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天里的黔東南秘境行

山河戀 作者:潘年英 著


春天里的黔東南秘境行

1

我在凌晨3時醒來,一開始有些云里霧里的,不知自己置身于何方何處。后來慢慢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是身處貴州黔東南山地的岜沙村,一個叫“槍手人家”的客棧里。我的身邊還睡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拍攝了岜沙將近三十年的著名攝影家曠惠民先生。我是應(yīng)他的邀請前來岜沙走訪的。昨天我們從千里之外的湘潭出發(fā),在驅(qū)車奔跑了整整十一個小時之后才于天黑前抵達岜沙。

窗外下著稀稀落落的春雨。滴滴答答。我蠻久睡不著。我從鼾聲上判斷,他們兩個人中至少也有一個人醒來了。但我們都沒有爬起來說話,主要是怕驚動睡著的人——太安靜了,這地方,空氣也好得像是一個巨大的氧氣袋。我回想起同樣是三十年前,我第一次來到岜沙的情景,那時候的岜沙可真是徹頭徹尾的原生態(tài)啊,到處是低矮的木樓,也到處能看到質(zhì)樸的風(fēng)景。而三十年時間過去,今日的岜沙實在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她已經(jīng)從一處原始古樸的傳統(tǒng)村落遽變?yōu)闀r尚的現(xiàn)代民族旅游村……盡管此時還不是旅游的旺季,但村內(nèi)外已然到處停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車輛……怎么說好呢?我不是不能接受這種變化,更說不出這種變化有什么不對——客觀而論,在今日岜沙的文化變遷中,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有著我本人的一份設(shè)計和參與在內(nèi),至少,我親歷和見證了整個的變化過程……但是,當(dāng)我們最初的設(shè)想如今果真變?yōu)楝F(xiàn)實時,我對比岜沙過去的文化存在,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懷念和惦記的,而對于岜沙的現(xiàn)在和未來,卻充滿了無限的擔(dān)心和憂慮。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會兒,我再度沉沉睡去。然后7點醒來。起床。洗漱。吃一片面包。就跑到客棧的廊檐上拍攝。從客棧背后的廊檐上,可以看到對面的山坡、田園和村寨,籠罩在一片美麗的云霧之中。雨后的岜沙,處處呈現(xiàn)著盎然的春色。

我等不到老曠他們?nèi)科饋恚酮氉砸蝗送跫艺较蜃呷?。我先是在王家寨村?nèi)漫步,之后沿著一條簡易的公路走,結(jié)果越走越遠,走到了王家寨背后大山里面田園中。一路上都能看到有身背柴刀、肩扛獵槍的苗族男子從我身邊快速走過,也有不少人是駕駛著簡易的農(nóng)用車往山里走的,他們要趕到山里面的田園去進行春播。有些人見到我,就用普通話問:

“哎,朋友,你從哪里來?”

我也用普通話回答:

“我從湖南來?!?/p>

“你不怕嗎?”

“怕什么?”

“你怎么知道這地方的?你以前來過?”

“沒有,我是亂走的。”

我以前的確沒來過這山里,也的確是瞎走的。但我對這地方的大方向有一個基本判斷,我知道我不會迷路——何況,我手機里有導(dǎo)航的,萬一不行,我可以用導(dǎo)航找到回去的路。

我越走越遠。我估計中午可能回不到岜沙了,所以還一度打算給老曠他們打電話,說我中午回不去了,叫他們自己搞飯吃,不要等我。但我沒想到,走著走著,我居然又看到了熟悉的村寨景象——那不就是岜沙的自然寨之一的宰章嗎?

我趕回岜沙“槍手人家”客棧時,時間剛好是中午12點。客棧里除了有一位94歲的老人在看守外,還有幾位岜沙苗族打扮的客人在飯廳里陪主人家喝酒吃飯,我問客棧主人:

“老板,我們那幾位同伴呢?”

“沒曉得噢?!彼f,“他們從早上出去就一直沒回來?!?/p>

我趕緊給老曠發(fā)短信,說我已到客棧。老曠回復(fù):馬上到。

果然,他們很快就趕回客棧了。

“怎么樣?”

一見到我,老曠他們就問我。我匯報了我的行程和見聞。

“走那么遠啊你?”他們很驚訝。

“你們呢?”我問。

“我們也走了好幾個地方,不過都在岜沙寨子內(nèi)?!?/p>

我們在客棧點菜吃飯。四個素菜。

因為他們?nèi)酥?,只有意大利人莫妮卡是最能走的,其余老曠和小朱都由于長期缺少鍛煉而倍感辛苦。所以下午他們決定把莫妮卡交給我。我說沒問題。

我當(dāng)然沒問題——對于每天還能踢兩個小時足球的我來說,爬山于我就是小兒科了。于是,下午我們兵分兩路。我和莫妮卡去爬宰戈對面的大坡,然后再從王家寨返回客棧。之后我又帶著莫妮卡去看宰戈的苗族墓地,于下午四點鐘再次回到客棧。老曠和小朱也去宰章走了一圈,也同樣在下午四點鐘趕回客棧。

晚上我一位朋友請我們吃飯,我驅(qū)車帶著大伙趕到位于銀潭坡腳的我朋友的公司食堂。好客的朋友大擺酒席宴請我們。但酒是米酒,菜是素菜。這是我特意要求他們這樣做的,因為我們一行之中的意大利朋友莫妮卡是吃素的,主隨客便,我們得將就客人的口味。所以整個晚宴實際上以說話為主,吃喝則很隨意而盡興。

晚上9點鐘我們返回岜沙。一個叫賈往拉的岜沙土著來訪,大家又一起喝茶聊天。賈往拉是80后,也是岜沙村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如今畢業(yè)后在縣旅游局上班。當(dāng)我說到早年在岜沙的見聞時,他說那時候他都還沒出生。

而談到岜沙的未來,我們都很迷茫。

2

我們由岜沙出發(fā),經(jīng)丙梅、高增、小黃、黃岡、雙江、增沖、停洞、下江、平正,然后來到加榜鄉(xiāng)的加頁、黨紐和加車,這一路上山光水色,風(fēng)光迷人,大伙一直贊嘆不已,尤其是對于第一次跟我走這條路的三個同行的朋友來說,更是興奮無比。

可惜一路有雨霧,使得我們不能完整欣賞和拍攝沿途美麗的風(fēng)景;但也非常慶幸一路的雨霧,才使我們格外領(lǐng)略到月亮山神秘美麗的奇景。

對于這樣的一條路線,我當(dāng)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行走,事實上走在黔東南大多數(shù)的鄉(xiāng)村小路上,對于我來說都可能是重走的路線。畢竟我在這片土地上已經(jīng)行走了三十多年了,就算有些地方我最近幾年沒走過,但在更遠的時間里,我也可能是走過的。

追溯起來,我第一次來到加榜,應(yīng)該是在十多年前,那時我經(jīng)常在從江縣從事人類學(xué)的田野考察,神秘的月亮山區(qū)自然是我必走之地。記得有一年我跟隨幾個從江當(dāng)?shù)氐呐笥褋淼皆铝辽絽^(qū),不僅走過了加榜,而且走過了宰便、加鳩、加勉和光輝。而之前我還走過平正和剛邊,之后又走過水尾、計劃和東郎,所以實際上我那時是把整個月亮山區(qū)都差不多走完了的。不過那時的月亮山區(qū)交通條件跟今天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因為在行政區(qū)劃上分別屬于從江、榕江和三都三個不同的縣和黔南、黔東南兩個不同的地區(qū),每一個鄉(xiāng)鎮(zhèn)和村寨幾乎都是彼此孤立存在的,州與州之間,縣與縣之間,村與村之間,都無公路連接,即便有連接,那路況也極差,一般車輛根本無法通行。十多年前光輝鄉(xiāng)通了公路,那也是貴州省最后一個通公路的鄉(xiāng)鎮(zhèn),貴州省交通廳在光輝鄉(xiāng)做了一次規(guī)模空前的現(xiàn)場慶功會,我有幸參加了那次大會,時隔多年,會上的很多情景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但我至今清晰記得當(dāng)時光輝鄉(xiāng)很多村民第一次用手觸摸汽車的奇怪表情——天哪!我該怎樣來描述那種表情呢?那情景,也許就像是我們第一次看到了外星人。

而在這之后的十多年里,很多公路很快壞掉了,爛掉了,斷掉了,所以名義上說是鄉(xiāng)鄉(xiāng)通了公路,實際上所有公路都形同虛設(shè),等于沒通。不過最近幾年來中國西部地區(qū)公路建設(shè)的步伐又加快了,一是從鄉(xiāng)鄉(xiāng)通公路的要求上升到了村村通公路;二是許多地方的公路等級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有些地方一夜之間通了高速,有些則通了油路或水泥路,一切都今非昔比了。而這樣的福利最后居然輻射到了加榜,則是我萬料不到的。

2009年我曾兩次跟隨朋友來到加榜看梯田。第一次去的時候,加榜正在打谷子,冉冉的秋陽下稻谷一片金黃,那景象實在美麗動人。然后僅僅過了一周,我再次邀約《瀟湘晨報》的朋友前往,那時谷子已經(jīng)打完,田野里空空蕩蕩,天氣也驟變?yōu)殛幪?。這一回我們不僅在加榜留宿了一夜,而且還親自用車子打表丈量里程,最后得出的數(shù)據(jù)簡直令人咋舌——僅僅從加葉到加榜這一段路程,就有二十五公里路,也就是說,我們經(jīng)常講的加榜梯田,足足有二十五公里長,其規(guī)模之大不言而喻。

這之后,我又幾次去過加榜。就在去年夏天,我還帶著家人去了一趟加榜。當(dāng)時正逢盛夏暑期,加榜梯田的稻秧一片青翠,景色十分迷人。同時整個梯田景區(qū)也正在鋪修柏油公路,我一家人被擋在景區(qū)外面半天,最后才在一位朋友的幫助下得以順利進入。而直到這時,我尚不知道加榜其實有公路跟宰便、加鳩、計劃、東郎相連接。此后,直到兩個月前,我還跟好友胖哥去了一趟月亮山,并且在無意中由計劃鄉(xiāng)闖入東郎鄉(xiāng),途中問路時得知東朗有公路與加鳩和加榜相連接。我當(dāng)時內(nèi)心有萬分的驚喜。但那一次因為時間關(guān)系我沒有走通這條路。于是,這一回,我就決定親自駕車帶著老曠一行從加榜轉(zhuǎn)道宰便、加鳩、東郎,然后出停洞上高速進入榕江。他們以為我是輕車熟路,其實我是冒險——因為我并沒走過。不過,這險最后被證明冒得很值——當(dāng)我把車開到加葉村時,大伙都被加葉梯田的美景迷住了,在彌天的大霧之中,濃霧時聚時散,梯田時隱時現(xiàn)。莫妮卡和小朱主動要求下車步行,我和老曠繼續(xù)驅(qū)車前行,我們邊走邊停車拍攝,在快要到達加車的時候,我們終于拍攝到了傳說中的“開天”景象——突然間,風(fēng)吹霧散,天光閃現(xiàn),梯田如在云端……一時間,我和老曠都激動得忘乎所以。我們痛痛快快拍了十來分鐘,之后大霧重新彌漫開來,天空頓時變暗,使我們再也不能拍攝到任何一個清晰的景象。

當(dāng)天晚上我們?nèi)胱〖榆囖r(nóng)家——令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是,加車如今已然開設(shè)了許多的農(nóng)家旅社,而且居然也都全部客滿了……很顯然,在加榜,一個旅游的時代已經(jīng)悄然到來。

第二天我們本來打算在加車好好拍攝一下當(dāng)?shù)靥萏锏膲延^景象,遺憾一整天都是大霧籠罩,我們幾乎都沒拍到什么。于是,在加車吃了中飯之后,我們繼續(xù)驅(qū)車前行。我們從加車走加榜、加鳩、東郎,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在天黑前抵達停洞。

晚上我們?nèi)胱⊥6础@是從江縣西部的一個古老小鎮(zhèn),坐落在都柳江畔東郎與往洞的大峽谷之間,當(dāng)?shù)鼐用裰羞^去有不少人以打魚為生,現(xiàn)在也仍有一些人在繼續(xù)著這樣的營生。那天早晨,老曠去河邊跟漁民收購了兩斤多的鮮魚,他拿來放到車上給我們在途中做午飯菜,我批評他這魚放到中午就不新鮮了,他說,漁民可憐,打一晚上才得那么兩斤。我心想,還能打這么兩斤已經(jīng)很不錯了,有很多河流今天連魚影都看不到了,都柳江還有魚打,已經(jīng)非常幸運了。

3

莫妮卡每天都要到9點才起床。她是“慢”人。她的一句口頭禪就是“急什么??!”我猜想發(fā)達國家的人都不會急的,因為對他們來說,工作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享受生活。

我和老曠都屬于習(xí)慣早起的人。在停洞休息了一夜之后,我解除了疲勞,恢復(fù)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就獨自下樓檢查車輛,然后到老街邊吃米粉。老曠則比我起得更早,他天沒亮就到河邊拍攝漁民生活去了。

到9點鐘莫妮卡和小朱都起床之后,我們就一道驅(qū)車離開停洞前往增沖,上廈蓉高速,然后由榕江出口下高速轉(zhuǎn)880鄉(xiāng)道前往雷山。一路途經(jīng)車江、月寨、忠誠、干烈、平松、寨蒿、烏公、斗篷、大瑞、樂里、岑珠、平陽、南丹、小丹江等著名苗鄉(xiāng)侗寨。一路山水美麗,風(fēng)光如詩如畫,尤其是從小丹江到雷公山這一段路,沿途的原始森林剛剛發(fā)出新葉,又被云霧浸潤和渲染,那種翠綠的色彩,實在攝人心魂。

莫妮卡食素,又是徒步愛好者,看到如此心曠神怡的景色,她自然一路要求停車走路。因為要趕時間,我開始沒放她下車。直到車過平陽鄉(xiāng)之后,我才滿足她的要求,讓她和小朱從平陽步行到小丹江。這是一段峽谷風(fēng)光,兩邊山坡的植被茂密,空氣異常清新,路也平順好走,很適合徒步。我和老曠則駕車前往小丹江拍攝。小丹江是一處苗寨,位于雷公山腳下,過去由于交通閉塞,很少被人發(fā)現(xiàn),如今通了柏油公路,知道的人就多了,來往的人也多了,小丹江的變化也日新月異。

一下車,老曠就贊美這寨子漂亮。又問我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寨子的?我說不是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寨子,而是這寨子跟我有緣,十多年前我偶然跟隨朋友來過這寨子,之后我差不多每年都要尋找機會走訪這寨子,這寨子及周圍山川風(fēng)景的美麗總是讓我念念不忘,所以只要有機會,我都會盡量爭取走這條路,過去我是徒步行走,現(xiàn)在我則經(jīng)常獨自駕車穿越。

當(dāng)我們拍攝完小丹江苗寨,在公路邊等候了多時還不見莫妮卡他們二人來到時,老曠就接到了小朱的短信,說他們實在走不動了。我趕緊驅(qū)車返回接他們。

車子剛開出小丹江不遠,就看到了他們,其實他們已經(jīng)差不多快走到小丹江了。

我問莫妮卡感覺如何?她說太美了。

我說更美的風(fēng)景還在前面呢!

是嗎?她顯得很興奮。但她同時表示已經(jīng)走不動了。

果然,我們的車剛走出小丹江不遠,就看見更加葳蕤茂盛的原始森林風(fēng)光撲面而來,大伙都強烈要求停車拍照。盡管這一帶公路狹窄兇險,我還是盡量找稍寬一點的地方停泊,然后讓他們下車拍攝個夠。

在四道瀑風(fēng)景區(qū),莫妮卡一個人一溜煙就跑到溪谷底下去了。此時天空陰云密布,光線暗淡,時間不知不覺也到五點半鐘了,因為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雷山,我擔(dān)心天黑霧大,道路難行,就有些焦急,正要叫小朱發(fā)短信催促一下莫妮卡,她卻現(xiàn)身了。我趕緊催她上車。

“急什么??!”她說。

我說我不急,但我擔(dān)心霧大我們走不到雷山。

果然,離開四道瀑之后,整個山坡全部被濃霧籠罩,能見度幾乎不足五米。我知道公路兩邊全是懸崖峭壁,所以盡管我的車速不到二十碼,但還是擔(dān)心車子隨時有可能開到懸崖下去。

好在沒走多遠,就有一輛吉普車在前面為我們開路。那車子的主人打燈示意我可以超車先走。但我不敢超,也不想超。我緊緊跟在他后面,踩著他的腳印走。

結(jié)果爬到雷公山坡頂,天空又晴和了,還出現(xiàn)了彩霞——我之前有計劃想把大伙帶到雷公山腹地深處的方祥鄉(xiāng)去住一夜,好讓大伙真正見識和領(lǐng)略到貴州山地文明的神秘和美麗,但此時山谷里的濃霧使我改變了主意,我想在這樣的天氣里,大家在深山里肯定什么也看不見,什么風(fēng)情也體驗不到,于是我臨時決定把大伙帶到西江去住一晚。

車子翻越雷公山之后,開始下坡,但一路在搞基建,道路泥濘難行,我的愛車幾次被剮擦底盤,讓我心疼得想哭——怎么說好呢?之前從停洞出發(fā)時,我征求過大伙的意見,我說由停洞去雷山,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直接走廈蓉高速到黔南,再轉(zhuǎn)道上瑞高速到凱里,再由凱里去雷山;還有一條就是走榕江、小丹江,然后穿越雷公山到雷山。我說走高速的優(yōu)點是路好、耗時短,但看不到風(fēng)景,走小路則可以看到很美的原始森林和極佳的人文風(fēng)景,但路不好,有一段特別難行……大伙最后的決定是走小路穿越雷公山——我不是不知道這條路難走,但我也還是同意走這條路,因為走這條路,我們不僅能看得見迷人的自然風(fēng)光,而且還看得見時間在那些苗村侗寨里的停留,那些原生態(tài)的溪谷和村落,總是讓我們有一種真正回到了疲憊心靈家園的感覺。

4

我們從雷公山上下來,下坡往北走,走到半坡往右拐進烏東苗寨,我知道這里有條新路可以直接通往黃里、西江,但我之前沒走過,就問路人,這條路可以通西江嗎?回答說可以,只是在黃里路段路比較爛,不大好走。又說,你的車沒問題,可以走的。我說只要可以走就行。就繼續(xù)走。

那時天快黑了,山中依然有大霧彌漫,我打開防霧燈慢行。一路上還算順利,到達黃里時,果然看到因為正在修建凱里到西江的高速公路之故,路面到處落滿黃泥和沙土,的確不大好走,不過還是比我想象的好走很多,也比我們下雷公山時的路好走很多。

我們緊趕慢趕,終于在晚上7點多鐘趕到了西江。車到營上村時,遠遠看見西江南門雞頸坳位置燈火通明,我以為那是新修的停車場已經(jīng)被啟用了,結(jié)果走近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一處新修的豪華酒店。我還是按照路邊指示牌的指示繼續(xù)把車開到坡腳的北門,打算由北門進入西江。

但是,當(dāng)我把車子開到北門,并像以往一樣非常榮耀地出示我的榮譽公民證時,我卻被看守大門的保安告知,這個證件如今已經(jīng)不管用了,我得把車停在停車場里,不能再開進去了。我說,以前我都是把車開到里面的停車場停放的啊,我們享受的是西江公民一樣的待遇?。”0矒u頭說,這個,你不要跟我說,我們現(xiàn)在只負責(zé)按照上級的要求,阻止一切外來車輛進入西江,請你配合支持我們的工作。

我一下子傻眼了——我才離開西江幾個月啊,怎么政策一下子就變得如此面目全非了呢?我把車子退出來,停放在路邊,然后給雷山縣長打電話,縣長說,你該早點兒跟我們聯(lián)系啊,是這樣的,現(xiàn)在西江的管理是有了些變化,你的車子恐怕是不能停到里面去了,但你還是可以免票進去的,我叫旅游公司負責(zé)人跟你聯(lián)系,好嗎?我當(dāng)然只能說好。

過了一會兒,果然,一位姓李的小姑娘出來把我們帶進大門。然后我們從大門乘坐景區(qū)里的公交車進入西江苗寨。

莫妮卡一直不停地搖頭,她說,全世界只有中國的村寨是需要買票才能進入的,其他國家都沒這種現(xiàn)象。我給她解釋說,中國是全世界最大的發(fā)展中國家,目前還很窮,收點錢也是應(yīng)該的。

我們先是到西江街邊的一家大排檔吃晚飯。吃完飯我們爬坡到半山腰上的一家名叫“水之瀾”的客棧去住宿??蜅5睦习逍『俏叶嗄昀嫌?,在他這里住宿,他不僅對我免費,而且對我的朋友也一律免費。這一點我是非常感激他的。因為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黔東南的山地行走,還從未遇到給我免費的客棧和酒店。給我免費待遇的,“水之瀾”算是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

入住下來之后,我、老曠、小朱、莫妮卡,還有水之瀾客棧的老板小胡,我們一起到客棧的一樓觀景臺里喝茶聊天,我們聊的主要話題,就是西江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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