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自立

怎樣思想,就有怎樣的生活 作者:愛默生 著;金雨 譯


相信自己的思想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內心深處認為對你有益的東西,一定對一切人都適用——這就是天才。

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我有幸閱讀了一位杰出的畫家所寫的幾首詩歌。它們新穎極了,不像那些庸俗陳舊的詩歌,說來說去,總是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我們先不要對作品的題材說三道四,因為,敏感的靈魂總能夠從字里行間聆聽到一種真實的告誡。與這首詩歌所包含的任何思想相比,它所洋溢出來的感情更加彌足珍貴。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內心深處認為對你有益的東西,一定對一切人都適用——這就是天才。如果你把埋藏在心底的信念說出來,那么,很快,它一定會成為人世間最普遍的感受,因為,最內在的在合適的時候也會搖身一變而成為最外在的——我們呱呱墜地時的思想,一定會在“最后的審判”的號角聲的吹拂下回到我們的耳朵邊。

盡管每個人對心靈的聲音都非常熟悉,但是,我仍然認為,摩西、柏拉圖和彌爾頓的最大貢獻就在于他們蔑視書本和傳統(tǒng),不是自己想到的東西不說。一個人應當學會感受和觀察從自己內心閃過的靈魂的微光,而不是盲目地去追逐詩人和圣賢在天空中游蕩的光影??墒?,現實卻令人失望,因為最通常的情況常常是:人們擅自摒棄了自己的思想,就像丟棄骯臟的垃圾一樣,就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東西。而在那些天才的每一部作品中,我們都會發(fā)現我們如棄敝屣般拋棄的思想:它們帶著某種久違了的威嚴,又回到了我們身邊。

偉大的藝術作品對我們的教益不過如此而已。它們告誡我們:當對方氣焰囂張、眾生喧嘩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平心靜氣、堅定不移地堅持我們自己的印象。否則,到了明天,一位陌生人將會說出我們一直感覺和思想著的東西,而他也必將因此而一舉成名,而我們,卻不得不從別人那里“進口”我們自己的見解,而且感到羞愧難當。

我們每個人在求知期間,總有一天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嫉妒等于無知;模仿無異于自殺;一個人不管好壞,必須把自己看作自己的命運;雖然廣闊的宇宙不乏善舉,可是若不在自己得到的那塊土地上辛勤耕耘,一粒富有營養(yǎng)的糧食也不會自行送上門來。實際上,蘊藏在他身上的力量非常神奇,因為除了他本人,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神通,而且,如果不經過親身實驗,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樣的本領。一張面孔、一個人物、一件事實,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可是,在另一個人眼中,卻什么印象也沒有,這不是無緣無故的。我們無法否認,在這種記憶的雕刻中隱含著一種命中注定的和諧。

眼睛必須被安置在光線應當照到的地方,只有這樣,它才能夠看到那道光線。毋庸諱言,我們還要善于充分地表達自我,而且,往往對自己所代表的那種神圣的觀念感到羞愧。我們應當勇敢地認為,這種源于我們自身的觀念是非常適當的,而且一定會產生良好的效果,因此,我們應該忠實地傳達它們。不過,我們應該記住:上帝是不愿意讓懦夫來闡明他的功績的。

一個人只有全心全意地工作,才能體味到靈魂的寬慰和快樂;如果他說的或做的并非如此,那么,他將得不到任何的安寧。他所得到的,不過是一種沒有解脫的解脫。還在萌芽之中,他的天才就拋棄了他;沒有靈感的眷顧,就沒有發(fā)明、沒有希望,就像沒有陽光就沒有光明一樣。

信賴你自己吧

我堅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東西就是正確的,而凡是違背我性格的東西就都是錯誤的。如果一個人能夠堅持自我,那么,這可真夠偉大的。

信賴你自己吧:每一顆心靈都隨著造化的琴弦而顫動,順從天意,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勞作。接受由你的同代人所構成的社會,接受種種事件之中的關聯。偉大的人物向來都遵循此道,而且,總是像孩子把自己托付給父親一樣,把自己托付給他們時代的天才,以表明心跡:絕對可信的東西就隱藏在他們的心中,而且通過他們的手在活動,在他們的存在中起主導作用?,F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必須在那些最高尚的心靈那里接受那相同的考驗命運,而不要躲在角落里,做哭哭啼啼的幼兒和病夫,或者,在革命的號角即將吹響的時候臨陣脫逃,做可恥的懦夫。請記?。何覀兪穷I導,是拯救者,是恩人……那么,聽從全能者的召喚,向著混沌和黑暗挺進吧!

關于這一點,大自然通過兒童、嬰兒甚至牲畜的面孔和行為給了我們神奇的啟迪:在他們那完整的赤子之心中,那種分裂和叛逆的精神,那種對一種感情不信任的態(tài)度(因為我們的算術已經計算出對抗我們目的的力量和手段),沒有任何的藏身之地。他們的眼光還沒有被馴化,所以,當我們盯著他們的面孔看時,反而是我們先惶恐不安起來。幼兒不順從任何人:人人都得順從他,所以,當大人逗著嬰孩玩耍時,一個嬰孩會使四五個大人變成嬰孩。同樣,上帝也使青少年和成年人渾身朝氣蓬勃、神采奕奕,使他令人羨慕、和藹可親,使他的要求不容忽視,如果他愿意尊重自己的話:這是他們應得的禮物!

我警告你,不要因為青年人不能跟你我講話,就認為他們沒能耐。聽,在隔壁的房間里,他的聲音是多么的清楚而擲地有聲。他知道怎樣跟他的同齡人講話。不管是羞怯,還是大膽,他們總有自己的辦法,使我們這些所謂的長者變得無關緊要。

小孩子們從來就不會為吃飯穿衣而發(fā)愁,而且,他們像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老爺一樣,從來不會做點什么或者說點什么去討好他人,這種泰然自若的氣質,正是健康的人性態(tài)度的自然流露。在客廳里,孩子們就像劇院里廉價座位上的觀眾,無拘無束,不負責任,躲在自己的地盤里,從容地觀察著那些從眼前經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而且,以自己迅捷、簡明的方式對他們的功過得失進行現場打分、宣判:他們有的好,有的壞;有的十分有趣,有的愚蠢透頂;有的能言善辯,有的巧言令色、讓人討厭。這些孩子們,他們從來就不考慮所謂的后果,也從不計較什么得失,所以,從他們那里傳來的判決,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真誠、獨立的判決。你得討好他,可他卻不討好你。

可是,對成年人而言,這一切無異于無理取鬧。可見,成年人已經被自己意識的警察牢牢地看管起來了。一旦他有什么顯赫的行動或言論,立刻萬眾矚目、千夫所指,有的贊美、有的辱罵、有的同情、有的嫉恨,而這,就是加在他身上的無形牢籠。對他們的感情,他無法置之不理,而且,他還必須謹慎地考慮他們每個人的具體情感,所以,他舉步維艱??墒?,這里沒有忘川之水供他痛飲!他多么想恢復自己的清白之身和中立地位啊!所以誰能夠沖破這種種誓約的牢籠,或者雖已履行,現在又能以原來那種不受影響、不囿偏見、不受賄賂、不畏強暴的赤子之心來履行,誰就一定正氣浩然、令人敬畏。他常常對目前的事態(tài)發(fā)表見解,這些見解顯然不是出于一己之私見,而是為了公益的警世通言,所以,即使他的語氣再溫和,也總是如雷貫耳,令人聞之生畏。

這些,是我們離群索居時聽到的聲音,可是,一旦我們邁出自己的小天地,進入闊大的世界之中,這些聲音就逐漸微弱,乃至無聲無息。社會是一家股份公司,他要求每個成員都遵從契約,達成協(xié)議:為了向每個股東提供標準化的食品,就必須取消進食者的自由和教養(yǎng)。所以,它對每個成員的陽剛之氣都恨之入骨,時時刻刻都在密謀著、策劃著,準備對抗、壓制他們的陽剛之氣。在社會之中,最求之不得的“美德”是順從,而自助則是它所最深惡痛絕的“惡魔”,也就是說,社會喜歡的不是陽光之下的真情實況和生機勃勃的創(chuàng)造者,而是那些死氣沉沉的名義和陳規(guī)陋習。

所以,如果誰要做頂天立地的真人,就決不能做循規(guī)蹈矩的順民;誰要想獲取不朽的光榮,就決不可被空洞的所謂善的名義所拘禁,而是要放下包袱,開動機器,動用自己所有的智慧,弄清楚它到底是善還是惡,或者是什么其他不分善惡的東西。總而言之,除了洗滌自己的赤子之心以外,并沒有什么神圣的事業(yè)。如果你能夠揭竿而起,來一番轟轟烈烈的自我解放,從而得以回歸自我的本原,那么,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你一定會贏得全世界的贊同,盡管單個的人可能會嫉恨你。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位所謂的良師益友總是用教會那古老的教條來糾纏我,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絮絮叨叨的說教聲,然而,我記得更清楚的卻是我那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說,如果我是完完全全按照內心生活的話,那么,那些神圣的傳統(tǒng)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我的朋友是個耐心的人,他循循善誘地啟發(fā)我說:“也許這些沖動是從魔鬼那里來的,而不是從上帝那里來的呢?”我回答說:“我看未必。不過,如果我們是魔鬼的孩子,那就讓我過魔鬼的生活好了?!?/p>

對我個人而言,除了我天性的法則以外,再也沒有什么神圣的法則。所謂的好與壞,不過是一些障人眼目的名目,今天可以用在這里,責備這個人,而明天,同樣的東西,又可以用在那里,贊美另外一個比較幸運的家伙。我堅信,凡是符合我性格的東西就是正確的,而凡是違背我性格的東西就都是錯誤的。如果一個人能夠堅持自我,在所有的反對勢力面前仍然不為所動,我行我素,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虛無,而只有他是宇宙中的例外,那么,這可真夠偉大的。

一想到我們輕而易舉地就向標記和虛名、向大社會和死體制舉手投降且俯首稱臣,我就感到無地自容。那些舉止得體、談吐優(yōu)雅的個人對我的影響、震動也許并不總是恰到好處的,所以,我應當雄赳赳、氣昂昂地走路,千方百計說出粗獷的真理。假如惡意和虛榮的魔鬼,穿著慈善的外衣來到你守衛(wèi)的大門前,你會放它們通行嗎?如果一個憤怒的、一意孤行的人僭取了恢弘的廢奴事業(yè),帶著來自巴巴多斯的最新消息來找我,為什么我不應該對他說:“疼你自己的孩子去吧,疼你的伐木者去吧:要和善、謙虛,要有那種風度,千萬不要用這種對上千英里之外的黑人表現出的難以置信的軟心腸來粉飾你那咄咄逼人的野心。你對遠處的愛就是對家里的恨?!蔽耶斎恢?,這樣向人致意顯得粗暴無禮,可是,我堅定地相信,真話比假仁假義更得體。你的善良必須要有點鋒芒——否則就等于零。仇恨論在嗚咽哀鳴之時,一定要把自己裝點成花枝招展的仁愛論,事實就是如此。

當我的天才召喚我的時候,我就會避開父母妻子和兄弟。我要在門楣上寫上“想入非非”幾個大字。我希望最終的結果要比想入非非好一點,可是,我不能把一天的光陰都耗費在無聊的解釋上面。別指望我會喋喋不休地向你們解釋我為什么想群居或為什么想獨處的原因。也不要像眼下的那些善人所做的那樣,給我講什么我有義務改變所有窮人的處境。難道他們是我的窮人嗎?我告訴你吧,你這愚蠢的慈善家,我是不會把一分一文的錢送給那些不屬于我、又不包括我的人的??墒?,有一個階層的人,由于有種種精神上的共鳴,我卻樂意為他們效勞,可以由他們隨意調遣,為了他們,如果必要的話,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晌揖褪遣桓赡隳敲糠倍嗟牧畠r慈善活動;不搞那愚人學校的教育;不建造那徒勞無益的教堂,況且這些虛偽的教堂現在已經夠多的了,而且都沒有什么用場;不給酒鬼們施舍;不搞那千重萬疊的救濟團體;——雖然我不得不不無羞愧地承認:有時候,我也不得不破費一塊錢,可那是一塊缺德的錢,不久以后,我就會有勇氣拒絕的。

保持自己遺世獨立的個性

偉人之所以是偉人,就在于他在大庭廣眾之中依然完好地保持了自己遺世獨立的個性。

按照目前流行的標準,與其說規(guī)則就是美德,毋寧說例外才是美德。不要總是把一個人和他的德行攪和在一起,他們并不是一回事。人們行善做好事,譬如見義勇為、樂善好施等,沒有什么好奇怪的,這就像他們如果不參加日常的游行就一定要交錢補過一樣。干這種事情,是人生活在世界上的一種裝飾或賠禮——就像病號和精神病患者必須交納昂貴的膳食費一樣。他們的德行就是贖罪苦修。

我可不想贖罪,我只想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生活是為了生活本身,而不是為了別人的觀瞻。我不愿生活光怪陸離、動蕩不安,為了過一種真實、平等的生活,我倒寧愿降格以求。我要的是健全甜美的生活,而不需要規(guī)定飲食和放血。我要的是“你是一個人”這樣的聲明,而不是撇開人只講他的行動。我知道,無論我是做出這些所謂的高明行動,或者是避免做出這樣的高明行動,對我本人來說,并沒有任何區(qū)別。我不愿意在我已經擁有固定權利的地方再出錢購買特權。雖然我才疏學淺,但我卻實際存在著,因此,我不需要為了使我自己安心,或者是為了使我的伙伴安心,而需要別人的保證才能生活。

我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與我有關的事情,而不是別人想要我做的事情。無論是在實際生活中,還是在精神生活中,這一規(guī)定都一視同仁,所以,完全可以用它做標尺來衡量偉大和渺小。因為,你總是發(fā)現一些這樣的人,對你的職責,他們認為自己了解得比你自己了解得還要清楚,因此,這一規(guī)定就顯得更加嚴酷了。在茫茫人海中,按照世人的觀點生活很容易;在離群索居時,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也并不困難;可是,偉人之所以是偉人,就在于他在大庭廣眾之中依然完好地保持了自己遺世獨立的個性。

為什么我反對你們順從那些腐朽墮落的習俗呢?因為這樣沒有任何的益處,而只會分散你的注意力,使你碌碌無為。它浪費你寶貴的時間,使你在人們的腦海中印象模糊不清。如果你維護的是一座僵死的教堂,如果你是在替一個僵死的社會在賣命,跟在一個大黨的屁股后面,要么投政府的反對票,要么投它的贊成票,就像無能的管家婆一樣,總是在擺弄別人的餐桌……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始終生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中,人們就很難發(fā)現真正的你。而且,在這樣的生活中,多少寶貴的精力悄悄地溜走了。然而,只要做你自己的工作,不管它是高貴的工作,還是平凡的工作,人們就會了解你。只要做你自己的工作,你就會逐漸地充實你自己。作為人,我們必須考慮這樣的事情:順從這種無聊的把戲,完全是在同生活捉迷藏,而我們本來是應該投入到生活中去的。只要不是傻瓜,誰都會知道這里面千篇一律的鬼把戲。譬如,如果我知道了你的派別,在你還沒有開口說話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的論調。再比如,我曾經聽說一位牧師把該教會制定的一種制度的權宜之計宣布為布道的題目,我早就知道了,在他那陳腐的嘴巴里不會吐出一句新鮮自然的話來。盡管他巧舌如簧,把制定制度的根據說得天花亂墜,我也知道,他決不會按照自己所說的去做一丁點的。我敢保證,他只看問題的一個方面,也就是教會允許看的那個方面,而且,他不是作為一個個人去看的,而只能作為一個教區(qū)牧師去看。難道我不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受聘的律師,在法官席上的那些派頭,都不過是無聊透頂的裝腔作勢而已。

唉,大多數人已經作繭自縛了,用一塊庸俗的手絹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把自己拴到某一個通用的觀點上。這種順從不僅使他們在幾件事情上弄虛作假,編造幾句謊言,而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弄虛作假,胡說八道。所以,他們的每一個真理都不怎么真,他們的二不是真正的二,他們的四也不是真正的四。因此,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使我們懊惱萬分,我們不知道該從哪兒著手,叫他們改邪歸正。與此同時,本性也急不可待地給我們穿上我們所依賴的黨派的囚服,我們逐漸長成了只有一副面孔,一種身材,漸漸地學會了最溫順表情的蠢驢。特別是那種禁欲修行的經歷,它也成功地在一般歷史中大顯身手。對了,我指的就是“那頌揚的蠢臉”,那強裝的笑容,那是我們在跟人相處時、在我們毫不感興趣的話題中搭訕時裝出來的。肌肉不是自然地活動,而是由一種低劣不堪、專橫跋扈的力量撥弄著,皮笑肉不笑的,緊緊地繃在臉上,心里實在不是滋味。

我們?yōu)槭裁匆蓄^腦

如果拘泥于一成不變的陳規(guī)陋習,那么偉大的靈魂就永遠一事無成,或者說,就永遠不會產生偉大的靈魂。

有一點我們必須說在前邊,由于你桀驁不馴、特立獨行,為庸俗的陳規(guī)陋習所支配的世人一定對你吹毛求疵、橫加指責。因此,我們就要學會相面,懂得如何去判斷一張慍怒的面孔。無論是在大街上,還是在朋友的客廳里,這樣遺世獨立的人一定會遭人橫眉冷對。可是,如果這種反感,也像他自己的一樣,來源于輕蔑和反抗,他不妨垂頭喪氣地回家了事??墒牵诖蠖鄶禃r候,群眾慍怒的面孔,同他們欣喜的面孔一樣,并無深沉的原因,而是像秋風中的玉米一樣,隨著風向而變化,受報紙的操縱而轉換。

然而,我們還要清楚一點,群情激憤比議院或學府的不滿要可怕得多。對一位閱歷深沉、性格堅強的人來說,忍受有教養(yǎng)的階級的憤怒倒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因為,他們是一群膽小怕事的動物,所以,他們的憤怒也總是有理有節(jié)、按部就班的,因而不堪一擊。然而,如果在他們陰柔的怒火之外,再加上大眾不滿的干柴的話,如果在陰風的煽動之下,無知貧窮之輩也燃燒起來的話,如果社會底層愚昧野蠻的勢力也被激發(fā)起來,咆哮號叫、齜牙咧嘴,那就需要寬大的襟懷和宗教的修養(yǎng)大顯神通,把它當作區(qū)區(qū)小事來對待了。

還有另一個恐懼使我們不敢自信,那就是我們總是要求前后一致。我們往往把我們過去的言行奉若神明,因為,在別人的眼里和心里,除了我們過去的行為之外,再也沒有另外的資料來推算我們的軌跡,而且,一般來說,我們也不愿意使他們大失所望。

可是,我們必須追問一句:為什么我們要有頭腦呢?為什么你總是把記憶的尸體拖來拖去,作為現實的例證呢?好像你害怕你在某個公共場合發(fā)表的言論與你的記憶自相矛盾,可是,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因為我們并不是為記憶而生活的啊!而且,智慧的一個標準似乎就是決不一味地遷就你的記憶,甚至也不信賴純記憶的行為,而是把記憶帶到眾目睽睽的現在進行審查、鑒定,并永遠生活在一個新的時代里。在你的形而上學里,你已經拒絕把上帝人格化的舉動:然而,當靈魂的種種虔誠意向到來之時,那就全心全意地服從它們好了,盡管它們竟然給上帝賦予了形體和色彩。就像約瑟把他的衣裳丟在淫婦的手里那樣,丟開你的理論逃跑吧。

那種愚蠢的一貫性是小政客、小哲學家和小牧師們頂禮膜拜的神靈,而追根究底,它不過是渺小心靈上的惡鬼。如果拘泥于一成不變的陳規(guī)陋習,那么偉大的靈魂就永遠一事無成,或者說,就永遠不會產生偉大的靈魂。如果是這樣,那他還不如去關心墻壁上自己的影子呢?,F在你有什么想法,就用斬釘截鐵的語言說出來吧,明天再把明天的想法用斬釘截鐵的語言說出來,盡管它可能跟你今天所說的每一件事情都自相矛盾——“啊,那你一定會遭人誤解!”——不過,難道遭人誤解就那么糟糕嗎?畢達格拉斯被人誤解過,蘇格拉底、耶穌、路德、哥白尼、伽利略、牛頓……凡是有過血肉之軀的每一個純潔和智慧的精神都莫不如此。要偉大就要遭人誤解,要偉大就不要畏懼別人的誤解。

誰也不能違反天性

水滴石穿,性格的力量是在不斷的積累中形成的,從前的美好歲月就是我們今天最好的儲蓄。

我想,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們誰也不能違反自己的天性。他意氣風發(fā)的精神來源于他存在的規(guī)律,猶如安第斯山和喜馬拉雅山,盡管它們峰回路轉、重巒疊嶂,可是,在地球的曲線中,它們不過是滄海一粟,仍然顯得微不足道。無論你怎么估價、考驗一個人,都不怎么過分:一個人的性格就像一節(jié)離合體或亞歷山大體詩歌——不管是把它順著讀,倒著讀,還是斜著讀,拼出的字都是一樣的。

上帝允許我過這種令人愉快、表示懺悔的林中生活,在這樣的生活中,讓我既不瞻前,又不顧后,只是把我真誠的思想逐日記錄下來,我毫不懷疑,人們將會發(fā)現這種思想對稱和諧,盡管我無意如此,也看不出它具有這種性質。我的書應當散發(fā)出松樹的芳香,回響著昆蟲的鳴叫,我窗前的燕子也應當把它嘴上銜的線頭、草莖編織到我的網里。我們是什么樣子,別人也會把我們看成什么樣子。性格的教育作用遠在我們的意志之上。人們總以為他們僅僅借助于外部的行為來傳達他們的善與惡,殊不知善或惡每時每刻都在散發(fā)著一種氣息。

盡管現實變化萬端,人類的行為也千變萬化,但是,卻總有一種一致性貫穿其間,就像一根絲線把眾多凌亂的顆粒連接成一根項鏈一樣,這樣,人類的每一個行動在關鍵時刻都顯得誠實而自然。因為,不管人們的行為怎樣的千差萬別,但是由于總是出于一個共同的意愿,因此,仍然非常和諧地貫穿在一起。在思想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定的高度時,那種微妙的差異就不足為道了,一種共同的趨勢把它們連為一體了:最好的船只的航程也是曲曲折折的,可是,如果從遠處看這條航線,它就變得筆直,接近了平均的趨勢。

你不用滔滔不絕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辯解,你真正的行動就是最能言善辯的嘴巴,它不僅會把你自己的一切解釋得清清楚楚,而且還會把你其他真正的行動解釋得明明白白。而你的順從卻使你變成啞巴,讓你什么也解釋不清楚。獨立行動吧,你的一切作為都會一一證明你是正確的,而偉大,則必須求助于未來。如果你今天堅定不移,把事情做對了,并且對人們的眼光置之一笑,那說明你以前一定做對了很多事情,為的就是在現在為自己辯護。不管將來如何,現在把事情做對。如果你能夠永遠蔑視外表,那你永遠都可以把事情做對。

水滴石穿,性格的力量是在不斷的積累中形成的,從前的美好歲月就是我們今天最好的儲蓄。是什么造成了議會和戰(zhàn)場上的英雄們的威嚴,它是如此令人心潮澎湃?我可以回答你們:是對昔日一連串偉大歲月和勝利的自覺意識!這些偉大的歲月和勝利合成一束光輝,把奮勇前進的行動者照亮。他好像由一隊看得見的天使護送著。正是這種東西把雷霆送進了查塔姆伯爵的聲音,把威嚴送進了華盛頓的舉止,把美國投進了亞當斯的眼簾。對我們來說,榮譽令人肅然起敬,因為它不是曇花一現的東西。它一直是古老的美德。我們之所以今天崇拜它,就因為它不屬于今天。我們熱愛它,我們敬仰它,因為它不是捕捉我們的熱愛與敬仰的陷阱,而是能夠自力更生,因而具有一種古老純潔的血統(tǒng),即便表現在一個青年人身上,也是如此。

讓順從見鬼去吧

作為一個真正的人,我們一定要頂天立地,使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無關緊要。每一個真正的人就是一個起因、一個國家、一個時代。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聽到“順從”這個糟糕的詞語。就讓我們從現在開始,把它們扔進垃圾桶中去吧,讓它們回到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去,滿目骯臟,并且變得荒誕無稽。從此以后,讓我們心蕩神馳的不再是開飯的鑼聲,而是斯巴達橫笛美妙的吹奏。讓我們再也不要點頭哈腰、賠禮道歉了。一位偉大的人物要來我家就餐,我無意討好他,我倒是希望他應當想辦法討好我。我要站在這里維護人性,盡管我想讓它慈悲為懷,但我更要使它真心誠意。讓我們冒天下之大不韙,譴責當代那種圓滑平庸、沾沾自喜的作風,并把已成為一切歷史結論的事實擲到習俗、貿易和公司的面前:哪里有人做事,哪里就有一個偉大負責的思想家和活動家在工作;一個真正的人不屬于別的時間與空間,而是萬事萬物的中心。

哪里有人類,哪里就有大自然。他衡量你,衡量一切人,衡量一切事物……在一般情況下,每看到一個社會上的人,我就會聯想到某件其他的事情,或者某個其他的人。而性格和真實,卻不會使你聯想到任何其他的東西,因為它們本身就是天地萬物。作為一個真正的人,我們一定要頂天立地,使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無關緊要。每一個真正的人就是一個起因、一個國家、一個時代。他需要無限的空間來搭建他偉大戲劇的舞臺,他需要無限的時間來表演他偉大的戲劇,他需要無數的隨從來襯托他偉大的事業(yè)……而子孫后代,就是他綿延不盡的隨從,緊緊地跟隨著他的腳步,聽從著他無聲的號令!

一個名叫愷撒的人誕生了,他順應時世,縱橫捭闔,多少年之后,我們就有了一個羅馬帝國?;秸Q生了,千千萬萬個心靈在他天才的光輝哺育下成長,忠于他的天才,久而久之,人們竟然把他和美德與人的潛力混為一談了。一種制度就是一個人延長了的影子,正如古代隱修會之于獨修者安東尼,宗教改革之于路德,貴格會之于??怂?,衛(wèi)理公會之于衛(wèi)斯理,廢奴運動之于克拉克森。西庇阿被彌爾頓稱之為“羅馬的巔峰”。一切歷史很容易把自己分解為少數幾個堅強認真之人的偉大傳記。

那就從現在開始,讓我們重新認識自己的價值,讓我們不再做萬事萬物的奴仆,而是把它踏在自己的腳下,做自己的仆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為我們而存在的,所以,就讓我們放開手腳,建功立業(yè)吧!再也不要像慈善堂的孤兒、私生子、或愛管閑事的人那樣,探頭探腦、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然而,這樣的情形也并不少見:當一個普通人在大街上或者廟宇里看見一座高塔或一尊大理石神像時,就感到一種渺小的感覺從自己的心中油然而生,就覺得自慚形穢,因為他發(fā)現,與造塔和雕像的本領相比較,自己似乎一錢不值。在他看來,一座宮殿、一尊雕像,乃至一本有價值的書,都具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岸神氣,很像一套裝飾華麗的用具,似乎對他質問道:“你是什么人呀,先生?”其實,他忘記了最根本的一點:這一切都是歸他所有,都是他的仆從和用具,它們要邀請他的光顧,祈求他施展本領把它們據為己有——那幅畫在等著我去鑒定呢,不是它在向我發(fā)號施令,而是我決定它是否值得稱贊。

有一個老少皆知的寓言,說的是一個酒鬼,爛醉如泥地躺在街上,被人抬到公爵府中,先給他梳洗、打扮,然后再把他安頓到公爵的床上。等他醒過來后,儼然被當作一位公爵,人們極盡阿諛逢迎之能事,并且向他保證,他一度顯得神志不清。這個寓言之所以受人歡迎,就是因為它惟妙惟肖地刻畫了人的處境:人生在世,就是一名醉鬼,然而,有的時候會清醒過來,運用他的理性,發(fā)現自己原來是一位真正的王子。

我們的想象欺騙了我們

一旦平民百姓按照獨到的見解行事,光輝就要從國王的冠冕上轉移到志士仁人的布衣上了。

人們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見解,以為讀書是高人一等的事業(yè),可是,在我看來,讀書等于行乞和寄生。是歷史中的想象欺騙了我們。國王和貴族,權力和莊園,比起那些小門小戶的人家和日常工作中諸如約翰和愛德華的小百姓來,是一些更加堂皇的字眼,可是,生活當中的事情對二者來說卻是相同的,二者的總數是一樣的。為什么要對阿爾弗雷德、斯堪德貝和古斯塔夫等奉若神明呢?就算他們功德蓋世吧,難道他們窮盡了天下的恩德?今天,個人的得失全靠你個人的行為,就像以前要靠追隨他們的舉世矚目的腳步一樣。一旦平民百姓按照獨到的見解行事,光輝就要從國王的冠冕上轉移到志士仁人的布衣上了。

這個世界一直被國王們引導著,他們好像法力無邊的磁石,不僅吸引著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而且還吸引者其他國家的注意力。這個巨大的象征諄諄教導我們說:人們應當相互尊重,而國王,那高尚而偉大的業(yè)主,卻按照自己的律法在人們中間活動著,制訂著衡量事物的標準。誰做了好事,他會用榮譽表揚你,而不是用金錢獎勵你,并且以朕代法,指揮一切。對于上面的種種做法,人們往往聽之任之。他們的行為所體現出來的耿耿忠心,就像一種象形文字一樣,盡管這是一種模模糊糊的意識,大家卻用它象征著他們自己的權利和體面,以及其他每個人的權利和體面。

一旦我們追根究底,追溯自信的根源,那么,一切原始行為中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無窮的魅力就迎刃而解了。那受信賴的人是誰?那種普遍的依賴的原始“自我”又是什么?為什么那沒有視差、沒有可測元素、使科學為之茫然的星星,把美的光芒甚至射進了最猥瑣卑劣的行為中呢,只要那里露出些微獨立的痕跡?它的性能又是什么呢?

這種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追究使我們撥云見日,正本清源:原來,那既是天才的本質,也是美德和生命的本質之所在,通常,我們用“自發(fā)性”和“本能”來命名它們。這種基本的智慧,我們把它叫作“直覺”,爾后的教導,則都是“傳授”。在那種深邃的力量中,也就是在那無法分析的終極事實中,萬事萬物發(fā)現了它們共同的根源。因為,在靜謐的時刻里,生存感從靈魂中冉冉升起,而我們卻懵懂無知。它就是我們,我們就是它,它跟萬物,跟空間,跟光,跟時間也沒有任何區(qū)別,而且,如果說有什么區(qū)別的話,它們只不過是同一棵造化之樹上開放的不同的花朵而已。顯而易見的是,它們同根同源。

我們,這些萬物的靈長,宇宙的精華,先分享了萬物賴以存在的生命,然后把萬物看成自然界里的種種現象,而忘記了我們和它們具有同一個起源。這就是行動和思想的基點。這就是只有不信上帝者和無神論者才予以否認的賦予人智慧的靈感之肺。我們躺在無邊的智能的懷抱里,它使我們成為它的真理的接受器和它的活動的器官。當我們發(fā)現正義、發(fā)現真理時,我們不主動做任何事情,而只是讓它的光輝通過而已。要是我們問這從何而來,要是我們企圖窺探造成萬物起因的靈魂,一切哲學就都成為難解的謎團了。只有它的存在或不在才是我們的智慧能夠證實的一切。每個人都可以區(qū)別他心靈有意的行為和他無意識的知覺,而且知道一種絕對的信仰應該歸因于他那些無意識的知覺。他也許在表達那些知覺時會出差錯,可是,他知道這些東西,就像白晝和黑夜一樣,是不容爭議的。我蓄意的行動與獲得不過是在漫游罷了——毫無根據的幻想,最輕微的自然感情,駕馭著我的好奇和崇敬。

那些沒有思想的人,在陳述自己的知覺和陳述自己的見解時一樣,容易產生矛盾,或者,在前一種情況下更容易產生矛盾。因為他們區(qū)分不了知覺和觀念。他們滿以為我想看見這件事就看見這件事,想看見那件事就看見那件事。然而,知覺不是異想天開的,而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我看見了一種特性,那么,我的孩子們隨后也會看到它,最后,全人類都會看到它——雖然,碰巧在我之前并沒有人看到過它。而且,這也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那不過是因為我對它的知覺如同太陽那樣,是一件明晃晃的事實罷了。

靈魂和神靈之間的關系非常的純潔,所以,不要癡心妄想,去插在他們中間幫助它們,這樣做只會適得其反,褻瀆了它們。正確的情況應當是這樣的:當上帝說話的時候,他傳達的應該并不是一件事情,而是所有的事情,所以,他應當使自己的聲音響徹全球,他應該從頭開始,重新創(chuàng)造生活,把光明、自然、時間、靈魂等從思想的中心發(fā)散出來……每當一顆純粹的心靈接受了一種神圣的智慧的時候,一切舊事物就會煙消云散:手段、導師、經文、寺廟……都將崩潰,片瓦無存;這個心靈生活在現在之中,生活在過去與未來全都為現在所包容的時刻之中。因為與他息息相關,萬物都顯得神圣、清潔,而且彼此之間不分高下。

因為一個共同的起因,萬物都被納入到了一個共同的中心之中,而且,在普遍的奇跡顯身的時候,那些微小、特殊的奇跡就消失了。因此,當一個人對你聲稱他了解上帝,并大談特談他對上帝的種種見解,而且使你淪入另一個國度的某個古老民族的陳詞濫調之時,那么我告訴你,不要理他,讓他自己對自己大放厥詞吧!

在這個世界上,最為功德圓滿的,與其說是橡樹,還不如說是橡實呢!一個人是把自己的成熟顯現在父親的身上,而不是讓它在孩子的身上體現吧?因此,為什么還要喋喋不休地說什么過去呢?為什么還要對過去頂禮膜拜呢,好像那就是你所追求的全部似的?一個個世紀過去了,在那一個個的世紀中,針對靈魂的健全與權威而進行的陰謀反對從來就沒有停止過。請記?。红`魂就是光明,哪里有靈魂,哪里就有光明,它在哪里消失,哪里就必然為黑暗所淹沒,而時間和空間,不過是眼睛造成的生理顏色而已;還有,如果歷史不僅僅是關于我們的存在和形成的美好寓言的話,那么,它就是一種粗魯的行為,一種傷人的舉動,一種貽害無窮的陷阱。

人總是膽小怕事

如果我們生活得真實,那么在我們眼中顯現的也只有真實,那就像強者永遠堅強,而弱者只能軟弱一樣。

我算是看到了,現在的人越來越膽小怕事,整天一副內疚的樣子,好像他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剛強的氣質已經棄他而去了,他再也不敢說“我認為”、“我就是”這些擲地有聲的語言了,而只會引經據典,用自己的嘴巴去說別人的語言,而且,去說那些死人的語言。面對著一片草葉或一朵盛開的玫瑰花,他也氣餒萬分,無地自容??墒?,我窗前的玫瑰花卻從來不理會從前的玫瑰花,或者那些比它們更美麗的玫瑰花,它們只關心自己的現狀。它們一定在心中默默地說:“今天,我們與上帝同在!”對它們來說,沒有什么時間,也沒有什么空間,有的只是玫瑰。只要存在著,每時每刻,它都是盡善盡美的。在花蕾還沒有綻開的時候,它的整個生命就已經興奮不已了。在盛開的花朵里不見其多;在無葉的根莖中也未見其少。它的天性得到了滿足,它也滿足了大自然,時時刻刻都是一樣。

然而,人卻總是生活在延宕之中,他牢固地把持著記憶,不肯放松哪怕是很短的一會兒工夫,所以,他不是生活在現在,而是眼睛向后,在為過去而傷懷不已;要不,他就對周圍的財富置之不理,卻使勁地踮起腳尖,對未來的日子趨之若鶩。我們必須警告他們,如果他們不跟大自然一起超越時間,從現在開始生活,那么,他永遠也不會快樂,也永遠不會堅強。

毋庸諱言,這一點應該是一目了然。然而,看看那些堅強的智者,他們竟然不敢聽上帝本人的話,除非他說的是我所不了解的大衛(wèi)、耶利米或保羅的語句。我們總不能永遠對著幾篇經文、幾篇傳記過日子吧?我們就像一些小孩子,只會死記硬背那些老奶奶和家庭教師的語句,等長大以后,又只會死記硬背那些我們偶然看到的有才氣、有個性的人們的語句——中規(guī)中矩,不辭辛苦,就是為了回憶起人家說過的原話;后來,等我們具備了曾經說過這些話的人們的能力時,我們才算真正地理解了那些人,才愿意把那些話丟開,因為,時機一到,我們隨時隨地都可以把話說得一樣得體且才華橫溢。

如果我們生活得真實,那么在我們眼中顯現的也只有真實,那就像強者永遠堅強,而弱者只能軟弱一樣。當我們獲得了嶄新的知覺時,我們將很樂意把儲藏在記憶中的財寶一股腦兒丟掉,就像我們扔掉那些無用的垃圾一樣。當一個人與上帝生活在一起時,他的聲音就像潺潺的溪水和沙沙的谷田一樣甜美。

現在,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可是,關于就這一命題的最高真理仍然沒有被談到,而且,我想,大概我們也無法談論它,因為,我們所談論的一切,只不過是對直覺的遙遠記憶。現在,我通過最事半功倍的手段而表達的思想就是下面的情況:當善接近你的時候,當生命光臨你的時候,那絕對是無法通過司空見慣的渠道所能到達的,你是無法發(fā)現它的足跡的,你是無法看到它的面孔的,你是無法聽到它的名字的……因為,那種渠道,那種善,那種思想,必定像剛剛誕生的嬰孩一樣新鮮,因而,它必定把實例和經驗統(tǒng)統(tǒng)排除在外,因而,你沒有任何的成規(guī)舊例可供參考。

沒錯,你腳下的路是從別人那里來的,可是,它并沒有要你到別人那里去??!一切曾經生活過了的人們,都是它的代理者,都是它被遺忘了的代理者。無論是恐懼,還是希望,同樣都生活在它的光影之下。而且,即使在希望之中,也有某種低下的東西。當我們胡思亂想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所謂的感激之類的東西產生,而且,嚴格地說,也沒有什么可以稱之為歡樂的東西從中產生。

凌駕于激情之上的靈魂,具有萬能的眼睛,他看見了同一性和永恒的因果關系,發(fā)現了真理和正義的自我存在,因為知道萬事如意,便泰然自若。大自然無垠的空間,大西洋,南太平洋——漫長的時間間隔,一年又一年,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在過去,這種我所想到和感到的東西,構成了每一種原先的生活與環(huán)境狀況的基礎,就像現在,它又構成了我現在的基礎,構成了所謂的生和死的基礎一樣。

有用的只是生命

在自然界中,能力是最基本的標準,有能力者就是正義的化身。大自然淘汰一切無自助能力的孩子,不允許任何無自助能力的東西停留在她的世界之中。

我們應該清楚,對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來說,有用的只是生命,而不是已經生活過了。一旦靜止,力量便無影無蹤,因為,他永遠存在于從一種舊的狀態(tài)向新的狀態(tài)過渡的時刻,存在于海灣的洶涌澎湃之中,存在于向目標的投射之中……這是一個令世人討厭的事實,可卻也是靈魂形成的事實,因為,它永遠貶低過去,把所有的財富化為灰燼,把所有的榮譽化為恥辱,把圣徒與惡棍混為一談,把耶穌和猶大都推到一邊……

既然這樣,我們嘮叨自助還有什么意義呢?因為,只要有靈魂存在,就有力量存在,它不是自信力,而是作用力。談論他助,不僅于事無補,而且只能坐失良機,因為,那不過是一種膚淺的說話方式而已。還是讓我們現實點吧,讓我們回到有依賴作用的事情上來吧,因為它存在著,作用著。當我充當了自我的主宰時,就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服從。除了自己,誰還能做到這一點呢?盡管他不費吹灰之力。我必須借助于精神的引力圍著他轉。當我們談論突出的美德的時候,我們認為它華而不實,那是因為,我們看不到美德就是“頂峰”,也看不到一個人或者一群人,只要對原理有適應能力或滲透能力,就肯定會因勢利導,借助自然規(guī)律,征服和駕馭所有的城市、國家、國王、富人和詩人,因為,他們沒有這種自助的能力。

如同我們在所有其他的論題上所做的一樣,這就是我們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在這一論題上所得到的終極觀點:別無選擇,一切都將轉變?yōu)橛肋h神圣的“一”。自我的生存就是這個宇宙中最根本的屬性,它進入了所有比較低級的生命形式,只是程度有所不同,而且它還根據這種程度制定了衡量善的標準。真實的萬物的真實程度取決于它們所包含的優(yōu)點。商務、農牧、狩獵、捕鯨、戰(zhàn)爭、雄辯、個人影響等,都是重要的東西,并且作為自我生存的存在和不純行動的實例贏得了我的敬仰。

同樣,我看到同一個規(guī)律在自然界中為保護和發(fā)展而發(fā)揮作用。在自然界中,能力是最基本的標準,有能力者就是正義的化身。大自然淘汰一切無自助能力的孩子,不允許任何無自助能力的東西停留在她的世界之中。一顆行星的起源和成熟,它的平衡和軌道;狂風過后,彎倒的樹木又挺身直立,每一個動植物的生命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種自給自足的、因而也是自助的靈魂的表現。

就這樣,一切都集中起來:讓我們不再四處漂流了,讓我們和這萬能的動因一起待在家里吧!讓我們僅僅宣布這個神圣的事實,讓那些強盜一般破門而入的一堆亂哄哄的人、書和制度目瞪口呆、啞口無言吧!讓入侵者把鞋子脫下來,因為上帝就在這里!讓我們的簡單和純粹裁判它們吧!讓我們對自己規(guī)律的順從在我們天生的財富旁邊演示自然的貧困和財富吧……

我們現在是群氓

心地高尚、意念忠誠、目光明澈……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真正地成為自己的學說,自己的社會,自己的法律。只有這樣,一個簡單的目標在他那里才可以像鐵一樣堅定不移!

然而,我不無悲傷地發(fā)現,我們現在不過是嘩眾取寵的群氓。那種可貴的敬畏之心并沒有在人們之間開花結果。他的天才并沒有得到規(guī)勸而留在家中,與自己內心的海洋交流循環(huán),而是走出自我靈魂的大門,像一個貧窮的乞丐那樣,從別人的水缸里去討一杯微不足道的水。

別無選擇,我們必須獨來獨往!我喜歡禮拜式開始之前沉默的教堂勝過任何講道。那些人們看上去是多么遙遠,多么冷淡,多么貞潔?。∷麄冇靡粔K圍地或一座圣殿把彼此圈?。∷宰屛覀冇肋h坐著。我們?yōu)槭裁磻撗b出我們的朋友、妻子、父親或者孩子的那副糊涂樣子,難道就因為他們圍在爐邊坐著,據說和我們有同樣的血統(tǒng)嗎?所有的人都有我的血統(tǒng),我也有所有的人的血統(tǒng)。我不愿因為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就要承襲他們的暴躁或愚蠢,甚至到為它感到羞愧的地步。

然而,你的孤立決不是一種物質上的孤立,而應當是一種精神上的孤立,也就是說,我們一定要崇高。有時候,全世界似乎都在密謀用夸大了的瑣事糾纏你:朋友、客人、孩子、疾病、恐懼、匱乏、施舍……成群結隊地涌來,敲你那私室的門,說道:“出來,到我們這兒來。”然而,我提醒你,一定要保持你原來的狀態(tài);千萬別出來和他們糾纏在一起。那些打擾人們的人和事是蠻有能耐的,他們既能夠見縫插針,又能夠見風使舵,所以,我只好用我的冷漠處理他們。不通過我的行動,誰也別想接近我?!爸灰覀儛凼裁?,我們就會有什么,可是,由于貪心不足,我們反而失去了這種愛。”

如果我們不能立即就具備服從與信任的神圣感情,那么,至少讓我們抵抗一下對我們的誘惑吧!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就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吧,在我們撒克遜的胸懷里喚醒雷神和戰(zhàn)神,勇敢和堅定!只要我們說真話,在這個太平的世界里,做到這一點并不困難。讓那些假殷勤和假慈悲見鬼去吧!再也不要讓那些跟我們交談的受騙的和騙人的人們對我們心存幻想了。讓我們對他們說:父親啊,母親啊,妻子啊,兄弟啊,朋友啊,迄今為止,我一直跟你們相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墒牵瑥拇艘院?,我要做真誠的人。現在我要讓你們知道,從今往后,凡是低于永恒規(guī)律的規(guī)律我決不服從。我只要親近,不要盟約。我將努力贍養(yǎng)父母,撫育子女,做一個妻子的忠貞的丈夫——可是,我必須按照一種前所未有的新方式供養(yǎng)這些親屬。我不服你們的習俗。我必須成為我自己。我再也不能為你而毀了自己,或者毀了你。如果你看中我的本質而愛我,我們將會更加幸福。如果你做不到,我仍然愿意設法給你你應該得到的東西。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好惡隱藏起來。我愿意真心希望:凡是深沉的東西就是神圣的東西。我愿意真心希望:在太陽月亮面前,凡是使我由衷地高興的事,心靈委派的事,我都愿意做。如果你高尚,我會愛你;如果你不是這樣,我不愿意獻假殷勤去傷害你,也傷害我自己。如果你誠實,可是又跟我的誠實不是一回事,那就忠于跟你志趣相投的人,我也愿意去尋求我的同道。我這樣做不是出于自私,而是出于謙恭和真誠。不管我們在謊言中生活了多久,在真誠中生活,同樣符合你的利益,符合我的利益,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難道這些話在今天聽起來會刺耳難聽?我相信,你很快就會跟我們的天性所追求的東西親密無間地生活在一起,而且,如果我們追隨真理,最終,它會把我們安然無恙地領出來。不過,這樣做也許會在這些朋友中間產生一種痛苦的感情。是的,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是,我決不會出賣我的自由意志和力量而去照顧他們那脆弱的感情。況且,當人們把腦袋從自己那狹隘的角落中伸出來,投向絕對真理的領域時,人人都會獲得自己理性的時刻,到那時候,他們會心悅誠服地證明我是正確的,而且,會在同樣的原則的支配下立身行事。

在那些無知的群氓中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成見,他們認為你摒棄大眾的標準就等于摒棄了所有的標準,所以就是地地道道的道德律廢棄論者。那些荒淫無恥的家伙們總是借哲學之名為自己的罪惡貼金。然而,意識的法則常在。有兩種懺悔,我們必須做其中的一種,才能救贖自己的罪過。你可以采用一種直接的方式,也可以采用一種反射的方式,證明自己無罪,從而完成你的一系列職責??紤]考慮你是否滿足了你和父親、母親、表兄弟、鄰居、城鎮(zhèn)、貓、狗之類的關系,其中的任何一個是否能夠責備你。然而,我也可以忽略這種反射的標準,自己赦免自己。我有我自己苛刻的要求和完善的循環(huán)論證。許多職務都被稱之為職責,意識法則可拒絕這種稱謂。然而,如果我免除了它的債務,它就使我能夠摒棄大眾的準則。如果有人以為這個法則太寬松,那就有一天讓他去維護它的戒律好了。

如果誰敢于丟掉做人的普通動機,而宣言做人類的監(jiān)工,那就需要他具有某種常人所不具備的神力,要求他心地高尚、意念忠誠、目光明澈……只有這樣,他才能夠真正地成為自己的學說,自己的社會,自己的法律。只有這樣,一個簡單的目標在他那里才可以像鐵一樣堅定不移!

有一種東西,人們毫不猶豫地稱之為社會,如果誰對它的方方面面加以通盤考慮的話,他就會看到這個社會中的倫理道德的必要性,這樣,他就自己抽空了自己的筋肉和心臟,于是,人類發(fā)生了質變,我們就變成了膽小如鼠、灰心喪氣、吞聲飲泣的可憐蟲。于是,我們害怕真理,害怕命運,害怕死亡,害怕他人。于是,我們的時代無法產生偉大完美的人物。

我們需要能夠革新生活、革新我們的社會狀況的男男女女,可是,我們卻發(fā)現大多數人都不過是些得過且過的破落戶,他們連自己的需要也滿足不了,更何況拯救社會的重任?他們空有一身凌云之志,可是又手無縛雞之力,因此,只好忍氣吞聲,日日夜夜,屈身行乞,久而久之,竟然熟視無睹,習慣成自然。

我們管家就等于行乞,我們的藝術、我們的職業(yè)、我們的婚姻、我們的宗教,都不是我們選擇的,而是社會替我們選擇的。我們是客廳里的士兵。我們躲著命運的惡戰(zhàn),而忘記了,力量恰恰就是在那里產生的。

如果在自己的第一個事業(yè)中失利了,青年人往往徹底地灰心喪氣,這是他們的通病。如果一個青年商人失敗了,人們就會添油加醋,說他破產了。如果一位優(yōu)秀的天才在我們的一所大學里學習,畢業(yè)一年之后,還沒有在紐約或者波士頓的市區(qū)或郊區(qū)謀得職位,不僅他自己,而且他的朋友們也認為他應該灰心喪氣,抱怨終生。從新罕布什爾或佛蒙特來了一個健壯的小伙子,他把所有的職業(yè)都一一試遍了,他趕過車,種過地,當過沿街叫賣的小販,辦過學校,當過牧師,編過報紙,進過議會,買過一片六英里見方的地皮,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多年以來,他永遠像一只貓,從不跌跤,他抵得上一百個城市里的玩偶。他跟時代齊頭并進,并不因為沒有“學專業(yè)”而感到丟臉,因為,他沒有延誤他的生命,而是已經生活過了。這樣,他就不是只有一個機會,而是有成百上千個機會。

讓一個斯多噶放開人們的聰明才智,告訴人們:他們沒有靠著柳樹,不但能夠、而且必須把自己分開。隨著自信的實施,新的力量一定會出現。一個人就是成了肉身的道,生下來就是為醫(yī)治萬民,他應當對我們的同情感到羞愧,一旦他按自己的意愿行動,把法律、書本、偶像和習俗統(tǒng)統(tǒng)扔出窗外,我們就不再對他可憐,而要對他表示感激和尊敬——而且,那位導師一定會恢復人的光彩,使人名垂青史。

祈禱,意志的弊病

自助的人永遠受神的愛戴和人的歡迎。所有的大門都對他敞開著,有千言萬語向他致敬,榮譽的桂冠全戴給他,所有的目光都急切地追隨著他……

要想掀起一場偉大的自助的革命,使自助的精神在人們的一切職責關系中,在他們的宗教中、教育中、事業(yè)中、生活方式中、聯系中、財產中、理論觀點中開花結果,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我們應該看到人們從始至終在進行的祈禱是一種多么愚蠢的祈禱??!他們所崇拜的神祇并不是什么勇敢剛毅的神靈。祈禱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把自己的眼睛投向自己的內心,而是向外窺視,企求某種外來的添加物為自己加油助威,提供某種外在的美德,結果,卻把自己放逐到了自然和超自然的、調停性的和奇跡般的無窮無盡的迷宮之中。

懇求某種商品——低于整個善的任何東西——的祈禱,都是邪惡的,因為這樣恰恰與祈禱背道而馳。祈禱是從最高的觀點對生活事實的關照,它是一個靈魂在觀察之時的欣喜的靈魂獨白,它是宣告上帝的造物甚好的上帝的精神……

然而,如果我們把祈禱變做達到個人目的的手段,就跟雞鳴狗盜沒有什么區(qū)別了,它意味著天性和意識中存在著二重性和不統(tǒng)一。因為,一旦人與上帝聯為一體,他就不會乞求了。到那時,他就會在一切行動中看到祈禱。農民跪在自己的地里祈禱除去地里的雜草,船夫跪在船上,一邊劃槳,一邊祈禱,這些都是從自然界里聽到的真正的祈禱,盡管目的都不怎么高貴。弗萊契的《邦杜卡》一劇中的卡拉塔奇,在人們勸他探究一下奧達特神的心意時,他答道:

他的隱義就在我們的努力中;

我們的英勇就是我們最好的神。

另一種虛假的祈禱就是我們的懊悔。不滿就是缺乏自助精神的體現,也無異于意志薄弱。如果你能夠從中幫助受難者的話,你就去為災難大聲地懊悔吧;可是,如果這不過是一種畫餅充饑的鬼把戲的話,那就請你閉上嘴巴,一心一意地干自己的事情去吧,這樣,就等于你為補救禍害而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貢獻。

我們的同情也是一種卑劣的情感。我們去看望他們,看見他們在哭天抹淚,我們就同樣在他們身邊坐下來,陪伴著他們哀號,而不是用一種振聾發(fā)聵的方法對他們曉之以理,送來健康,使他們重新與自己的理智神會……這是多么的粗鄙啊!幸運的秘訣就在于我們手中的歡樂。

自助的人永遠受神的愛戴和人的歡迎。所有的大門都對他敞開著,有千言萬語向他致敬,榮譽的桂冠全戴給他,所有的目光都急切地追隨著他……我們的愛去找他,擁抱他,因為他并不曾需要。我們牽腸掛肚地、滿懷歉意地撫愛他,贊揚他,因為他從來我行我素,把我們的非難根本不放在眼里。諸神愛他,就因為眾人曾經恨他?!疤靽纳駝虞m就去招呼那百折不回的人”,瑣羅亞斯德如是說。

信條,智能的弊病

一個學生的思想越深沉,他的思想所能接觸到的事物就越多,而且,他因此而獲得的事物也相應地增多,他就越發(fā)自負起來。

如果我們說祈禱是人們的意志上的弊病的話,那么,同樣的道理,他們的信條就是他們的智能上的一種弊病。他們跟那些以色列人說:“我們不要上帝和我們說話,恐怕我們會因此而死亡。你說吧,隨便你們中的哪一個人跟我們說,我們都愿意聆聽、順從?!睙o論走到哪里,我都無法遇到我兄弟心中的上帝,因為,他已經關上了他的廟門,僅僅在重復他的兄弟的上帝、或者他兄弟的兄弟的上帝的寓言。

每一顆嶄新的心靈就是一種嶄新的類別。如果它證明了一個具有不同凡俗的活動與能力的心靈,證明了一個洛克,一個拉瓦錫,一個赫頓,一個邊沁,一個傅立葉,那么,它就把自己的類別強加于他人了??矗环N嶄新的體系!一個學生的思想越深沉,他的思想所能接觸到的事物就越多,而且,他因此而獲得的事物也相應地增多,他就越發(fā)自負起來。然而,這一點在教義和教會中體現得尤其淋漓盡致,因為,教義和教會也是按照責任的基本思想而跟人和上帝的關系行動的某種偉大的心靈類別。加爾文派、教友派、斯維登堡派……都是這樣。

學生喜歡讓一種事物服從新的術語,就像一個剛剛學了生物學的女孩子喜歡從中看到新土壤和新季節(jié)一樣。過上一段時間,學生就會發(fā)現,通過研究老師的心靈,他的智力增長了。然而在所有失常的心靈里,這種類別被偶像化了,它被看作目的,而不是一種可以很快用盡的手段,所以,在他們看來,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體系的墻和宇宙的墻混為一體了。在他們看來,天上的日月星辰就掛在他們老師建造的拱頂上。他們無法想象,你們這些門外漢怎么會有權看到——你們怎么能看見?“那一定是你們用什么辦法把光從我這兒偷走了。”

他們還無法看出那種光由于不成體系,頑強不屈,會射進任何荊室蓬戶,甚至他們自己的也不例外。就讓他們嘁嘁喳喳地議論片刻,然后,把它據為己有吧。如果他們心地誠實、行為得體,那么,他們整潔、嶄新的家畜欄當下就顯得太狹窄、太低矮,當下就會有裂縫,就會傾斜,就會腐朽,就會消失,而那不朽的光既年輕又快活,霞光萬道,絢麗多彩,將會普照宇宙,就像它在第一個清晨做過的那樣。

堅持自我,修養(yǎng)自己

能教莎士比亞的老師在哪里?能指導富蘭克林、華盛頓、培根或牛頓的導師又在何處?每一個偉大的人物都是無與倫比的。

我們還應該檢查一下自我修養(yǎng)的情況。正是由于缺乏自我修養(yǎng),所以人們便瘋狂地迷信旅游,把意大利、英國、埃及奉若神明。直到現在為止,所有受過教育的美國人仍然對旅游趨之若鶩。就是這些人,使英國、意大利或者希臘,在人們的想象中變得巍然高大,令人肅然起敬,但他們自己,卻像一根地軸,永遠固守在原地不動。在我們進行決斷的時候,我們感到職責就在我們的崗位上。靈魂決不是一個東游西蕩的旅游愛好者。智者總是足不出戶,如果有必要、有義務,叫他在什么場合離開他的住所,或者到外國去,他也毫無怨言,但他好像仍然待在自己的家里,而且還用他的面部表情使人們意識到,他是在傳播智慧和美德,像一位君王一樣訪問一個個城市和人物,而不是像一個得過且過的商販或仆從。

請注意,我并沒有武斷地反對為了藝術、為了研究和慈善目的的環(huán)球旅行,只要人首先喜歡家居,并不指望通過旅游獲得比他已掌握的知識更高超的知識而出國,那請他隨便好了??墒?,如果誰為了取樂,為了獲得他手里沒有的東西而旅游,那么,誰就在做脫離自身的旅行,而使自己混跡于老古董之中,即便是青春年少的好韶光,也很快就會腐朽老去。在底比斯,在帕爾米拉,他的意志和心靈,已經變得像那些城市一樣,古老而坍塌。他把廢墟帶進了廢墟。

對于傻瓜而言,旅游是最快樂的天堂。我們最初的旅程使我們發(fā)現:對我們來說,地方無關緊要。在家里,我夢想著:在那不勒斯,在羅馬,我可以陶醉在美的海洋中,丟掉我的憂傷。我打點好衣箱,擁抱過朋友,登船航海,最后在那不勒斯醒來,旁邊還是那嚴峻的事實,那個我原來逃避的、毫不退讓的、同一個憂傷的自我。我尋找梵蒂岡和那些宮殿。我假裝沉醉在景色和聯想中,可是實際上,我從來就沒有沉醉過。無論走到哪兒,我的巨人都陪伴著我。

還有,我們必須警惕,對旅游的狂熱是影響整個智力活動的一種更深刻的不健全的征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我們的智力就是漂泊不定的,我們的教育制度所培養(yǎng)的就是騷動不安。盡管我們的身體被迫待在家里,可是我們的心靈卻仍然無家可歸,四處彷徨。我們模仿,除了心靈的彷徨之外,模仿還會是別的什么東西呢?我們的房屋是按外國情調建筑的;我們的櫥架是用外國的裝飾品裝飾的;我們的見解,我們的愛好,我們的才能,都一無是處,仍然追隨著“過去”和“遠方”。

靈魂在藝術已經繁榮的地方創(chuàng)造了藝術。藝術家正是在他自己的心靈里尋找他的原型。那只不過是把他自己的思想運用到要做的事情上和要觀察的環(huán)境中。既然這樣,我們?yōu)槭裁催€要照搬陶立克或哥特式的原型呢?思想的美、便利、宏偉以及離奇的表現,離我們離他人都是一樣近,如果美國的藝術家愿意滿懷希望和愛心研究他要做的事,考慮過氣候、土壤、白天的長度、人民的需要、政府的習性和形式之后,他就會創(chuàng)造一座人人都覺得住起來合適的房子,而且情趣也會得到滿足。

讓我們堅持自我吧!千萬不要模仿。只要你終生都在修養(yǎng)自己,那么,終有一天,你的天賦會噴薄而出,光彩耀人。然而,如果你對別人的才華亦步亦趨的話,那么,你只能臨時地、部分地占用它。每個人所能干得最出色的事情,只有他的造物主才能教給他。除非那人把它表現出來,否則,它究竟是什么,誰也不知道,也無法知道。能教莎士比亞的老師在哪里?能指導富蘭克林、華盛頓、培根或牛頓的導師又在何處?每一個偉大的人物都是無與倫比的。

西庇阿的西庇阿主義,正是他無法觸及的那一部分東西。無論你怎么研究莎士比亞,你也永遠造不出第二個莎士比亞來了。好好地做指派給你的工作吧,不可奢望太高,膽量過大。此時此刻,給了你一種表達方式,勇敢而崇高,猶如菲迪亞斯的巨鑿,埃及人的巨型泥刀,摩西或但丁的大筆,但又跟這些不盡相同。靈魂盡管滿腹珠璣,辯才無雙,也不可能屈尊重復自己,然而,你如果能聽見這些鼻祖說的話,你肯定也能用同樣一種音調回答他們。因為耳朵和舌頭雖然是兩種器官,卻是一種性質。住在你生命中淳樸、高尚的地域,服從你的心聲,你一定會再現以前的世界。

相信自己,做自己的神靈

如果誰知道力量是與生俱來的,知道他之所以軟弱,就是因為他沒有從自身尋求善,有了這種領悟,他就會毫不遲疑地依賴自己的思想,立即糾正自己,挺身而立,駕馭自己的軀體,創(chuàng)造奇跡。

最后,不僅我們的宗教,我們的教育,我們的藝術,眼睛朝外看,而且,就是我們的社會精神也同樣如此。人人都以社會改良為榮,然而在我看來,卻沒有一個人有所改良。

還是讓我實話實說吧:我們的社會從來就沒有前進,它在一個方面有所退步,而在另一個方面則有所進步,而且,速度都是一樣的迅速。它不斷地變革著:有野蠻社會,有文明社會,有基督教社會,有富裕社會,有科學社會……然而,我們必須清楚,這種變革并不是改進,因為,有所得,必有所失,社會獲得了新技藝,卻失去了舊本能。情況就是如此。

衣著考究、能讀會寫、談鋒甚健的美國人,跟赤身裸體的野人形成了多么尖銳的對比啊:前者口袋里裝著懷表、鉛筆和匯票,后者的財產卻只有一根木棍,一支長矛,一張草席,和一間許多人共寢的棚屋!然而,如果把二者的健康狀況加以比較,你一定會看到白人已經喪失了他原有的體力。如果旅行家給我們講的確有其事,那么,試用一柄巨斧去砍那個野人,一兩天之后,肉又愈合得完好如初,仿佛你砍進去的是柔軟的樹脂似的。然而,同樣的砍擊,卻會把那個白人送進墳墓。

我們這些所謂的文明人。發(fā)明了馬車,卻喪失了對雙足的利用,這和他雖然用拐杖支持著身體,然而卻失去了肌肉的不少支持是一個道理。他有一塊高級的日內瓦表,卻喪失了依據太陽定時的本領。他有一份格林尼治天文年鑒,一旦需要,保證可以得到資料,然而,在大街上行走的普通人,卻認不得天上的星星。他不會觀察二至點,對二分點他也不甚了了。那完整燦爛的年歷在他的心靈上沒有標度盤。他的筆記本損害了他的記憶力;他的圖書館使他的智力承受不了;保險公司增加了事故的次數;機器是否沒有危害;我們是否由于講究文雅反而喪失了活力,是否由于信奉一種扎根于機構和形式中的基督教而喪失了某種粗獷的氣質,這些都是問題。因為每一個斯多噶都是一個斯多噶;然而在基督教世界里,基督徒又在哪兒呢?

在道德標準上出現的偏差,并不比在高度或塊頭標準上出現的偏差多多少?,F在的人并不比過去的人偉大,也不比他們渺小。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古代的偉人與現在的偉人,幾乎難分高下。十九世紀的科學、藝術、宗教和哲學一起發(fā)揮作用,教育出的人物并不比普魯塔克兩千三四百年前筆下的英雄們更偉大。人類并不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進步。福西翁、蘇格拉底、阿那克薩戈拉、第歐根尼都是偉大的人物,然而,他們并沒有留下類別。誰如果真夠得上他們的類別,誰就不會被人用他們的名字稱呼了,而是獨樹一幟,成了一個派別的創(chuàng)始人。每一個時期的技藝和發(fā)明僅僅是那個時期的裝束,并沒有振奮人心。

經過改良之后的機器,帶來的既有益處,也有害處。乘著他們那個時代的漁船,哈德森和白令完成了那么多的偉大業(yè)績??!在他們偉大的業(yè)績面前,即使已經用科學技術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巴利和富蘭克林也只能望洋興嘆。僅僅用一個觀看戲劇的小型望遠鏡,伽利略就發(fā)現了一系列的天文現象,他輝煌的成就永遠令后人望塵莫及。乘著一只沒有甲板的小船,哥倫布發(fā)現了新大陸……

每隔一個時期,人們就要淘汰一批工具和機器,看到這種現象,我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就是這些東西,幾年前或幾百年前還被人采用過,而且曾經引起過莫大的轟動。偉大的天才都具有返樸歸真的能力。我們把戰(zhàn)爭藝術的改進看作科學技術改進的成就,然而,拿破侖卻依靠露營征服了整個歐洲,其中有依靠赤手空拳的英勇,也有孤立無援的險境。這位皇帝認為,無論是誰,也不可能建立一支完善的部隊。拉斯·卡斯說:“并沒有消滅我們的武器、彈藥、糧秣和車輛。然而到了后來,士兵仿照羅馬人的做法,竟然自己解決糧食供應,用手磨磨面,自己烤起面包來?!?/p>

社會如同一個巨大的波浪,波浪不停地向前運動著,然而,構成波浪的水卻沒有向前運動。同一個粒子不會從波谷上升到波峰。所以,波浪的統(tǒng)一僅僅是表面現象。今天一些人創(chuàng)建了一個國家,明年一死,他們的經驗也就跟他們一起,付之東流。所以,對財產的依賴,包括對保護財產的政府的依賴,是缺乏自助的表現。在人們的眼中,總是充滿了東西,可就是沒有人的地位,長此以往,他們便把宗教的、學術的和政府的機構視為財產的衛(wèi)士,他們極力反對對這些機構的攻擊,因為,他們覺得這就是對財產的攻擊。他們估價彼此的標準不是一個人是什么,而是一個人有什么。然而,一個有教養(yǎng)的人出于對自己天性的新的敬重,便為自己的財產感到羞愧。他格外憎惡他所擁有的東西,如果那不是他勤勞所得的話,也就是說,如果它是意外到手的話——通過繼承,饋贈,或犯罪所得……于是,他感到那不是所有物,那不屬于他,在他身上沒有根基,僅僅是放在那里,因為革命,強盜沒有把它搶走。然而,一個人是什么,總是要通過需要來獲得的,人所獲得的東西,是活生生的財產,它不是聽命于統(tǒng)治者、暴民、革命、火災、風暴或破產的指使,而是人在哪里呼吸,它就永遠在那里自我更新。阿里哈里發(fā)說:“你的全部或部分生命在追求你;因而你就停止追求它吧?!?/p>

我們對外國貨物的依賴,導致了我們對數量的盲目崇拜。政治黨派召開越來越多的會議;集會規(guī)模越來越大,每宣布一件事就喧聲震天……從埃塞克斯來的代表團!從新罕布什爾來的民主黨人!緬因州的輝格黨員!千萬雙眼睛在注視,千萬只臂膀在揮動,面對這種場景,年輕的愛國志士便感到比以往更加堅強。改革家們也如出一轍,又是召集會議,又是投票選舉,還作出大量的決定。別這樣,朋友們!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上帝才肯垂顧,從而進駐你的心靈,使你的生命之樹常青。

一個人,只有擺脫了一切外援,獨立于天地之間,我才會看到他的強大和成功。他的旗幟下每增加一名新兵,他就變得虛弱一些。也許有人會問:難道一個人還不如一座城?問得好,不過我還是用我的回答否定你的問題:別有求于人,在千變萬化之中,只要你立穩(wěn)了臺柱,不久就一定有人出現并支持你周圍的一切。如果誰知道力量是與生俱來的,知道他之所以軟弱,就是因為他沒有從自身尋求善,有了這種領悟,他就會毫不遲疑地依賴自己的思想,立即糾正自己,挺身而立,駕馭自己的軀體,創(chuàng)造奇跡,就像一個靠雙足站立的人,比一個用頭倒立的人更加有力一樣。

所以,讓我們用自己的雙腳站立起來,竭盡全力,利用那被人們稱為“命運”的一切東西。大多數人在跟她進行一場空前絕后的賭博:是滿盤皆贏,還是輸個落花流水,那就全看她的輪子怎么轉動了!然而,有一點,你卻必須注意,那就是:務必把這些贏得物當作非法的東西擱下,并且跟“因果”——這上帝的司法官——打交道。

有“目的”地工作、獲取吧,因為,你已經拴住了“機緣”的輪子了,從此以后,無論她如何旋轉,你一定會處之泰然,無所畏懼。一次政治上的勝利,一次純利潤的增加,疾病的痊愈,久別朋友的歸來,或者別的什么好事情,都會振奮你的精神,使你相信更加美好的日子就在前頭。不過,請不要埋怨我給你潑涼水:什么也別相信,或者說,如果一定要相信點什么的話,那就把自己當作自己的神靈吧!因為,除了你自己,什么也不能給你帶來安寧,除了原理的勝利,其他的勝利都是有害的幻象,因而也不能給你帶來什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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