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人生中最后一段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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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夏小姐之前，我從未想過結(jié)婚這件事情。

我對夏小姐說：“和你在一起，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段愛情了?！?/p>

她不置可否，只是說：“未來那么遠(yuǎn)，說這些都太早了?！?/p>

現(xiàn)在看來，我說對了，她似乎也沒錯。

我和夏小姐是在豆瓣上認(rèn)識的，我們在一個帖子里聊了幾句，我點開她的個人主頁，然后發(fā)現(xiàn)我們竟然有兩百多個共同愛好，包括電影、音樂和圖書。當(dāng)時我就驚呆了，要知道在此之前我連有超過一百個共同愛好的人都很少遇到，于是我毫不猶豫地給她發(fā)了豆郵。

我寫的是：注意看簽名檔，注意看共同愛好。

我們當(dāng)時一共有219個共同愛好。我的簽名檔是一句歌詞：“越過淡季、森林和電?！彼暮灻麢n也是一句歌詞：“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這是同一首歌，來自萬能青年旅店。

我們順理成章地就聊上了，微信那時候還沒有流行，我要到了她的電話和QQ，時不時地找她說幾句話。她偶爾還會在深夜里給我打電話，通常是生活中遇到了一些煩心事，我天南海北地給她講一些新奇好玩的事情，直到她沉沉入睡，我再掛掉電話。有的時候我都會產(chǎn)生一種情侶的錯覺，但是我們竟然都沒有見過面，關(guān)于這個問題，夏小姐的回答永遠(yuǎn)都是：“順其自然吧?！?/p>

所以，認(rèn)識三個月之后，我才第一次和夏小姐見面。

當(dāng)時她在一家咖啡廳里等我，我進(jìn)門后打電話問她具體位置，她站起來朝我揮手，面帶笑意，瞬間驚天動地。她比照片上更加好看，笑容溫暖而真實，如同十萬個太陽在我面前突然亮起。見到夏小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沒救了。

如果所有愛情故事的一開始都是我愛你恰好你也愛我的話，愛情就不會讓那么多人沉迷。

我愛上了夏小姐，可是她并不愛我。

我向夏小姐第一次表白就一敗涂地。當(dāng)時我們坐在江邊喝酒，她突然問我：“你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頭一陣慌亂，她壞壞地笑著，也不知道這句話背后到底有幾個意思。正好酒精強(qiáng)烈刺激著大腦，我索性順?biāo)浦?，說：“是啊，我喜歡你?！?/p>

還沒等我把這個命題展開來做進(jìn)一步的表述，夏小姐就扭過頭看著我，認(rèn)真地對我說：“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都不要喜歡我?！?/p>

我那剛剛撲騰出來的小火苗被一盆水直接澆滅，我說：“我就這么不招你待見??？”

夏小姐說：“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很好，會有好姑娘喜歡你的，但不是我，因為我不需要愛情?！?/p>

我猜想她說的一定不是真心話，怎么會有人不需要愛情呢？我們都需要愛情，就像我們都需要空氣和水。所以她讓我不要喜歡她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她的話也不足以阻止我繼續(xù)追求她。

找出答案并沒有花費太長時間，不久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她或許真的不需要愛情。

大概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生活的貧困，愛情對我而言意義重大，我總有一種讓自己沉溺于其中的浪漫情懷，愿意為了愛情而放棄自己的所有。后來我想，只是因為我所擁有的這一切來得太容易，在面對愛情與面包的選擇時，很多人都選擇了面包，這其實無可厚非。

夏小姐的家境并不好，父親染病臥床多年，還有一個弟弟在上大學(xué)，家里債臺高筑，盡管她非常努力地在工作，卻并不能使這樣的狀況變得好一點兒。所以，她試圖通過婚姻來扭轉(zhuǎn)自己的命運格局，我雖然不缺面包，但是她需要的是多得吃不完還能送人的面包，我并不在她的選擇范圍之內(nèi)。

從理論上來講，我應(yīng)該默默地退出夏小姐的生活并祝她幸福；從理論上來講，夏小姐美麗大方有才有貌，應(yīng)該會很容易找到一個她想要結(jié)婚的對象，從此過上她期望的生活。

可惜的是，盡管所有的邏輯都是對的，世間萬物永遠(yuǎn)都不會按照如此簡單的路徑來運行，無論我們把背后的道理分析得如何清晰透徹，我們依然下不好感情這盤棋，依然過不好自己的這一生。

夏小姐認(rèn)識了很多的有錢人，經(jīng)常坐著他們的豪車出去吃飯。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對能夠和夏小姐上床這件事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熱情，卻只有少部分人能夠流露出認(rèn)真交往的念頭，而這小部分人里，夏小姐還在嚴(yán)格地甄選著，期望找出一個能有靈魂共鳴的人。

夏小姐有時候也會坐著我的破捷達(dá)出去兜風(fēng)，我們從城市的夜色里穿過，她總喜歡打開車窗，攤開手掌，迎接著呼嘯而來的風(fēng)。

我對她說：“你就別做夢了，要有錢，還要和你產(chǎn)生共鳴，有這樣的人存在嗎？即使存在，你又遇得到嗎？”

她說：“萬一呢？誰知道呢？”

我說：“你還是考慮一下嫁給我算了，我保證，最多三年，我一定能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p>

她瞪了我一眼，說：“你也別做夢了，好好開車吧！”

她把頭靠在車窗上，喃喃念道：“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p>

那段時間我和夏小姐的關(guān)系就是如此，我們彼此知根知底，心照不宣，無話不說，像極了一對異性知己。但是在我的朋友看來，這是備胎與女神的關(guān)系。

朋友說：“這還不明顯嗎？她知道你喜歡她，你也知道她不喜歡你，但是你等待著有一天她會回心轉(zhuǎn)意，誰知道這一天會不會到來？她讓自己有路可退，你讓自己孤注一擲，如果最后有人受傷，這個人只可能是你?！?/p>

我說：“你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愛情，你不懂?！?/p>

其實朋友說的是對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我對她的感情變成了一只巨手，狠狠地卡住了我自己的喉嚨，進(jìn)退不得，呼喊不出。有的時候我甚至盼望她早點兒找到合適的人嫁了，然后我才能自我救贖，否則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懸著一口氣撐到最后。

希望總是要有的，萬一真的來了呢？

2

我是在那天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接到夏小姐電話的。那是一個小長假，我和幾個朋友正在川西徒步，當(dāng)時我們剛剛走了幾十里山路準(zhǔn)備扎營。

夏小姐說：“你在哪里？我想見你?！?/p>

我說：“我在川西呢，出什么事了？”

夏小姐“哦”了一聲，說：“那就算了，沒什么，你好好玩吧?！?/p>

還沒等我猜透其中的玄機(jī)，夏小姐的短信過來了，她說：突然覺得好累，好想借你的肩膀哭一場。

我知道，我一直等待的那一天到了。我發(fā)短信給她：我馬上往回走，你等我，明天晚上你就能看見我了。

我站起身來，暮色將至，群山巍峨，我和夏小姐之間隔了一千多公里的距離，我們走過來花了三天，而我要在一天之內(nèi)回去。我朝著夏小姐所在的東南方向，用偶像劇中男主人公的口吻默默說道：等我。

我迅速地打好背包，到最近的村莊詢問有沒有摩托能夠把我送到鎮(zhèn)上，打了好幾個電話，一個小時之后，一輛摩托從另外一個村子過來接我，三百塊錢談妥，四十多公里的山路，顛得我屁股失去了知覺，耳朵失去了聽覺。到達(dá)鎮(zhèn)上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九點鐘了，鎮(zhèn)上已經(jīng)沒有車開往新都橋。我站在路口搭車，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小鎮(zhèn)，星星亮了起來，經(jīng)過的車輛很少，基本上都不停。在路邊站了將近兩個小時之后，我終于搭上了一輛重型卡車，在凌晨兩點多鐘抵達(dá)新都橋，我敲開一家客棧的門，倒頭就睡。我只睡了三個小時，早上六點出門，在路邊等到了一輛開往成都的大巴車；318國道擁堵不堪，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大巴車被單邊限行困在雅安附近，放行遙遙無期；我隨即下車，打聽到可以從一條老路繞過去，于是我租了一輛私家車把我送到雅安，在車上和司機(jī)聊了聊，他同意用1200塊錢把我直接送到重慶。

司機(jī)問：“你這么急著要趕回去，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嗎？”

我說：“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等我?！?/p>

司機(jī)說：“是個姑娘在等你吧?！?/p>

我哈哈一笑，說：“是的?！?/p>

司機(jī)說：“年輕真好啊，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瘋狂過?！?/p>

我說：“你那時候做了什么瘋狂的事情？”

司機(jī)說：“那時候我在深圳打工，我喜歡的姑娘在新疆上大學(xué)，有一天在電話里她跟我說夢見我去新疆找她了，于是我第二天就請假買了火車票，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去見她，直接出現(xiàn)在她面前?！?/p>

我說：“最后呢，你們在一起了嗎？”

司機(jī)說：“沒有，后來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p>

他點燃一根煙，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悲喜，他還是會懷念吧，我想。

到重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夏小姐在我們常去的江邊酒吧等著我。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或深情相擁，夏小姐出奇地平靜，她的生活中一定是出現(xiàn)了某些變故，但是她只字未提，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我向她講述著旅行路上的際遇，她微笑地聽著，慢慢地喝酒，我們一直聊到凌晨一點，我把她送到樓下，她突然問我：“你愛我嗎？”

我愣了一下，說：“我當(dāng)然愛你，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她說：“是真心的嗎？二十年后，我已經(jīng)年老色衰了，你還是會愛我嗎？”

我說：“會的，因為我愛的是你那顆和我能夠共鳴的靈魂?！?/p>

她說：“可是我不敢相信你怎么辦？我不相信愛情?！?/p>

我說：“時間會證明一切?！?/p>

時間的確能夠證明很多東西，證明真心或假意，但是如果這個時間足夠長，會證明一切都是虛妄。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發(fā)了一首詩給夏小姐，是我在那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上搭車時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