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光

戒月（曹文瓊）　八年級

你試過在火中跋涉嗎？那種感覺有多痛苦，有多絕望。

——楔子

在順利逃亡之后的好長一段日子里，阿黑的生活其實并不盡如人意。

阿黑是頭肉豬，無論它性子再怎么野，它也無法很快適應野外沒有依靠的生活。所以它逃亡后去的第一個地方，其實是不遠處的村寨。

那里其實也不能算是村寨了吧。那名為“無同村”的地方坐落在青禾山山腳下，一向是動物愛好者們野外觀察取景途中最著名的落腳點。每年都有數(shù)以萬計的動物愛好者登上青禾山，給無同村添了不少生氣。原先破舊的木頭屋子全都換成了磚瓦建成的小屋，嶄新敞亮卻又不失原先的古樸氣息。

阿黑之所以會選擇那個地方，大概是因為那村子里有很多母豬。之前在知青們的照顧下養(yǎng)成了花花公子脾性的它，在遇見母豬時總是忍不住上去調(diào)情一番?？v然它再聰明，也抵抗不住本性。

阿黑它以前見到的都是淳樸的村民和善良的知青，無同村的村民早已是精明的商人，利用一個小小的圈套便能讓它繳械投降。村民用幾只母豬吸引阿黑留下，將它關(guān)在村子里供來訪的游客觀察。

起初它還不覺得自己被關(guān)住了，每天在屋頂上爬上爬下，逗逗母豬，生活得瀟灑。直到有一天，它玩膩了想換個地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去了——村寨三面都是兩三米高的圍欄，還有一面倚山而建，但那山極為陡峭，恐怕只有羚羊才登得上去。

過不了多久就是夏季，是青禾山旅游的旺季。每天都有幾十個客人在無同村住下，逗弄著村寨中被放養(yǎng)卻沒有完全野化的家畜。

阿黑自是受不了這種“侮辱”，眸中憤怒的火光燒紅了它的眼。他之前作為肉豬卻活得逍遙自在，逃脫之后竟落到如此地步。它不甘，也不愿。

它畢竟是一只沒有被閹過的公豬，時間久了獠牙漸漸冒出了頭。村民也不知道是沒發(fā)現(xiàn)還是不想理，沒有人給它剪獠牙。終于有一天，它逮到村民們上不遠處的小山丘過節(jié)的時機，用長出了三四厘米的獠牙在靠近山的地方給圍欄頂出了一個口子。那里的圍欄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結(jié)實，阿黑連撞幾下就撞出了一個足夠它逃出去的洞。

跟著阿黑一起逃出去的還有阿玉阿香兩只母豬。阿黑帶著它們繞到青禾山的另一面，那面較為平坦，容易爬上去。

青禾山上已經(jīng)有一群野豬了，是從小生活在野外的野豬，性子野，動作敏捷。公豬獠牙已經(jīng)很長，母豬也是又黑又瘦。這時的阿黑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臣服于野豬的首領阿亥，要么被實力明顯強于自己的野豬群拱死。

阿黑畢竟是血性方剛的年輕豬，它有極強的自尊，決定要與阿亥決一死戰(zhàn)。它帶著阿玉阿香去到其他的山林間，要先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野豬王國，再去挑戰(zhàn)阿亥，成為一山霸主。

它們?nèi)サ哪亲诫x青禾山大概有三四公里路，對于阿黑來說，這段路算不了什么。途中遇上了人們打獵歸來，阿黑帶著阿玉阿香繞道而行，本來應該是很順利的。不巧，人群中一個小男孩拿著獵槍玩，恰好打在了阿玉的后腿上。阿玉負傷，被人們抓走。

因為路上這么一折騰，到達關(guān)黎山時已經(jīng)是傍晚。阿黑阿香尋了一處山洞，便就安定下來。

夏天天亮得總是很早。

天才蒙蒙亮，阿黑就出發(fā)了。它讓阿香留下，不要跟它一起。畢竟不知道這山上會有什么未知的危險，它至少要留下戰(zhàn)斗力較弱的母豬阿香。

阿黑一路向山林深處跑去。天剛亮，山林間露水還未褪去，天有些涼。薄霧蒙蒙地飄著，讓人看不真切。所以當阿黑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只長著獠牙的野豬時，簡直被嚇了一跳。

那只野豬大概也被嚇到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眸中滿是驚恐。阿黑試探性地往前，看著那野豬一步一步往后退。

原來是只膽小的豬，看來是沒有主的。

阿黑垂下頭表示友善，又靠近了一步，低聲說道：“我叫阿黑，你叫什么？”

“阿明?！?/p>

“阿明，你有伴嗎？我是說，你們這兒有豬群嗎？”

“有是有，但我們這山上的豬都是從各處村子里逃出來的，數(shù)量不多，大概十多只吧。都是家豬，沒有什么能力，所以也就沒有首領?！?/p>

“這樣啊?！卑⒑谟窒蚯白吡艘徊?，“那我可以加入你們的豬群嗎？也許我可以帶領你們?！?/p>

“真的？”阿明瞪大了眼睛。

“當然。”阿黑轉(zhuǎn)身欲走，“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把阿香叫過來?！?/p>

“阿香是……母的？”

阿黑笑：“是啊?！?/p>

大約過去了一個小時，阿黑帶著阿香來到剛才的地方。那里不只有阿明，還有十來只豬。

“阿明，這就是你說的能帶領我們的豬？”一個看起來年紀較長的公豬說道。

阿黑上前，眼中似是閃著火光，語調(diào)中卻多了幾分沉穩(wěn)：“既然你們沒有首領，那讓我來試試看也沒什么壞處，不是嗎？”

那公豬似是沒料到它會說出這番話來，眼中閃過驚詫，又迅速轉(zhuǎn)為平靜：“既然這樣，那就拜托你了?！?/p>

豬群聽到那公豬的話，紛紛嗷嗷地叫著歡迎阿黑。看來那公豬也算是豬群的核心了。

“你叫什么？”阿黑問道。

公豬瞇起眼，上下打量著阿黑：“恐怕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p>

用不了多久，公豬便被打臉了。

不得不說，阿黑的領導能力不容小覷。它帶領著豬群在山上山下找食物，挑戰(zhàn)山上的獵豹猛虎，很快就成了一山霸主。期間公豬還屢次想要挑戰(zhàn)阿黑的權(quán)威，卻每次都被阿黑噎得啞口無言。

“阿辰，我叫?！苯K于有一天，公豬對阿黑說道。

阿黑笑得很開心，眸中的火光輕輕地跳動著：“我知道你終歸是會告訴我你的名字的。”

“那就代表我臣服于你了。”

“做我的軍師吧，阿辰。你年紀最長，能出謀劃策。”

阿辰訝異道：“我之前這樣挑戰(zhàn)你，你不生氣？”

“有什么好生氣的？那更是證明你很厲害。”

豬群漸漸龐大起來。可能是有了安穩(wěn)的生活，豬群數(shù)量驟增。不出一年，就增加到將近一百只，個個都是又黑又瘦，動作迅猛。

阿黑終于將挑戰(zhàn)阿亥這件事提上日程。

阿黑率領著豬群中最強壯的那幾十只公豬母豬，浩浩蕩蕩地進軍青禾山。

青禾山豬群原先的首領阿亥因病而亡，代替它的是一只名為阿豚的四歲公豬，軍師是幾只后來才來到青禾山的猴子。猴子是多聰明多敏捷的生物啊，這注定了阿黑它們的失敗，只是那時候的阿黑不知道罷了。

其實在阿豚用獠牙捅穿了阿辰的身子前，雙方是勢均力敵的。阿辰一死，阿黑就等于沒了軍師，頓時就亂了陣腳，然后便慘敗。死傷倒是不多，但大家都知道是打不過的了。

關(guān)黎山上的豬群沒有等到凱旋的壯士們，只等到了一群灰頭土臉的失敗者。就是在那之后，阿黑不再受到歡迎，不再受到愛戴。在豬群眼中，要不是阿黑要去挑戰(zhàn)阿亥，那又怎么會引來這般禍事。

阿黑重新開始了最開始的獨自生活，不，比那時更慘，它還要受到豬群冷漠的目光。它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冷冷地刺透了它。如果眼神能殺人，它大概已經(jīng)被千刀萬剮了。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它眼中一直閃著的火光漸漸被失望熄滅。

你試過在火中跋涉嗎？那種感覺有多痛苦，有多絕望。

從天堂墜入地獄，從幸福墜入哀傷。

一切的一切都變了樣。

豬群恢復到了原先沒有首領的狀態(tài)，卻不像原先那樣茫然無助。它們沉浸在盛世的余暉之中，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在豬群自以為是時，災難悄然到來。

那天，陽光透過樹葉照射在地面上，留下斑斑駁駁的光斑，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就是在那天，準備將關(guān)黎山開發(fā)成旅游基地的人們登上了山。

人們帶著獵槍，身邊跟著獵犬，一步一步向山上的野豬們逼近。野豬也是桀驁不馴慣了，怎肯任由人們將它們抓捕或是趕走。母豬護著小豬朝人們嗷嗷地叫著，年輕氣盛的公豬朝人們亮出獠牙企圖嚇退他們。可是沒用。

一只名為阿汐的公豬沉不住氣，后退幾步后發(fā)力向一個沒有武器的人沖去，捅傷了擋在眼前的獵犬，獠牙直逼人的胸膛。

“砰?！睒屄曧懫?，直接穿過頭顱。阿汐連掙扎都不曾掙扎一下，就倒下了。

豬群被驚到了，退后了幾步。幾只不怕死的野豬見人們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要向人們撲過去，卻都被獵槍擊殺。

豬群只能坐以待斃了。

正當所有野豬都束手無策的時候，阿黑從豬群后面蹦了出來。它了解人，知道人只有在實在沒有辦法，并且確認不會傷到同伴的時候才敢開槍。它正是要利用這一點。

阿黑很敏捷，跑向一個沒有武器的人身后。它設定好了路線，確保怎么跑都是在那人身后，只要人們開槍就必定會先殺死那個人。在躲到他身后以后，它更是不再離開，任憑人們那獵槍威脅它，它也不跑走。那人已經(jīng)被嚇傻了，整個人僵硬地杵在那里。

阿黑趁著人們找空子攻擊它的時候，一個沖刺將一人手中的獵槍挑起，一甩頭丟到了山下，便再次跳回到那人身后。如此，它連續(xù)解除了好幾個人手中的獵槍。

人們頓時就傻眼了，怕它動真格地傷到自己，接二連三地逃下山。

阿黑回過身看向豬群，眼中是勝利的跳動著的火光。

豬群愣住了，不只是誰帶頭“嗷”了一聲，整個豬群都嗷嗷地叫了起來，似是在歡呼。阿黑成了它們的英雄。

從那以后，阿黑又變回了豬群的首領。它從地獄回到了天堂，在火中跋涉的痛苦與絕望它再也沒有嘗過。所有的野豬都特別信任阿黑，完全服從于阿黑的統(tǒng)治。阿黑也不負眾望，帶領大家又一次走向盛世。

而這關(guān)黎山，也成了眾多野豬和家豬的天堂。

葉開老師評：

戒月的這篇關(guān)于野豬王國的力作《火光》，是寫家豬阿黑在出走之后，怎么一步步地離開人類的控制，帶著兩只母豬阿玉和阿香一直進入?yún)擦郑㈩B強地生存下來，成為一群十幾只野豬的頭領的故事。后來，阿黑力量壯大之后，去挑戰(zhàn)老豬王阿亥原有的領地，但老軍師阿信被這群野豬的新領袖和幾只猴子軍師設計的計劃擊殺了，而阿黑的隊伍也被擊潰了。這樣，阿黑就喪失了一切威信，回到原來的地盤也遭到野豬們的拋棄，落了一個孤魂野鬼般的孤單，直到人族進入山林準備獵殺野豬，阿黑以較高的智慧，幾乎作為孤膽英雄地擊退人族，再次領導野豬群，把關(guān)黎山建設成為繁榮昌盛的野豬和家豬和諧共處的天堂。話說，到了最后，怎么覺得滿滿的都是幽默和反諷呢？哈哈。你看過《動物農(nóng)莊》吧？我覺得寫得超級棒。其中有兩個細節(jié)，似乎還可以提升。第一，是“要么臣服于野豬的首領阿亥，要么被實力明顯強于自己的野豬群拱死。阿黑畢竟是血性方剛的年輕豬，它有極強的自尊，決定要與阿亥決一死戰(zhàn)?！边@里如果細寫一個正面對峙，而阿黑極大地忍讓的細節(jié)，會更好。第二，“其實在阿豚用獠牙捅穿了阿辰的身子前，雙方是勢均力敵的?！边@個征戰(zhàn)細節(jié)很重要，決定了阿黑的失敗命運，如果能具體地寫，會更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