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矜躁乖戾的蕭穎士
唐代古文運動的先驅(qū)蕭穎士,二十七歲中進(jìn)士,儒釋道三教無不精通博識,文章學(xué)術(shù)知名一時,但蕭穎士性情暴躁,恃才傲物。有一次,他和別人一起到小官吏李韶家,看見一塊歙硯很好,心想良硯放在俗人家里,真是一種浪費。走出李韶家后,他對同行的人說:“你們認(rèn)識那塊硯石嗎?它大概就是所謂的‘三災(zāi)石’?!眲e人聽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蕭穎士說:“硯石的主人字寫得平平庸庸,這是硯石的第一災(zāi);文辭不優(yōu)美,這是硯石的第二災(zāi);窗臺書案弄得亂七八糟,這是硯石的第三災(zāi)。”人們聽了,驚訝不已。由于他這樣狂傲,所以仕途坎坷,沉淪不遇。但越是如此,文名越大。就連新羅國的使者來唐朝,也曾請求說:“我們東夷的讀書人,愿請蕭夫子為國師?!薄俺鰢谡n”的事情雖然未成,但足見他聲名遠(yuǎn)播。
仕途失意,蕭穎士郁郁寡歡,經(jīng)常獨自帶著酒壺到郊野閑逛。一次出游,在一個小客棧里休息,獨自喝酒吟詩。碰上風(fēng)雨暴至,有個身穿紫衣的老人領(lǐng)著一個小童來客棧避雨。蕭穎士見那老人其貌不揚,便出言不遜,肆意嘲笑欺侮。過了一會兒,風(fēng)停雨歇,突然有豪華的車馬來到客棧,紫衣老人上了車,在前呼后擁下離去。蕭穎士大吃一驚,急忙向人打聽那老人是何許人物,人們告訴說是吏部尚書王丘。當(dāng)初蕭穎士中進(jìn)士后,出于仕進(jìn)的考慮,常去王丘府上拜訪,但一直無緣見面。現(xiàn)在機(jī)會不請自到了,自己卻無故嘲侮尚書大人。蕭穎士十分后悔,第二天一早便去登門謝罪。王丘命人領(lǐng)他到廊廡下,指責(zé)說:“可惜我跟你非親非故,否則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xùn)你!”蕭穎士自知理虧,沉默不語,王丘又批評他說:“你仗著有點文采名氣,就這樣狂傲無禮,難道你想考中進(jìn)士就算完事,一輩子無官無職嗎?”
天寶初年,蕭穎士外出游覽,遠(yuǎn)行至胙(zuò)縣(今河南延津北)以南二十里的地方。那兒有胡人開的旅店,店里的人也大多姓胡。蕭穎士從胙縣出發(fā)的時候,天就已經(jīng)較晚了,胙縣的朋友為他餞行,酒又喝了好長時間,所以拖到薄暮時分才動身。走到縣南三五里,天就黑了下來?;慕家暗兀挿f士獨自騎馬夜行,不禁有些疑神疑鬼。正在忐忑不安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約摸二十四五歲的女子,著紅衫穿綠裙,騎著一頭驢,驢背上還馱著衣服。這個女子走到蕭穎士身邊,大大方方地說:“我家在南邊,離這兒還有二十里。今天有點兒事,回家晚了,獨自走夜路又害怕,幸好遇到您,希望能隨您鞍馬同行?!笔挿f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問她姓什么,她回答說:“姓胡?!笔挿f士常聽說世間有野狐,這些野狐修煉成精,或變成男人,或變作女子,專門在日暮黃昏之際誘惑行人。蕭穎士懷疑眼前的婦女就是野狐變的,于是也不答話,突然朝她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大聲呵斥道:“死野狐,竟敢迷惑我蕭穎士!”接著猛打坐騎,撇下那“野狐”,獨自策馬向南狂奔。跑到一家旅店,心神稍定,解衣歇息。過了好長時間,他被外面的聲響驚動,起身一看,是他遇見的那個女子牽著毛驢進(jìn)了店來。開旅店的老頭迎上前去,問那女子:“為什么要違禁夜行?”婦女氣哼哼地說:“違禁夜行倒也沒什么。只是剛才在路上被一個瘋漢辱罵,那瘋漢大罵我是‘野狐’,還差點兒一口唾沫把我吐死!”原來那女子恰巧是店老人的女兒。蕭穎士羞愧難當(dāng),深為自己的魯莽而懊悔。
蕭穎士對身穿紫衣公服的大官都敢欺侮,對仆人就更不客氣了,簡直達(dá)到暴戾恣睢的程度。他常雇傭著一個仆人,叫杜亮,對杜亮張嘴就罵,抬手就打。杜亮經(jīng)常被打得遍體鱗傷??墒丘B(yǎng)好傷以后,杜亮仍然像往常那樣聽從蕭穎士的指使。有人不忍杜亮如此受苦受難,就勸他說:“你是個傭人,反正到哪兒都一樣干活,為什么不找個和善的主人,而留在這兒受這份罪?”杜亮回答:“我怎么不知道這個?可是我愛慕他的才華,羨慕他博大精深的學(xué)問,所以甘愿留下?!边@位愛才的仆人對蕭穎士戀戀不舍,以至于最后終于被蕭穎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