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誰念西風獨自涼
紅塵寂靜,世事無聲。
遙遠的山河歲月,我們都是過客。
飄然而來,寂然而去,這便是人生。
以為跋涉過,喧鬧過,拼爭過,就能被歲月記得幾分。終于明白,走得再堅定、再執(zhí)著,也不過是自我的修行,與歲月無關(guān)。所謂天長地久,我們走過的漫長和遙遠,于迢迢光年只是剎那。
倒也有人輕描淡寫,不著痕跡,卻被歲月記取了模樣。同樣被記取的,還有他們的情懷和故事。就像東籬下采菊的五柳先生,就像孤山上放鶴的和靖先生。
就像三百多年前那個風雅卻落寞的才子。
他是納蘭容若。一生一卷詞,便足以照耀人間。
歲月待他涼薄,只給他三十一載的光陰,且充滿凄涼惆悵。歲月待他也不算太薄,畢竟以溫暖之手,拾起了他的故事。于是,后來的我們,才能有幸于喧嚷繁蕪的塵世,在他凄清的字里行間,感受那份遙遠的清澈與寂靜。
自然地,納蘭的人生是悲涼的。西風里有他的嘆息,殘陽下有他的孤獨。所有的故事加起來,似乎都只能用“世事無?!彼膫€字來解釋。但這,并不影響他筆下的文字溫暖后世的我們。只因,他的詞以深情為根底。
可以說,他是為情而生的。愛情也好,友情也好,他總愿意傾盡所有心力。人們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他未能幸免。短暫的絢爛后,便是長久的沉寂。幸好,多年后還有無數(shù)人對他念念不忘。
他說,我是人間惆悵客;他說,誰憐辛苦東陽瘦。
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卻在人間歷經(jīng)苦楚凄涼。
或許,這喧嚷晦暗的塵世,配不上他的澄澈清雅。
那一場人間的邂逅,從滿目繁華到寂寥庭院,仿佛未曾經(jīng)歷春秋變換,就那樣,寂靜地來,寂靜地去,不惹一絲塵埃。然而,聚散離合的痕跡卻歷歷在目。他比任何人都經(jīng)歷得更加明朗和透徹,在每段光陰里,他都認真地踩在大地上,用那顆純凈的心感懷和感悟,然后將靜美凄絕的文字,交付給冷月殘年。印象中,他總是凄涼的,凄涼得讓人忍不住想給他一爐火、一個夏天。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他就這樣感嘆著,回憶著往事。往事很深,他已觸不到最初的溫熱;往事很淺,像一抹云,走過去便亂了。但他不甘,枕著一窗冷月填詞,蘸了往事落筆,換得滿心消黯。許多事,去了便是去了,所有的驀然回首,都只能是嘆息的理由。他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他說,當時只道是尋常。不經(jīng)歷悲歡離合,不知其中滋味。
事實上,經(jīng)歷了冷暖悲歡,也未必能讀懂納蘭。就像曹寅所言: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應該說,那是一個純粹的生命,在浮華世界里的獨自沉默。
那段歲月,只因有過他,便多了幾分清朗素凈。
三百多年了,他始終在那里,從未老去。
殘陽之下,那孤獨的身影便是他。
西風乍起,往事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