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敦煌
“這么說,女人是智慧的開始?而男人的智慧源于女人?”
如果說,我旅行前的腦容量是8G,那么現(xiàn)在它的容量估計已經(jīng)8T了……這是為什么呢?朕告訴大家,每次搭車,跟司機師傅的聊天,都是對朕大腦存儲器的摧殘性擴容。
這兩個多月來,通過聊天,我一文科生,搞懂了鋼管的冷拔和熱軋工藝,搞懂了煤礦開采的步驟和政府審批流程,搞懂了高爾夫球場草皮設計核心技術,搞懂了易拉罐的制作原理,搞懂了瑪瑙是硫酸鹽、玉是碳酸鹽、珍珠是氟化鈣,以及三價鐵離子和二價鐵離子在和田玉上成色的不同。
而從武威到敦煌這一路,司機大哥手握《圣經(jīng)》,口若懸河,口水也若懸河地講述,告訴我《圣經(jīng)》舊約中的創(chuàng)世紀篇,是歷史上最早的女權主義文獻?!
“手握《圣經(jīng)》,你就擁有了全世界!”司機師傅沖著窗外灑出這句話,就開著SUV揚長而去,留下我和阿正在敦煌的街頭,肆意凌亂……大哥,我不是不看《圣經(jīng)》,也不是不相信你說的話,可你還沒等我把放在你車里的帽子拿出來,你就急吼吼地把車開走,這樣真的合適么……
到達敦煌的頭一夜,我和阿正就喝了個酩酊大醉,因為拜把子。結(jié)金蘭這事兒起初是我跟阿正說的,阿正不缺哥,可我缺個弟弟,兒時的孤獨讓我渴望有個需要我的人,阿正理解我,所以遷就我,愿意成全我的這個念想。
結(jié)義酒,依照我們蒙古族的規(guī)矩,兩個人先得各自倒上一斤白酒,把煙灰彈進對方的酒碗里,一飲而盡。我跟阿正的把子酒就是這么喝的,然后……沒有然后了,只是到最后,我背著不斷呼喊著“小瑩”的二弟回到了青旅。別看阿正這小子個子不高,體重可不輕,累死朕了!更可恨的是,第二天酒醒后,我這位二弟,竟然忘了拜把子的事兒,被我一頓狂噴。
第二天,酒醒之后,我們?nèi)チ四呖摺?/p>
有一種地方,是我多年魂牽夢繞的密地,那就是戈壁,這也是我來敦煌的目的。我最初對戈壁的記憶是席慕蓉的《樓蘭新娘》,每每讀起這首詩,都好像能看到,那片金色沙漠的綠洲中,站在我夢中頭插鳥羽的新娘,肅殺、溫柔、美得脫塵。
此時,我站在莫高窟腳下,聽著風聲,仿佛聽到這座古城深沉的呼吸,和烏托邦中的新娘千年前的歌吟。
“啊……”突然,一聲刺耳的叫聲把我從歷史的幻想中拉回現(xiàn)實,猛一回頭,頓時石化。
“達瓦!竟然會在這里碰到你!”喊叫著向我奔來的,是我曾在上海工作時的同事:小宇。
還記得,第一次在公司見到她,我就對這個從美國留學回來,充滿了精氣神的短發(fā)女孩兒充滿了好感。那段時間,我經(jīng)常周末帶她去騎車,而她一有曲棍球比賽,便會邀請我去看,一來二去,我們喜歡上了對方,但我們太執(zhí)拗,又太自以為是,總覺著只要自己不退讓,全世界都會給我們讓路,我們太愛自己,甚至覺得給對方的愛哪怕多出一絲一毫,都會對自己吃醋,最終沒能走到一起。
“是啊是啊,有一年多沒見了吧,竟然會在這里碰上,真是好巧,小宇,你現(xiàn)在還好吧?”
“好著呢!吃飽,穿暖,睡得香,沒心沒肺,樂得自在,怎么?你想我啦?”小宇說著,抖了抖眉,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呵呵,算是有點吧,你……還在原來的公司上班呢?”
“嗯,是啊,這次是請年假出來的,你呢?”
“我啊,現(xiàn)在算是個職業(yè)驢友吧?!?/p>
“你還是那樣,跟胡楊一樣,就算死了千年還是頑固不化?!彼f得對,我是胡楊,生根在艱難的地方才能存活。
“對了,達瓦,跟你介紹下,這是我未婚夫,莊鑫,我現(xiàn)在曲棍球隊的隊長?!毙∮顡ё∨赃呉粋€男生的手臂,笑著跟我說。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小宇的身邊站著一位戴著眼鏡的壯碩男生,于是伸出手:“你好,我叫達瓦。”
“你好,我以前就聽小宇說過你的事跡,很佩服你,也很羨慕你,有時間多聊聊?!鼻f鑫禮貌地跟我握了握手,微笑著說道。
“額……好的……”我知道我該祝福他們,就像祝福每一對新婚夫婦一樣,但我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股莫名的嫉妒升騰而起,對眼前一臉和曦的大男孩提不起一絲好感。
“你要加油,千萬不要像我當年和小宇一樣無疾而終才好。”我知道我現(xiàn)在應該閉嘴,任何紅色的情緒都會影響我大腦對語言系統(tǒng)的約束,可我沒有做到。
“會的會的……”莊鑫面露尷尬,我卻暗自幸喜,旋即又悲傷得不能自已……難道我的自尊已經(jīng)到了要靠獵取他人尷尬才能獲得的地步了么?
“達瓦,我們先過去玩了,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后結(jié)婚一定要通知我!永遠支持你哦!”小宇說著,沖我嘟了一下嘴,便拉著莊鑫離開了。
“再……再見……”我揮了揮手,目送他們遠去,看著小宇淹沒在人群中,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緣起,便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你,而緣滅,則是我看到你,在人群中。
愛是一片綠洲,緩慢地生長,比帝國還要遼闊,還要緩慢。然而一旦將愛丟進沙漠,歲月便快速地腐蝕著那片綠色,把泥土與樹木風化成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流著淚頻頻回首,一步步穿越青春,去尋找下一片綠洲。
我曾想過無數(shù)與你重逢的場景,在一個皎潔的夜晚,在一個旭日東出的黎明,無論恰當與否,在每一個期待中的時刻,你的出現(xiàn)都將是這世間最美的風景。只是,今時今地,你已不再是我的樓蘭新娘。
“若真的曾經(jīng)那樣思念過/又如何能云淡風輕地握手寒暄/然后含笑道別/靜靜地/目送你,再次/再次的,離我而去?!?/p>
——席慕蓉《悲劇的虛與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