

下面講一講辨識古入聲字的一些方法。

一 聲、韻、調(diào)判別法

（一）普通話讀陽平，聲母是不送氣塞音、擦音聲母b、d、g、j、zh、z的字，一般是古入聲字。這是因為這些聲母為古清聲母，按音變規(guī)律清聲母的入聲字現(xiàn)在變讀為陽平。例如：

b：拔、跋、白、雹、帛、薄、荸、別、蹩、脖、舶、伯、百、勃、渤、博、駁。（“鼻”例外，中古為去聲字。）

d：答、達、得、德、笛、敵、嫡、覿、翟、跌、迭、疊、碟、牒、獨、讀、牘、瀆、毒、奪、鐸、掇。

g：格、閣、蛤、胳、革、隔、葛、國、虢。

j：及、級、極、吉、急、擊、棘、即、脊、疾、集、籍、夾、嚼、潔、結(jié)、劫、杰、竭、截、局、菊、掬、橘、決、訣、掘、角、厥、橛、腳、镢、覺、爵、絕。

zh：札、扎、鍘、宅、擇、翟、著、折、蜇、軸、竹、妯、竺、燭、筑、逐、濁、鐲、琢、濯、啄、拙、直、值、殖、質(zhì)、執(zhí)、侄、職。

z：雜、鑿、則、擇、責、賊、足、卒、族、昨。

（二）凡d、t、n、l、z、c、s七母跟韻母“e”拼合時，不論讀何聲調(diào)，都是古入聲字。因為現(xiàn)代普通話的“e”韻字除由古代歌（見組）、麻（開口三等章組）韻演變形成外，其他都是由古代入聲韻合盍（見組）、葉（章）、緝（莊）、櫛鐸（開口見）、陌（開口二等見知莊組）、麥（開口見知莊組）、德（開口非唇音）、職（開口莊）、曷（見）、薛（知章）幾韻演變而成的。例如：

de：得、德。

te：特、忒、慝、螣、忑。

ne：訥。

le：勒、肋、泐、樂、埒、垃。

ze：則、擇、澤、責、嘖、賾、笮、迮、窄、舴、賊、仄、昃。

ce：側(cè)、測、策、冊。

se：瑟、色、塞、嗇、穡、濇、澀、圾。

（三）凡k、zh、ch、sh、r五聲母與韻母“uo”拼合時，不論國語讀何聲調(diào)，都是古入聲字。因為現(xiàn)代漢語的“uo”韻字除由古代歌（端精組）、戈（一等，端精見）韻演變形成外，其他都是由古代入聲韻鐸（開口幫見除外）、鐸（合口見組）、藥（開口知章）、覺（知莊）、陌（合口二等見）、麥（合口）、德（合口見）、末（見）、薛（知章）幾韻演變而成的。例如：

kuo：闊、括、廓、鞹、擴。

zhuo：桌、捉、涿、著、酌、濁、鐲、琢、啄、濯、擢、卓、焯、倬、踔、拙、斲、斫、斮、鷟、浞、梲。

chuo：戳、綽、歠、啜、輟、醊、惙、齪、婼。

shuo：說、勺、芍、妁、朔、搠、槊、箾、鑠、碩、率、蟀。

ruo：若、鄀、箬、爇、蒻。

（四）凡b、p、m、d、t、n、l七母跟韻母“ie”相拼時，無論國語讀何聲調(diào)，都是古入聲字（“爹”die字例外，中古平聲字）。因為現(xiàn)代漢語“ie”韻是由古代皆（開口）、佳（開口 見組）、麻（開口 精見）、戈（開口）幾韻形成外，大部分是由古代入聲韻薛（知章除外）、月（開口 見組）、屑（開口）、葉（章除外）、業(yè)、帖幾韻演變而成的，所以“ie”韻古端組，幫組，和來母拼合的字都是古入聲字。例如：

bie：鱉、憋、別、蹩、癟。

pie：撇、瞥、苤。

mie：滅、蔑、篾、蠛、乜。

die：碟、牒、喋、堞、蹀、諜、鰈、跌、迭、瓞、昳、垤、耋、绖、咥、疊。

tie：帖、貼、怗、鐵、餮。

nie：捏、隉、聶、鑷、臬、闑、鎳、涅、蘗、孽、嚙。

lie：列、冽、烈、裂、洌、獵、躐、捩、劣。

（五）凡d、g、h、z、s五聲母與韻母“ei”拼合時，不論國語讀何聲調(diào)，都是古入聲字。因為現(xiàn)代漢語“ei”韻的一部分字，是由古代入聲韻德韻（開口）演變而成的。例如：

dei：得。gei：給。hei：黑、嘿。zei：賊。sei：塞。

（六）聲母z、c、s同韻母“a”拼合時，都為入聲字；聲母f跟韻母a、o拼合時，都是古入聲字。因為“a”韻字相當一部分是由古入聲韻轄、黠、曷（開一等 舌齒）、洽、狎，以及月、乏（合口三等 唇音）、合盍（開口一等舌齒）幾韻演變而成的。例如：

za：雜、砸。ca：擦。sa：灑、卅。fa：法、發(fā)、砝、乏、伐、閥、罰。fo：佛。

（七）凡讀üe韻母的字，都是古入聲字。（“嗟”“瘸”“靴”三字除外。中古戈韻合口三等平聲字。）因為除上述三字外，現(xiàn)代漢語“üe”韻都是由古入聲韻薛（合口 知章除外）、月屑（合口 見組）、覺（見組）、藥（開口 知照除外）、合（見）幾韻演變而來的。例如：

yue：曰、約、噦、月、刖、玥、悅、閱、鉞、樂、藥、耀、曜、躍、龠、鑰、瀹、爚、禴、礿、粵、岳、鸑、軏等。

nüe：虐、瘧、謔。

lüe：略、掠。

jue：噘、撅、決、抉、鴃、訣、玦、掘、桷、崛、角（角逐）、劂、蕨、厥、橛、蹶、獗、噱、臄、譎、鐍、玨、孓、腳、覺、爵、嚼、爝、絕、蕝、矍、攫、躩、屩。

que：缺、闕、卻、怯、確、榷、殼、愨、埆、確、闕、鵲、雀、碏。

xue：薛、穴、學、雪、血、削。

二 文白異讀判別法

一字如果有文白兩讀，韻母為開韻尾，白讀音韻尾為i、o或u的，也是古入聲字。例如以下這些字都有文白兩讀，它們都是古入聲字。

色 冊 策 擇 塞 摘 宅 翟 窄

賊 肋 勒 北 克 黑 得 忒

白 百 柏 伯 麥 陌 脈 泊

薄 剝 摸

著 鑿 落 烙

肉 粥 軸 舳 妯 熟 宿 逐 燭

六 陸 衄

樂 藥 瘧 躍 鑰 覺 嚼 腳 角 削 學 雀

三 排除法

哪些字不是入聲字可以排除。比如：

現(xiàn)代漢語中帶鼻音韻尾“-n”“-ng”的字，古為陽聲韻，所以都不是入聲字；音節(jié)是“zi”“ci”“si”的都不是入聲字，因為來自古精組陰聲韻支（開口）、脂（開口）、之三韻；“er”韻（零聲母字）不是入聲字，因為來自古日母支（開口）、脂（開口）、之韻三韻；“uei”韻不是入聲字（古為陰聲韻）。

四 組詞法

將兩個最常用的入聲字組成一個常用的詞組，這比單獨記要容易得多。比如，我們可以看看下面這些詞組：

日月，出入，得失，學習，積極，北國，博客，克服，哭泣，獨立，急切，曲折，合適，激烈，壓迫，剝削，骨肉，黑白，碧綠，熄滅，惡毒，吃喝，襲擊，發(fā)達，決裂，物質(zhì)，德育，脫落，閱讀，結(jié)束，筆力，蟋蟀。

上面這32個詞組，都是由兩個最常用的入聲字組成的64個最常用的入聲字。

五 分類法

將最常用的入聲字按義類分門別類，這樣有利于快速記憶。

數(shù)字：一、六、七、八、十、百、億。

顏色：黑、白、碧、綠、赤、色。

材質(zhì)：鐵、石、木、竹、玉。

天體：日、月、雪。

建筑：屋、宅、室、壁、閣、闕。

身體：血、肉、骨、骼、發(fā)、目、額、舌、脖、肋、脊、腹、膝、腳、足、甲、角。

植物：菊、柏、桔、橘、栗、棘、荻、麥、核、稷、穡、木、葉、竹、植。

動物：虱、蟋、鯽、蝎、蝶、雀、鴿、鴨等（注意沒有大動物）。

六 諧聲偏旁類推法

有相同入聲字偏旁的形聲字，大部分可類推為入聲字。例如“鹿”可類推為麓、轆、漉、簏、塶、摝等。

“菐”可類推：噗、璞、濮、蹼、仆、鏷、擈、檏等。

“出”可類推：絀、黜、茁、詘、屈、窟、倔、掘、崛等。

“屋”可類推：握、渥、喔、幄等。

“白”可類推：百、伯、柏、拍、帛、泊、珀、迫、舶、魄等。

“復”可類推：腹、馥、覆、蝮、鰒、複、復、輹等。

“合”可類推：洽、盒、合、恰、答、搭、褡、塔、鴿、蛤、嗒等。

“各”可類推：格、恪、胳、洛、絡、貉、駱、烙、略、珞、落等。

“曷”可類推：葛、喝、渴、偈、遏、歇、褐、羯、蝎、揭、碣、謁等。

“甲”可類推：鴨、狎、押、鉀、呷、匣等。

“枼”可類推：喋、蝶、諜、牒、堞、蹀、碟等。

“弗”可類推：佛、拂、咈、怫、艴等。

“啇”可類推：滴、鏑、摘、敵（敵）、適（適）等。

“舌”可類推：活、括、刮、聒、鴰等。

“辟”可類推：僻、癖、霹、壁、璧、劈、甓等。

“畐”可類推：福、副、幅、輻、蝠、逼、愊等。

“及”可類推：汲、吸、趿、笈、級、圾等。

“月”可類推：朔、刖、膝等。

“甲”可類推：匣、呷、狎、柙、押、鴨、閘等。

“末”可類推：襪、抹、沫、秣等。

“夾”可類推：峽、狹、俠、硤等。

“戊”可類推：越、鉞、泧、樾等。

“匊”可類推：掬、鞠、菊、粷、曲等。

當然也有特殊的，如“莫”是入聲字，以它作偏旁的“摸、膜、漠、寞、幕、驀”是入聲字，而同樣以它作偏旁的“模、謨、饃”等卻是平聲字。

七 同音字辨記法

凡與下列字同音的字均為入聲字：直、十、及、鼻、笛、習、讀、竹、孰、局、足、筏、扎、雜、夾、伯、奪、國、茁、得、格、折、則、別、迭、潔、決、學、答、拔、匐、育、必。

八 詩詞押韻讀記法

如詞牌《滿江紅》《念奴嬌》《卜算子》《如夢令》等，這些詞格律要求押入聲韻。如岳飛《滿江紅》：

怒發(fā)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歇”“烈”“月”“切”“雪”“缺”“血”“闕”這些韻腳字都是入聲字。

九 方言對應規(guī)律辨記法

如果你的方言里是有入聲的（比如說江浙人或山西人、湖南人、華南人），那么，問題就很容易解決。在那些有入聲的方言里，聲調(diào)不止四個，不但平聲分陰陽，連上聲、去聲、入聲，往往也都分陰陽。像廣州入聲還分為三類。這樣只要把它們合并起來就是了，例如把陰平、陽平合并為平聲，把陰上、陽上，陰去、陽去，陰入、陽入合并為仄聲就可以了。問題在于你要先弄清楚自己方言里有幾個聲調(diào)。這就要找一位懂得聲調(diào)的朋友幫助一下。如果你知道本地聲調(diào)和普通話聲調(diào)的對應規(guī)律，已經(jīng)弄清楚了自己方言里的聲調(diào)，就更好了。

如果你是湖北、四川、云南、貴州和廣西北部的人，那么入聲字在你的方言里都歸了陽平。這樣遇到陽平字就應該特別注意，其中有一部分在古代是屬于入聲字的。至于哪些字屬入聲，哪些字屬陽平，就只好查字典或韻書了（凡在普通話里讀除陽平外其他三聲，而在這些方言里又讀作陽平的字多屬入聲）。另外在湖北、四川、云南、貴州和廣西北部，ai，ei，ao，ou等韻基本上沒有入聲字。凡普通話里陰平、上、去三聲字在西南方言里讀陽平的字多為入聲。

如果你是北方人，那么，辨別平仄的方法又跟湖北等處稍有不同。古代入聲字既然在普通話里多數(shù)變成了去聲，去聲也是仄聲；又有一部分變成了上聲，上聲也是仄聲。因此，由入聲變?nèi)ヂ暫陀扇肼曌兩下暤淖侄疾环恋K我們辨別平仄，都仍然是仄聲；只有入聲變平聲（陰平、陽平）的才造成了辨別平仄的困難。我們閱讀時，如遇著詩律上規(guī)定用仄聲的地方，而詩人用了一個在今天讀來是平聲的字，引起了我們的懷疑，可以查字典、韻書或古入聲字表來解決。我們專門編制了“古漢語入聲字今普通話讀平聲的常用字表”可供查閱記憶。參見下文。

總之，入聲問題是現(xiàn)代人辨別古詩詞平仄的唯一障礙。這個障礙有時可以通過查字典或韻書消除。但是如果掌握了辨別入聲字的方法，識別常見的入聲字就很方便了。而且，中國大約還有一半的地方是保留著入聲的，在那些地方的人們辨別平仄更是沒有問題了。

掌握了古代入聲字，就能更好地去欣賞體會古典詩詞的平仄韻味，如劉皂《渡桑干》：

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

無端更渡桑干水，卻望并州是故鄉(xiāng)。

“客舍并州已十霜”的平仄律式為“仄仄平平仄仄平”?！安ⅰ痹谶@里讀平聲bīng，并州是地名，在今天山西太原一帶?！吧帷薄笆眱勺质侨肼曌?，所以是仄聲。再如王維《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

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蕭關(guān)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大漠孤煙直”的“直”是入聲字。因為第五句不入韻，所以必須是個仄聲字。

上文已經(jīng)說過，古入聲字到今天普通話的變化是“入派四聲”，那么我們在寫作或欣賞古詩詞時，如果古入聲字是派到今天的上聲、去聲，那仍然是仄聲，不需要特別注意，但如果是派到今天的陰平、陽平，就要特別記憶，因為不注意就會影響平仄、影響押韻。所以下面就入聲字今變讀為平聲的字列表如下（見表1），以便于記憶。

表1 常見古入聲字今普通話讀平聲字表（按字母排列）

表1 常見古入聲字今普通話讀平聲字表（按字母排列）-續(xù)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