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轟出?;ǖ纳昭鐣呀?jīng)是好幾天前的事了,我的耳邊卻仍舊一直回蕩著宴會上那刺耳的笑聲:
“明明是掉毛的雞,還想假扮鳳凰?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我的心就像憤怒的活火山,正源源不斷地噴發(fā)著熾烈的巖漿。
“該死該死該死!那個丑女人,氣死我啦!”我飛起一腳踢向電線樁,不料“嗖”的一聲,鞋子飛出五米遠(yuǎn),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只聽“哎喲”一聲慘叫,老板捂著額頭大聲斥罵:
“優(yōu)悠,我叫你給我去打掃廁所,你在門口磨蹭什么?剛才是什么?”徐娘半老的老板斜眼瞄到我的舊鞋子,頓時火冒三丈。
“你居然拿鞋子扔我?你這個臭丫頭……啊喲,我就說誰家生的女兒這么沒教養(yǎng)……”
頂著老板呼天搶地的斥罵聲,我一邊刷洗著地獄般的骯臟衛(wèi)生間,一邊喃喃自語:“如果有錢的話誰愿意穿不合腳的鞋呀?這種比灰姑娘還慘的生活……咦,灰姑娘?”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閃光,就像夏日的煙花“砰”的一聲,射向高空然后絢麗綻放。
對呀,我怎么會沒想到呢?我這么漂亮,距離十全十美最多只差0.5個百分點。
而那小小一丁點的缺憾,不就是我沒錢嗎?
灰姑娘之所以能變成王妃,就是因為遇到了愛她的王子。那么如果我也能遇到一個愛我的王子,不就能變成王妃了嗎?
可是要去哪里才能遇到我的王子呢?
正當(dāng)我陷入沉思時,老板沖了進(jìn)來:“有客人在等著用廁所呢,你還不快點刷?”
“知道啦?!?/p>
我叫優(yōu)悠,是個美貌值高達(dá)99.5%的窮人。我是個孤兒,吃著百家飯長大,啊啊啊……把你同情的眼神給我收起來吧。
我不要你泛濫的愛心。當(dāng)然,如果你愿意給我現(xiàn)金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我所在的高中有一個?;ǎ袀€非常有錢的男朋友,每周五下午都會開車在門口接她。
每到這個時候,校門口都會圍滿了兩眼冒星星的女生們,個個都是一臉羨慕嫉妒恨——當(dāng)然不包括我。
她的男友有沒有錢,跟我又沒關(guān)系,我為什么要羨慕?
但是讓我生氣的是她每次得意揚揚地坐進(jìn)車?yán)飼r,都會特意對我說一句:
“優(yōu)悠,什么時候你也找個優(yōu)秀的男朋友吧,我等著和你一起四人約會的日子……不過就你這樣的窮光蛋,永遠(yuǎn)也不可能遇到王子的,哈哈哈哈?!?/p>
真是氣死我啦!
我一定要找到一個王子,讓所有人驚訝得滿地找眼鏡。
不過當(dāng)好運要降臨的時候,真是城墻都擋不住。
“嗨,小美女,要不要和我去喝茶?名尚羅蘭你喜歡嗎?”
我正拖著懶洋洋的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時,一輛跑車停在我身邊,一個男生探出頭對我這樣說。
哇,哇哇,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真命天子降臨?
而且我沒聽錯吧,他說的名尚羅蘭,是指那個傳說本市最頂極最昂貴的會所嗎?
聽說那里連一杯礦泉水都要五十元錢呢,是我這種窮人根本不敢奢望的地方?,F(xiàn)在竟然有人約我去那里喝茶?
我正要點頭,卻在看到身上已經(jīng)褪色的T恤和裙子時猶豫起來。
“小美女,你不愿意和我去喝茶的話,那就……”
聽到他這充滿失望的口氣,我的血頓時全涌到頭上,慌亂地說:“我當(dāng)然愿意了,不過你要等我十、不,五分鐘就好,可以嗎?”
“呵呵,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不要說五分鐘,五十分鐘都沒問題?!?/p>
“好的,你一定要等我呀!”
我拔腿就朝酒館沖去——雖然我沒有什么好看的衣服,但我可以向別人借。
這也許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遇到“王子”的時刻,我不能錯過。
但是,一切似乎不像我想得那么簡單——
“小美人兒,我們?nèi)ツ沁吅纫槐趺礃??”帶著酒意的氣息混合著輕佻曖昧的聲音,猛地湊到我耳邊。
我還來不及躲閃,濕漉漉熱騰騰的咸豬手就已經(jīng)巴到了我的腰上。
“放開……”
我以為這是一次美好的邂逅,更是美麗戀情的開端,沒想到遇到的是色狼。
當(dāng)我傻乎乎地跟著他來到這所傳說中的高級會所后,他就露出了真面目。
我才不會讓他得逞呢,直接推開他。
他被我狠狠推開后破口大罵:“死丫頭,穿成這樣還裝什么純潔?!”
我下意識偏頭看著墻壁,被無數(shù)水晶銀鏡裝飾的墻壁,映照著我的樣子:紫色亮片緊身吊帶裙,白色的毛毛披肩,濃濃的煙熏眼,油亮亮的唇彩……
這根本不是我真正的模樣。
真正的我,眼睛很大,圓圓的杏眼透著古靈精怪的水光;眉毛淡淡的,細(xì)如煙柳;小小翹翹的鼻子和天然的珍珠色的唇色,清純又秀麗……
啊啊啊,我后悔了。
我不該來這里,更不該穿成這樣。這里不是我能來的地方,我要出去!
突然,我被扇了一記耳光!
“不識抬舉!哼!”那個醉醺醺的家伙裝模作樣地理了理領(lǐng)帶,轉(zhuǎn)身朝舞池走去。
我捂著臉,渾身發(fā)抖。
竟然打我?
你打我的臉,我就毀你的車!
2
“哐!”鐵皮垃圾桶竟然只把擋風(fēng)玻璃打出一小片蜘蛛網(wǎng)?
我氣呼呼地用腳使勁兒踹著車門。
這車應(yīng)該很貴吧?刮花你的漆,弄爆你的胎!
“敢吃我豆腐、敢占我便宜,我讓你開輛破車回去!哼哼……”
“你的豆腐又酸又臭,送我也不吃!”
冷得像萬年寒冰的低沉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我背后!
“哇!”我嚇得轉(zhuǎn)身。
花木扶疏的園藝造景背后,慢慢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雖然已經(jīng)是夜晚,但會所外絢麗奪目的霓虹燈還是把他的面容勾勒得清清楚楚。
至少高出我一個頭的身材,穿著一身酷黑,T恤的胸前一個碩大的骷髏頭看上去非??膳?,但也比不上這位老兄的臉色可怕。
濃眉下一雙陰鷙的眼,高挺的鼻子下緊抿的嘴唇像隆起的山脈,而這座山百分之百是冰山!
“干嗎要接我的話?關(guān)你什么事!”我轉(zhuǎn)身不再看他。
長得帥了不起???
戴著鉆表了不起啊?
身后跟著幾個黑衣服跟班了不起啊?
以為穿一身黑就是黑社會老大嗎?
我才不怕呢!
我飛腳繼續(xù)使勁踢那輛跑車,“啾啾”,這車突然叫了起來,嚇得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喂,你差點踩到我!”冷臉酷男咬牙切齒,眼里都快射飛刀了。
他的眼很黑,但沉沉的色澤就像陰霾的天幕,夜色中沒有一絲光亮。即便霓虹閃爍,他的雙眸也波瀾不興。
我瞄他的腳一眼。鞋子得有多貴重啊,就算踩你一腳又怎么了?
他身后的那幾個人卻輕輕笑了,似乎覺得我的表情很搞笑。
男子被那隱忍的笑聲激怒了,眼神如刀般刺向背后的男人,發(fā)笑的人立刻乖乖俯首帖耳,嚴(yán)肅地板起臉。
我突然覺得現(xiàn)在的狀況有點詭異。
他們難道真的是黑社會?那我還是快溜比較好。
于是我挺起胸:“喂,讓一下,我要走了?!?/p>
“走?”他線條優(yōu)美的嘴唇綻出一抹冰花般的冷笑,“砸了我的車,還想溜走?你當(dāng)我傻???”
充滿惡意的聲音低沉地回蕩在我耳邊,我呆若木雞。
我的車我的車我的車我的車……無限循環(huán)ing。
“這、這不是那個色狼的車嗎?”
他一臉鄙夷:“你砸我的車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別以為我不清楚你這種女人在想什么,這種手段我見得多了?!?/p>
他的話哐哐哐地扇得我暈頭轉(zhuǎn)向。
天啊,怎么會被我遇到這么不要臉的人?真會朝自己臉上貼金?。?/p>
好女不跟男斗。
我撇撇嘴,直起腰板:“總之我要走了,永不再見!”
剛邁出半步,那些大個子跟班就上前攔住我。
“想走?”他冷冰冰地說,“先把修理費拿出來?!?/p>
修理費?
我傻眼了。
“怎么,敢做不敢認(rèn)?我親眼看到的事情,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認(rèn)賬?陳一……”
一個跟班應(yīng)了一聲:“在,崇少請吩咐!”
“給我把她拎到警察局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慌了,“我不過就是小小地擦了一下你的車吧?而且我不是故意的?!蔽移疵q解。
“咦,你剛才不是很神氣嗎?怎么現(xiàn)在又求饒了?你怕我送你去警局?”他惡意地挑起眉毛。
“我道歉,我道歉還不行嗎?”我雙手合十,萬分后悔——我為什么不看清楚車牌啊?惹到這么兇的路人甲,好倒霉。
沒想到“路人甲”劈頭蓋臉反問一句:“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嗎?”
我抬起頭來,只見他那雙波瀾不興的沉黑眼眸竟然綻出星星點點的光芒,仿佛萬里無垠的荒原上燃起的火光,明亮得耀眼!
我下意識就順口接上:“像我這么有智慧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呢?我這不是一時不小心嗎?”
他臉上瞬間僵了。
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干了傻事。人家又不是在講冷笑話,我為什么要用偶像劇里的臺詞回答???
“哼!”高大的黑衣男抬手看了看手表,“這樣吧,我給你一次贖罪的機(jī)會?,F(xiàn)在是8點20分,距離今天結(jié)束還有3小時40分鐘,你在今天之內(nèi)把修理費賠給我,我就放過你?!?/p>
他也太摳門了吧?
我張大嘴巴:“那你要多少錢?”
他指了指前擋風(fēng)玻璃:“你把它砸得都像蜘蛛網(wǎng)了,怎么說也得……”說著,他回頭看了跟班一眼,跟班甲上前一步。
“回少爺,送回原廠修理的話大約報價400萬吧?!?/p>
“什么?”我差點像火箭一樣跳起來。
400萬?紙錢還是冥幣?
“好吧,400萬,你還有3小時……36分鐘……”這家伙冷酷無情地宣布。
這是在宣布我的死期嗎?我絕望地看了那跑車一眼:“早知道會這樣的話,我干脆扎爆你的胎好了!”
“哼,別磨磨蹭蹭了,快點付錢?!边@家伙越過我,朝他那輛貴得要死的車走去。
這么大的個子,卻走得那么慢。短短幾步距離,居然每一步都像在地上磨似的。
我藐視地輕哼:“烏龜爬,慢死了?!?/p>
話音未落,那個人竟然用無比兇狠的眼神瞪著我。
瞪什么瞪?慢就是慢,還不準(zhǔn)別人說嗎?
可為什么那幾個跟班用踩到地雷般的驚愕眼神看著我?我又沒做什么壞事,最多就是把你家主子的車玻璃弄成了蜘蛛網(wǎng)嘛!
“砰!”
這個走路慢得像烏龜?shù)男饽兴﹂T的聲音可真大。
“小姐,我勸你最好還是想辦法付錢,否則你會后悔的?!蹦莻€報價400萬一片玻璃的跟班輕聲細(xì)語地說。
他五官端正,看起來很正直,再加上說話聲音還算溫和,我竟然有點相信他了。
我撅著嘴說:“拜托,400萬可是你說的,我怎么知道你們是不是敲詐我?”
他失笑:“那這樣吧,只要你能辦到一件事,這筆賬就一筆勾銷了?!?/p>
有這種好事?我眼珠滴溜溜地一轉(zhuǎn),反問:“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
“可是現(xiàn)在你沒有選擇。我說得沒錯吧?”
明明他在笑,可為什么我卻只看到了陰險?剛才的正直去哪了?
就在我們僵持不下時,車窗突然搖下來,那個氣沖沖的黑面神在車窗后陰陽怪氣地說:“把她丟進(jìn)來,我要她欠債肉償!”
3
欠債肉償,什么意思?
在我驚嚇過度、糊里糊涂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一個跟班丟進(jìn)了車?yán)铩?/p>
接著,這個兇神惡煞的家伙一聲令下:“開車!我餓了,去吃東西。”
跑車招搖地駛出這個霓虹閃爍的會所,而我則心驚肉跳地坐在后座。
一路上,他沒有說話,側(cè)臉冷凝得好像冰雕,渾身散發(fā)著冷漠的氣息。
我吞了吞口水,正猶疑不定,他突然冷喝一聲:“停在這里!”
吱嘎!
急剎車讓我直接和前座椅背來了個熱吻,額頭被撞。
“我口渴了,你在3分鐘內(nèi)買五杯藍(lán)山咖啡來!”
“你一個人喝得完五杯嗎?”
“要你管!還有2分30秒!”他冷冰冰地說。
“錢呢?”我剛一攤手,就見他刀子般的眼神扎過來,嚇得我慌忙把手收了回來。
我灰溜溜地下車,像神勇小白鼠一樣沖過天橋,飛身撲進(jìn)星巴克,擠過無數(shù)排隊等候的人,再無比肉痛地數(shù)著荷包里不多的錢……
“我居然因為五杯咖啡面臨破產(chǎn)……”
裝滿滾燙液體的五個紙杯差點擠干了我干癟的錢包。
我一臉悲憤地端著五個紙杯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時,迎接我的是劈頭蓋臉的責(zé)罵:
“太慢了!蝸牛一樣的女人?!?/p>
哼,你這個烏龜男根本就是嫉妒我健步如飛!
“到那邊的商場三樓西餐館里給我買個套餐回來,要海鮮套餐。”他突然又有了新主意。
我氣急敗壞地踢向他的車輪:“你把我當(dāng)傭人?。俊?/p>
“你想當(dāng)我傭人還不夠格!還不去?”
“你這分明是敲詐。”
“陳一,送她去警察局……”
“好啦好啦,我去,我去還不行么?”嗚嗚嗚……苦命!我太苦命了!
于是,在他那“算你識相”的眼神中,我又像風(fēng)一樣沖向那個我從來沒膽進(jìn)去的高價奢侈品商場。在導(dǎo)購小姐鄙夷的目光凌遲下,問路來到三樓的西餐廳——
剎那間,那種滿滿洋溢著“我很貴”金光的全透明玻璃幕墻西餐廳閃花了我的眼。
當(dāng)我端著海鮮套餐外賣時,幾乎要迎風(fēng)流淚。
我已經(jīng)破產(chǎn)了!
就這么一盤比炒飯多兩個小菜的外賣,讓我徹底破產(chǎn)了——我無語凝咽地望著一張空桌子上的調(diào)味鹽,惡向膽邊生。
“居然把我當(dāng)奴隸一樣折磨,還害我破產(chǎn)了,我讓你吃!我讓你吃!”滿滿一瓶調(diào)味鹽都被我搬進(jìn)了海鮮飯里。
端著加過料的海鮮飯回到車上,我揚起最可愛的微笑:“來吧,海鮮套餐,趁熱吃?!?/p>
吃吧,快吃吧,我要看你哭。
“我現(xiàn)在又不餓了,你吃吧?!睈耗凶旖禽p輕一咧,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而我頓時僵住了。
“我、我現(xiàn)在不想吃,我不餓……”
“咕?!緡!蔽业亩亲臃浅2缓献?,馬上就出賣了我。
我簡直欲哭無淚了。
“你明明餓得都咕咕叫了。”他輕輕笑著,很享受地朝真皮座椅上一躺,黑沉沉的視線像死光一樣把我束縛住——
“給我吃!”
三個字,一字一頓,不可違抗不可無視——這是命令!
違抗他絕對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我含著淚打開包裝,一勺一勺地舀起食物飛快地朝嘴里塞去。
苦澀的食物刺激著我的口腔,我拼命告訴自己:不難吃,這是我迄今為止吃過的最貴的食物!我長這么大還沒吃過一頓能把自己吃窮的海鮮飯呢,我該吃得一粒米都不剩!這是靠我自己的錢買來的,至少比在孤兒院里吃百家飯要美味多了吧?
咸咸的淚水混合著咸得發(fā)苦的食物,像毒藥似的堵塞著我的呼吸。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使勁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嗚哇……”
酸苦的汁液混合著食物,像洪水一樣從胃里倒灌出來。
我蹲在路邊狂吐,眼淚伴著胃酸不停地涌出。
“喂,擦一擦吧?!?/p>
一張濕紙巾遞過來,是那個樣子長得很正直,笑起來卻有點陰險的跟班。
我接過去,狠狠擦拭嘴角,直到皮膚全都變得紅通通的。
“你要我辦什么事,這筆賬就能一筆勾銷?”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只要能擺脫那個家伙,我什么都愿意干。
這個跟班點點頭:“很簡單,我們少爺腿腳不方面,但是他不喜歡復(fù)健。只要你能想辦法讓他進(jìn)醫(yī)院復(fù)健,這筆賬,我來幫你消掉?!?/p>
復(fù)???
這么說……他的腳步是故意走得慢……是真的有問題嗎?
我心里突然有點內(nèi)疚,但一想到破產(chǎn)的事實,那點內(nèi)疚就灰飛煙滅了。
他哪怕是有一點點同情心,我也不會變得這么慘。
“好吧,我試試看?!蔽尹c點頭正想站起來,卻突然彎下腰,同時發(fā)出哀嚎:“好痛……我肚子好痛哦……”
這個跟班愣了一下,竟然想過來扶我。
我拼命眨眼皮,用眼神示意他,然后用更大的聲音呻吟:“我肚子好痛……我一定吃壞肚子了……痛死了……我不行了,我要上醫(yī)院……救命啊……”
這個人瞬間明白過來,轉(zhuǎn)身跑去對他的少爺耳語一番。
我繼續(xù)哀嚎,可那個冷血的混蛋居然一動不動。
好吧,我裝暈!
“喂……”耳邊傳來那低沉冰冷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焦慮不解。
緊接著,我的臉蛋竟然被用力拍打起來。
混蛋,別趁機(jī)打我!
“哎喲……我好痛……媽媽……爸爸……我要死了嗎?不要丟下我?!蔽夜室忄哉Z,用很凄慘的聲音博取同情。
不過我可沒撒謊。
我的爸爸媽媽的確不要我——當(dāng)我還是嬰兒時就被他們?nèi)釉卺t(yī)院門前,要不是有好心人把我抱去孤兒院,我真的就死了。
那拍打我臉蛋的大手,突然僵了一下。
“爸爸……媽媽……”晶瑩的淚珠從我眼角縫隙里滾落。
我微瞇著眼,依稀看到那個冷血家伙竟然皺著眉,一臉哀傷地看著我。
哀傷?
錯覺,一定是我的錯覺啦。
緊接著,我被他攔腰抱起來。
喂喂喂,我才不要你抱呢,我……
“天啊,這女人好重!”
混蛋,這家伙居然敢抱怨起我的重量?本姑娘身高165厘米,體重85斤,很苗條,很標(biāo)準(zhǔn)!
“少爺,還是讓我來吧!”那個知道我做戲的跟班,立刻接過我。
作為我的“戰(zhàn)友”,他責(zé)無旁貸啊。
“別啰嗦,直接去醫(yī)院?!边@家伙居然冷著一張臉,轉(zhuǎn)身回到車上。
即使走得很慢,但我感覺得出,這家伙很心急。
“好演技?!北е业母喑覕D擠眼睛。
“哎喲……我痛死了……”我用哀嚎回敬他。
彼此彼此。
4
因為是“病號”,我的待遇瞬間從奴隸提高了一個檔次,被轉(zhuǎn)移到了黑色的大奔馳車?yán)铩?/p>
正當(dāng)我慶幸居然還能坐奔馳時,一個高大的身軀硬塞了進(jìn)來。
“滾到旁邊躺著!”這個惡男居然吼我。
有沒有搞錯,我都成病號了,你還不放過我?
盡管我在心里怒罵,一路上還要裝成要死不活的樣子博同情。
車窗外流逝的夜景,遍地霓虹飛逝,唯獨他冷峻的側(cè)顏棱角崢嶸。
光華像一道冷冷的金屬線,沿著他的輪廓鍍上薄薄的鑲邊。不是華麗的金色,也不是純潔的銀色,而是曖昧暗沉的鉛灰,沉重乏味……卻透出一股深埋在陰影背后的神秘氣息。
不一會兒,兩輛車都停了下來,我一抬眼——哇啊,圣瑪麗醫(yī)院?
這是家昂貴的私人大醫(yī)院,窮人們稱這座醫(yī)院叫“死不起”,意思是有病也別到這家醫(yī)院看病。因為就算你死在這里,那天價的治療費也會讓你嚇得活過來。
看那漢白玉的古希臘宮殿式大門多么氣派!看那九位繆斯女神雕像多么優(yōu)雅!看那比鏡子還亮的地板多么閃閃動人!看那比女藝人還美麗的護(hù)士小姐笑容多么甜膩!
這根本不是我能來的地方。
“怎么回事,誰讓你們來這家醫(yī)院的?”
沒想到還輪不到我抗議,已經(jīng)有人不滿意了。
惡男一張死人臉陰沉得快滴出水,怒氣在嗓子里蒸騰,看樣子他比我更討厭這家金碧輝煌的醫(yī)院。
“抱歉,崇少,附近最近的就是這家醫(yī)院了?!蹦莻€和我有“約定”的跟班說。
惡男聽了這話,臉色難看得像吞了黃連。
難道這家醫(yī)院就是他做復(fù)健的醫(yī)院?那我得再加把勁才行。
“啊啊……我不行了……痛死了……我要死了……”請叫我奧斯卡最佳女演員,因為我的表演,讓惡男沒有再說要換醫(yī)院的話。
“算了,進(jìn)去吧?!?/p>
車門被用力打開,惡男雙手?jǐn)堊∥业难?,竟然將我抱了出來?/p>
他的手竟然是這么暖?我的心小小地漏跳一拍。
可是下一秒,我就像一個破麻袋一樣被扔給了那個跟班,惡男只丟給我一個緩慢前移的背影。
“你挺聰明的嘛?!标庪U笑臉的跟班偷偷地對我豎起大拇指。
我正想得意一番呢,就聽那個正打算走進(jìn)醫(yī)院的家伙大吼:“慢死了!要是她死了怎么辦?本少爺不想給這家伙收尸!”
哼,你才要死呢!你全家都要死!
如果不是還要繼續(xù)扮演虛弱病人,我真想跳起來給那家伙一巴掌。
“好刺眼……”迷離的水晶燈幻化著無數(shù)的七彩光芒,讓仰躺的我雙眼一陣刺痛。
“喂,你還沒死吧?”就在這時,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我睜開眼,上空浮現(xiàn)的那張臉,竟然使我一瞬間失神——他是誰?
一頭染成絢麗紅色的頭發(fā)微亂,仿佛一團(tuán)熾烈的火焰。與艷麗奪目的發(fā)色相反的,是蒼白如玉的皮膚,略帶淡青色的眼角下緣,與濃密纖長的睫毛陰影曖昧繾綣。
上挑的狹長眼睛,有著濃郁的東方風(fēng)情,可是深邃的眼窩卻加深了內(nèi)斂深沉的氣息。挺直的鼻梁比普通人高,卻不顯得突兀,淡色的嘴唇繃直了隆起的弧線,那是高傲倔強的棱角……
他是誰?我認(rèn)識嗎?
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墒撬难壑泻翢o光澤與波瀾,就像暮氣沉沉的冬夜,什么也沒有,只有茫茫的空虛和寂寞。
好可怕的眼睛,我從沒見過這樣毫無生氣的眼眸。
“少爺問你呢!”陳一突然推了我一下,我這才從驚愕的迷思中清醒。
什么,這是那個惡男?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眼花了,否則怎會覺得他好看?
“沒死就快抱進(jìn)急診室?!睈耗幸荒樝訔壍乜粗遥墒撬难凵穹浅W⒌囟⒅?,讓我呼吸一窒。
難道他看出我在說謊?
“哎喲……不對,我不是肚子疼……我、我骨折了?!?/p>
開玩笑,送去急診室不就現(xiàn)形了嗎?我要把他騙到復(fù)健科呢。
不管怎樣,復(fù)健科應(yīng)該就是骨科吧?如果錯了……管他呢!
“骨折?”
惡男的聲音突然拔高。
他聲音很低沉,帶著天然的磁性,此時猛然揚起聲調(diào),隱隱帶著怒氣。
我感到陳一的雙手一緊。
“對啊……我剛才被一個色狼打了,我、我可能骨折了,請送我到……到復(fù)健科吧?”
我可憐兮兮地求同情、求安慰。
“復(fù)健科?”惡男的臉色詭異起來。
其實他本來膚色就很詭異了:明明身形高大健碩,膚色卻白得發(fā)青。
“你剛才說肚子疼,到了醫(yī)院又說骨折?”他咧開嘴,似乎想笑一下。
可是那排整潔雪白的牙齒,映著“死不起醫(yī)院”那氣勢輝煌的水晶燈光,我怎么就覺得那是猛獸的獠牙呢?
“呃嗯嗯……對啊……”我胡亂點頭,卻聽到陳一倒抽涼氣的聲音。
我答錯了?
叮咚!
冥冥之中,天音響起:回答錯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你這個騙子!骨折了就該滾去骨科,去復(fù)健科找死??!”
果然,野獸毫不留情地發(fā)怒了!
沒有猶豫、沒有廢話,他轉(zhuǎn)身就走,把我當(dāng)成個厭惡的垃圾。我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撲通一聲丟到地上。
“哎喲,痛死啦……”該死的陳一,竟敢把我扔地上。
“少爺、少爺您誤會了。”
“你竟然敢找人來騙我?”憤怒的惡男像咆哮的雄獅,把陳一狠狠地甩了出去。
好大的臂力。
“少爺、小的是為了您好啊,您的腿……”陳一連滾帶爬地靠近惡男拼命解釋。
“少跟我廢話,我不想聽!給我滾!滾!”說翻臉就翻臉,惡男實在太難伺候了。
這么大火氣,難道是缺鈣?
我揉揉屁股站起來,眼睜睜看著陳一還有另外幾個跟班可憐巴巴地追著那惡男而去……
“那家伙被寵壞了吧?自己的腿不舒服,還要別人哄著他來醫(yī)院?”我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位小姐,請問您哪里不舒服,需要幫您掛號嗎?”導(dǎo)醫(yī)小姐甜美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我背后。
“哇??!”我嚇了一跳。
開玩笑,我怎么忘了這里可是“死不起醫(yī)院”???
“沒、沒事,我很好!”我邊說邊朝外狂奔。
當(dāng)我跑到大門時,停在外邊的兩輛豪車早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圣瑪麗醫(yī)院氣勢恢弘的大門外,是車水馬龍的街景。夜色里的城市,猶如珠光寶氣的貴婦人,那么奢華無度,那么冷若冰霜。
我吸吸鼻子,摟緊那條可笑的白毛毛披肩朝自己家走去。
沒有色狼少爺,沒有灰姑娘奇遇,也沒有缺鈣的幼稚惡男……
我今天還是挺走運的,至少砸了一輛豪車的擋風(fēng)玻璃卻沒有賠償。
“400萬呢……那家伙忘了叫我賠錢的事了……唉,好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