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野薊之歌

杜谷詩文選 作者:杜谷


野薊之歌

野薊受到致命的摧殘,還要開一朵小花。

——列夫·托爾斯泰

我們是對生的野薊,

身邊是巉巖和荊棘;

半生是坎坷的經(jīng)歷,

生活里有沒有甜蜜?

難忘那個早春的夜晚,

天上只有暗淡的星光;

我們相會在校園湖畔,

熱烈傾訴遙遠的向往。

那時我們都很年輕,

你是個熱情奔放的少女;

你的心溫柔而又剛烈,

你的慧眼正在探尋人生的奧秘。

而我卻是一個失落的青年,

失落了童年,失落了家園;

我在流浪中嘗盡寂寞與饑餓,

在你的懷里才得到溫馨的慰藉。

你的心融化了我心中的枯寂,

我的心點燃了你心中的憤激;

從此我們成了并飛的雛鷹

在人生的屏幕上描下淡淡的軌跡。

呵,四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年生死相依,

有多少追求,有多少歡樂,有多少悲愁!

如今在你六十歲的時候,

全都凝聚在你飛霜的額頭。

記得那是山城“四二一”

你隨夜色飄進我的住地;

我們戰(zhàn)斗在嘉陵江畔的鄉(xiāng)村,

卻同時得到戰(zhàn)友告急的信息。

警惕,轉(zhuǎn)移,隱蔽,

黑暗王國正在垂死地喘息!

我們連夜攀緣長江的崖岸,

足踝滴下點點的血跡。

狼狗追逐我們的腳印,

我們冒死穿過敵人的縫隙;

在荒村我們相濡以沫,

一揮手又在敵叢中分頭出擊。

直到我們在狂歡中會師,

歡呼大地從此屬于我們自己!

在元宵的銀夜我們熱烈擁抱,

勝利使我們幸福地融為一體。

呵,四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年生死相依,

有多少追求,有多少歡樂,有多少悲愁!

如今在你六十歲的時候,

全都凝聚在你飛霜的額頭。

記得那是北京的初夏,

晴朗的早晨總是滿天彩霞;

我們迎著霞光歡欣鼓舞,

卻迎面撲來一股凌厲的風(fēng)沙。

一棵棵綠樹驟然折斷,

一陣陣暴雨錘擊胸膛;

鮮紅的兩頰瞬被污染,

六月的霜雪勝似冬寒。

呵,我們的信念,我們的向往,

我們的節(jié)操,我們的理想……

耿耿此心,

為何橫遭這樣的戕傷?

感謝你情深義重,

決不隨風(fēng)晃蕩;

只苦你從此戴上流血的荊冠

飽嘗一世的委屈和辛酸!

呵,四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年生死相依,

有多少追求,有多少歡樂,有多少悲愁!

如今在你六十歲的時候,

全都凝聚在你飛霜的額頭。

記得那是秦嶺的隆冬,

大雪封閉了迷茫的蒼穹;

我們流放到深山的孤村,

陪伴我們的是山民的奇窮。

煙熏火燎燒枯了積垢的雙眼,

天寒地凍蜷縮在火塘旁邊;

年年燒荒“種一襪子收一鞋”,

到哪里去尋找泊命的清泉?

青春的理想激蕩我們的心胸,

正義的呼喚使我們忘記傷痛;

跋山涉水去尋覓汩汩的泉水,

奔波千里去求索豐稔的谷種。

直到白花掛滿英雄紀念碑前,

我們淚流滿面,仰望蒼天;

“誰要使老人落淚,我就叫大地震顫”,

天搖地動,難道是威嚴的天譴?

呵,四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年生死相依,

有多少追求,有多少歡樂,有多少悲愁!

如今在你六十歲的時候,

全都凝聚在你飛霜的額頭。

如今正是盆地的盛夏,

庭院開遍了米蘭、梔子花;

我們又回到初戀的池畔,

回到我們青春燃燒的地方。

當年的戰(zhàn)友都已白發(fā)蒼蒼,

苦難并未磨滅我們的理想;

少男少女活躍在校園的草坪上,

黑亮的眸子滿溢著豪情和暢想。

呵,何必回首往日的坎坷,

徒嘆沉舟側(cè)畔千帆過;

野薊受到致命的摧殘,

還要開一朵小花獻給夕陽!

生命留給我們的時間也許不長,

總還有幾度種子萌發(fā)的春光;

讓我們深深地扎進土壤,

年年給大地增添一點彩色的生機和希望。

呵,四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四十年生死相依,

有多少追求,有多少歡樂,有多少悲愁!

如今在你六十歲的時候,

全都凝聚在你飛霜的額頭。

1986年7月15日·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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