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納木錯
有一種水,只為遼闊而生,這就是納木錯。
為了逃票,徒步了四十公里。此時,坐在納木錯湖邊的碎石灘上,看著眼前的一切,我也是醉了,上蒼怎么舍得在這里用去這么多的藍色?。♂溽嘣诤c天空之間,我的心也被渲染成了湛藍。
無風(fēng),湖面靜默,我無聊地?fù)熘赃叺氖^打水漂。現(xiàn)在好多人都在抱怨景區(qū)太商業(yè),人太多,我覺得并不然。有人的地方便有需求,與其奢望純凈的景色跟心產(chǎn)生共鳴,不如只把風(fēng)景看作催化,試著讓心跟世界共鳴,不帶主觀色彩地將自己置身事外,把一人一物都看作旅行,你會收獲不一樣的世界。
卓妮兒是我在當(dāng)雄認(rèn)識的一個榆林大齡文藝女青年。初識,讓人感覺像一首“梨花又開放”,少了幾分陜北人的憨爽,多了些歲月沉淀的清澈。跟卓妮兒認(rèn)識的過程很奇葩,我當(dāng)時正在當(dāng)雄一家川菜館子吃飯,為了犒勞自己,點了兩個肉菜。卓妮兒走過來,笑呵呵地問我能不能一起拼飯,我當(dāng)然答應(yīng)了。當(dāng)她羞紅著臉坐到我面前的時候,頓時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姑娘?。∧阏媸俏矣H額吉?。?!說好的拼飯,你就端著碗米飯過來,這真的合適么……
吃飯的時候跟卓妮兒聊天才知道,她跟我一樣打算逃票進納木錯,于是我們決定搭伴一起干這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像卓妮兒這樣的女孩兒是永遠(yuǎn)不會老的。一到湖邊她就變身成好奇寶寶,到處感嘆。玩了一會兒,可能是累了,卓妮兒捧著一大把石頭坐到我身邊,也不理我,自顧自地擺弄起來。
這時,我注意到不遠(yuǎn)處有一個老人的背影,煢煢孑立,踽踽獨行,一席肅殺的紅色僧服隨風(fēng)展動。這時,老人彎下身子,跪倒在湖畔的碎石地上,俯下額頭,親吻水面,之后,掬了一捧水,輕輕打在自己臉上,趔趄地站起身子,再往前走。老人的動作很慢,慢到像是要用盡一生來完成這些動作。忽然,他一轉(zhuǎn)身,乜斜著眼睛看向我們,拈花一笑。那眼神仿佛能讓這無常世界,一眼成彩,一眼成灰。
當(dāng)看清老人的臉時,我震驚了。那個畫面就如鉛字一樣,深深印進我的腦海,當(dāng)時瞬間的恍惚和眩暈至今依然清晰。那是一張歐洲人的臉,深深的皺紋和高高的鼻梁勾勒出一副洗盡鉛華的蒼顏,深邃湛藍的眼睛中仿佛載著大海,翻滾進我的心里。老人向我們點了一下頭,我和卓妮兒如受“圣靈召喚”走了過去,坐到老人身邊。
“你們看這湖美么?”老人用英語問我們。
“美……美……”我的語言天賦,仿佛被點了穴一樣,膠著的雙唇再也發(fā)不出任何多余的修飾詞。
“你們是旅行者?”“嗯,是的?!薄拔耶?dāng)年和你們一樣,也受到感召,來到這里,就再也沒有回去。”
“您……您來納木錯多久了?”卓妮兒問道。
“唔……我想有十年了吧……”老人說完這句便看向?qū)γ娴难┥?,不再言語。我和卓妮兒坐在那兒,聞著老人身上混合著酥油和陽光的味道,心像面前的湖水一樣平靜。
這時,老人掙扎著站了起來,向我們微微鞠躬,我和卓妮兒趕緊回禮。然后,老人鄭重其事地從僧袍中掏出兩串佛珠,輕輕放到我們手里。
我和卓妮兒正不知所措,老人說話了,“能走到我身邊,你們就是佛。侍奉佛,是我的工作,是我的命運?!闭f完,老人轉(zhuǎn)身走進夕陽的余暉,一步一蓮花,好似前方既是來生,殘陽透過老人微微顫抖的身軀,被擰成一縷一縷。他就這樣從天而降,在我心頭抹出一池靜默,然后,靜靜地離開。
我愣在那兒,看著老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雙腳像注了鉛,一步也挪不動。那一刻,我的眼角濕潤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無數(shù)個矢量,拼命向外掙脫宿命的牢籠,可有多少人曾用過向內(nèi)的力量,去觀察生命的奇點?每顆人心都是一粒茶葉,現(xiàn)實將它不斷煎炒擠壓,掙扎只能將這粒茶葉越拆越碎,唯有遭遇熱水才能再次舒展芬芳。這一刻,我透過老人,看到了自己,那個平靜如許,跟隨內(nèi)心還未走遠(yuǎn)的自己。
湯顯祖說:“智致成圣,情極成佛”,這位老人便是一尊情極、愛極的佛。
佛說悟 真實不虛
佛說要有悟 真實不虛
佛說無處不悟 真實不虛
佛說悟中不悟 真實不虛
佛說不悟則悟 真實不虛
佛說真悟不悟 真實不虛
……
佛說一切 真實不虛
皆為悟
——《佛說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