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詩源卷三

古詩源 作者:(清)沈德潛 選,聞旭初 標(biāo)點


古詩源卷三

漢詩

蔡邕

樊惠渠歌 并序

陽陵縣東,其地衍隩,土氣辛螫,嘉谷不殖,而涇水長流。光和五年,京兆尹樊君勤恤民隱,乃立新渠,曩之鹵田,化為甘壤。農(nóng)民怡悅,相與謳談疆畔,斐然成章,謂之樊惠渠云。其歌曰:

我有長流。莫或閼之。我有溝澮。莫或達之。田疇斥鹵。
莫修莫厘。饑饉困悴。莫恤莫思。乃有樊君。作人父母。
立我畎畝。黃潦膏凝。多稼茂止?;菽藷o疆。如何勿喜。
我壤既營。我疆斯成。泯泯我人。既富且盈。為酒為釀。
蒸彼祖靈。貽?;菥?。壽考且寧。

飲馬長城窟行 亦作古辭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
夢見在我傍。忽覺音教在他鄉(xiāng)。他鄉(xiāng)各異縣。展轉(zhuǎn)不可見。
枯桑知天風(fēng)。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

通首皆思婦之詞,纏綿宛折,篇法極妙。〇宿昔,夙夜也。列子周穆王篇尹氏,大治產(chǎn)。有老役夫昔昔夢為國君,尹氏昔昔夢為人仆。〇前面一路換韻,聯(lián)折而下,節(jié)拍甚急?!翱萆!倍洌鲇门排汲薪印<闭呔徶?,最是古人神妙處。

翠鳥

庭陬有若榴。綠葉含丹榮。翠鳥時來集。振翼修容形。
回顧生碧色。動搖揚縹青。幸脫虞人機。得親君子庭。
馴心托君素。雌雄保百齡。

琴歌

練余心兮浸太清。滌穢濁兮存正靈。和液暢兮神氣寧。
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無由生。踔宇宙而遺俗兮。
眇翩翩而獨征。

琴理之最深者。王昌齡李頎時亦得之。

秦嘉

留郡贈婦詩

為郡上掾,其妻徐淑,寢疾還家,不獲面別,贈詩云爾。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憂艱常早至。歡會??嗤怼?br />念當(dāng)奉時役。去爾日遙遠。遣車迎子還??胀鶑?fù)空返。
省書情凄愴。臨食不能飯。獨坐空房中。誰與相勸勉。
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zhuǎn)。憂來如循環(huán)。匪席不可卷。

皇靈無私親。為善荷天祿。傷我與爾身。少小罹煢獨。
既得結(jié)大義。歡樂苦不足。念當(dāng)遠別離。思念敘款曲。
河廣無舟梁。道近隔丘陸。臨路懷惆悵。中駕正躑躅。
浮云起高山。悲風(fēng)激深谷。良馬不回鞍。輕車不轉(zhuǎn)轂。
針?biāo)幙蓪疫M。愁思難為數(shù)。貞士篤終始。恩義不可屬。

肅肅仆夫征。鏘鏘揚和鈴。清晨當(dāng)引邁。束帶待雞鳴。
顧看空房中。仿佛想姿形。一別懷萬恨。起坐為不寧。
何用敘我心。遺思致款誠。寶釵好耀首。明鏡可鑒形。
芳香去垢穢。素琴有清聲。詩人感木瓜。乃欲答瑤瓊。
愧彼贈我厚。慚此往物輕。雖知未足報。貴用敘我情。

末章韻腳復(fù)“形”字。〇詞氣和易,感人自深,然去西漢渾厚之風(fēng)遠矣。

孔融

雜詩

遠送新行客。歲暮乃來歸。入門望愛子。妻妾向人悲。
聞子不可見。日已潛光輝。孤墳在西北。常念君來遲。
褰裳上墟丘。但見蒿與薇。白骨歸黃泉。肌體乘塵飛。
生時不識父。死后知我誰。孤魂游窮暮。飄飖安所依。
人生圖孠息。爾死我念追。俛仰內(nèi)傷心。不覺淚沾衣。
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孠,古“嗣”字。〇少陵奉先詠懷,有“入門聞號咷,幼子饑已卒”句,覺此更深可哀。

辛延年

羽林郎

昔有家奴。姓子都。依倚將軍勢。調(diào)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dāng)壚。長裾連理帶。廣袖合歡襦。
頭上藍田玉。耳后大秦珠。兩鬟何窈窕。一世良所無。
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不意金吾子。娉婷過我廬。
銀鞍何煜爚。翠蓋空踟躕。就我求清酒。絲繩提玉壺。
就我求珍肴。金盤膾鯉魚。貽我青銅鏡。結(jié)我紅羅裾。
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男兒愛后婦。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qū)區(qū)。

駢麗之詞,歸宿卻極貞正,風(fēng)之變而不失其正者也。〇“一鬟五百萬”二句,須知不是論鬟。

宋子侯

董嬌嬈

洛陽城東路。桃李生路傍。花花自相對。葉葉自相當(dāng)。
春風(fēng)東北起。花葉正低昂。不知誰家子。提籠行采桑。
纖手折其枝。花落何飄揚。請謝彼姝子。何為見損傷。
高秋八九月。白露變?yōu)樗=K年會飄墮。安得久馨香。
秋時自零落。春月復(fù)芬芳。何時盛年去。歡愛永相忘。
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腸。歸來酌美酒。挾瑟上高堂。

大意以花落比盛年之易逝也。婀娜其姿,無窮搖曳。〇方舟漢詩說云:“請謝彼姝子”二句,是問詞?!案咔锇司旁隆彼木?,是姝子答詞。“秋時自零落”四句,又是答姝子之詞。正意全在“吾欲竟此曲”四句,見歡日無多,勸之及時行樂爾。

蘇伯玉妻

盤中詩

山樹高。鳥鳴悲。泉水深。鯉魚肥。空倉雀。常苦饑。
吏人婦。會夫希。出門望見白衣。謂當(dāng)是而更非。還入門。
中心悲。北上堂。西入階。急機絞。杼聲催。長嘆息。
當(dāng)語誰。君有行。妾念之。出有日。還無期。結(jié)巾帶。
長相思。君忘妾。未知之。妾忘君。罪當(dāng)治。妾有行。
宜知之。黃者金。白者玉。高者山。下者谷。姓者。
伯玉。人才多。知謀足。家居長安身在。何惜馬蹄歸不數(shù)。
羊肉千斤酒百斛。令君馬肥麥與粟。今時人。知四足。
與其書。不能讀。當(dāng)從中央周四角。

使伯玉感悔,全在柔婉,不在怨怒,此深于情。〇“君有行”,征行也,平聲?!版行小保姓x也,去聲。〇似歌謠,似樂府,雜亂成文,而用意忠厚,千秋絕調(diào)。

竇玄妻

古怨歌

狀貌絕異,天子使出其妻,妻以公主。妻悲怨,寄書及歌與,時人憐之。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蔡琰

悲憤詩

后漢書董祀后,感傷亂離,追懷悲憤,作詩。

季失權(quán)柄。董卓亂天常。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
逼迫遷舊邦。擁王以自強。海內(nèi)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眾來東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截?zé)o孑遺。尸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后載婦女。長驅(qū)西入關(guān)。迥路險且阻。
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失意幾微間。輒言斃降虜。
要當(dāng)以亭刃。我曹不活汝。豈敢惜性命。不堪其詈罵。
或便加棰杖。毒痛參并下。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厄禍。
邊荒與異。人俗少義理。處所多霜雪。胡風(fēng)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感時念父母。哀嘆無終已。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迎問其消息。輒復(fù)非鄉(xiāng)里。
邂逅徼時愿。骨肉來迎己。己得自解免。當(dāng)復(fù)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
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人言母當(dāng)去。豈復(fù)有還時。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
見此崩五內(nèi)?;秀鄙癜V。號呼手撫摩。當(dāng)發(fā)復(fù)回疑。
兼有同時輩。相送告別離。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
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zhuǎn)轍。觀者皆歔欷。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悠悠三千里。何時復(fù)交會。
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既至家人盡。又復(fù)無中外。
城郭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從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嗥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咤靡肝肺。
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傍人相寬大。
為復(fù)強視息。雖生何聊賴。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勵。
流離成鄙賤。??謴?fù)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段落分明,而滅去脫卸轉(zhuǎn)接痕跡。若斷若續(xù),不碎不亂,少陵奉先詠懷、北征等作,往往似之。〇激昂酸楚,讀去如驚蓬坐振,沙礫自飛,在東漢人中,力量最大。〇使人忘其失節(jié),而只覺可憐,由情真,亦由情深也。世所傳十八拍,時多率句,應(yīng)屬后人擬作。

諸葛亮

梁甫吟

三國志曰:諸葛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

步出城門。遙望蕩陰里。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jì)。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謀。國相晏子

武侯好吟梁父,非必但指此章,或篇帙散落,惟此流傳耳。〇韻用二“子”字。

樂府歌辭

練時日 以下七章皆郊祀歌。

練時日。候有望。炳膋蕭。延四方。九重開。靈之?dāng)濉?br />垂惠恩。鴻祜休。靈之車。結(jié)玄云。駕飛龍。羽旄紛。
靈之下。若風(fēng)馬。左蒼龍。右白虎。靈之來。神哉沛。
先以雨。般音班裔裔。靈之至。慶陰陰。相放NFDA3同“仿佛”
震淡心。靈已坐。五音飭。虞至旦。承靈億。牲繭栗。
粢盛香。尊桂酒。賓八鄉(xiāng)。靈安留。吟青黃。遍觀此。
眺瑤堂。眾嫭并。綽奇麗。顏如荼。兆逐靡。被華文。
廁霧縠。曳阿錫。佩珠玉。俠嘉夜。茝蘭芳。淡容與。
獻嘉觴。

古色奇響,幽氣靈光,奕奕紙上。屈子九歌后,另開面目。〇“靈之?dāng)濉币韵?,鋪排六段,而變幻錯綜,不板不實,備極飛揚生動。〇“眾嫭”四句,寫美人之多,秾麗中則,招魂之遺也。〇此章總敘,下為分獻之詞。

青陽

青陽開動。根荄以遂。膏潤并愛。跂行畢逮。霆聲發(fā)榮。
壧處傾聽??蓍聫?fù)產(chǎn)。乃成厥命。眾庶熙熙。施及夭胎。
群生啿徒感切啿。惟春之祺。

四章分祭四時之神,天氣時物,無不畢達,直是胸有造化。〇啿啿,豐厚貌。

朱明

朱明盛長。旉與萬物。桐生茂豫。靡有所詘。敷華就實。
既阜既昌。登成甫田。百鬼迪嘗。廣大建祀。肅雍不忘。
神若宥之。傳世無疆。

西顥

西顥沆碭。秋氣肅殺。含秀垂穎。續(xù)舊不廢葉發(fā)。奸偽不萌。
妖孽伏息。隅辟越遠。四貉咸服。既畏茲威。惟慕純德。
附而不驕。正心翊翊。

“續(xù)舊不廢”,言肅殺中有生機也。

玄冥

玄冥凌陰。蟄蟲蓋藏。草木零落。抵冬降霜。易亂除邪。
革正異俗。兆民反本。抱素懷樸。條理信義。望禮五岳。
籍?dāng)恐畷r。掩收嘉谷。

惟泰元

惟泰元尊。媼神蕃厘音熙。經(jīng)緯天地。作成四時。精建日月。
星辰度理。陰陽五行。周而復(fù)始。云風(fēng)雷電。降甘露雨。
百姓蕃滋。咸循厥緒。繼統(tǒng)恭勤。順皇之德。鸞路龍鱗。
罔不肸飾。嘉籩列陳。庶幾宴享。滅除兇災(zāi)。烈騰八荒。
鐘鼓笙竽。云舞翔翔。招搖靈旗。九夷賓將。

泰元,天也。媼神,地也。言天神至尊,地神多福。

天馬

漢書元鼎四年秋,馬生渥洼水中,作天馬之歌。太初四年春,貳師將軍李廣利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作西極天馬之歌

太一況同貺。天馬下。沾赤汗。沫流赭。志俶儻。精權(quán)奇。
音業(yè)浮云。暗上馳。體容與。迣即“逝”字萬里。今安匹。
龍為友。

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天馬徠。出泉水。
虎脊兩?;艄?。天馬徠。歷無皁。經(jīng)千里。循東道。
天馬徠。執(zhí)徐時。將搖舉。誰與期。天馬徠。開遠門。
竦予身。逝昆侖。天馬徠。龍之媒。游閶闔。觀玉臺。

歷無“皁”,同“草”,言歷不毛之地,而來東道也。

戰(zhàn)城南 以下四章鐃歌

漢鼓吹鐃歌十八曲,字多訛誤,茲錄其可誦者。

戰(zhàn)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聲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zhàn)斗死。駑馬裴徊鳴。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太白云:“野戰(zhàn)格斗死,敗馬嘶鳴向天悲?!弊允?span >唐人語。讀“梟騎”十字,何等簡勁!末段思良臣,懷、之意也。

臨高臺

臨高臺以軒。下有清水清且寒。江有香草目以蘭。黃鵠高飛離哉翻。關(guān)弓射鵠。令吾主壽萬年。收中吾。

劉履曰:篇末“收中吾”三字,其義未詳。疑曲調(diào)之余聲,如樂錄所謂“羊無夷”、“伊那何”之類。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其灰。從今已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dāng)知之。妃呼豨。秋風(fēng)肅肅晨風(fēng)飔。東方須臾高知之。

怨而怒矣,然怒之切,正望之深。末段余情無盡。〇此亦人臣思君而托言者也?!半u鳴”二句,即野有死麕章意。

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山無陵”下共五事,重迭言之,而不見其排,何筆力之橫也。

箜篌引

以下六章相和曲。〇古今注朝鮮津卒霍里子高,晨起刺船。有一白首狂夫,披發(fā)提壺,亂流而渡。其妻隨而止之,不及,遂墮河而死。妻援箜篌而鼓之,作公無渡河之曲,聲甚凄愴。曲終,亦投河而死。子高還,語其妻麗玉,麗玉傷之,乃引箜篌而寫其聲,名曰箜篌引。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dāng)奈公何。

纏綿凄惻。黃牛峽謠,音節(jié)相似。

江南

梁武帝江南弄本此。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奇格。

薤露歌

古今注薤露、蒿里,本出田橫門人。自殺,門人傷之,為作悲歌二章。孝武時,李延年分為二曲,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亦謂之“挽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fù)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蒿里曲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雞鳴

此曲前后辭不相屬,蓋采詩入樂,合而成章,非有錯簡紊誤也。后多仿此。

雞鳴高樹巔。狗吠深宮中。蕩子何所之。天下方太平。
刑法非有貸。柔協(xié)正亂名。黃金為君門。璧玉為軒堂。
上有雙樽酒。作使邯鄲倡。劉王碧青甓。后出郭門。
舍后有方池。池中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
鳴聲何啾啾。聞我殿東廂。兄弟四五人。皆為侍中郎。
五日一時來。觀者滿路傍。黃金絡(luò)馬頭。颎颎何煌煌。
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傍。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
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

陌上?!?span >一曰艷歌羅敷行。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善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行者見羅敷。下?lián)埙陧?。少年?span >羅敷。脫帽著帩頭。
耕者忘其犂。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一解。
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頗有余。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羅敷前置辭。
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二解。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
青絲系馬尾。黃金絡(luò)馬頭。腰中鹿盧劍。可直千萬余。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
為人潔白晳。鬑鬑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shù)千人。皆言夫婿殊。三解。

鋪陳秾至,與辛延年羽林郎一副筆墨。此樂府體別于古詩者在此。〇“但坐觀羅敷”,坐,緣也。歸家怨怒室人,緣觀羅敷之故也。〇謝使君四語,大義凜然。末段盛稱夫婿,若有章法,若無章法,是古人入神處。〇篇中韻腳,三“頭”字,二“隅”字,二“余”字,二“夫”字,二“須”字。

長歌行 連下章平調(diào)曲。

古詩云:“長歌正激烈?!?span >魏文燕歌行云:“短歌微吟不能長?!毖月曈虚L短也。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智锕?jié)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fù)西歸。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陽春”十字,正大光明,謝康樂“皇心美陽澤,萬象咸光昭”,庶幾相類。

君子行

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
嫂叔不親授。長幼不比肩。勞謙得其柄。和光甚獨難。
周公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發(fā)。后世稱圣賢。

相逢行 清調(diào)曲。〇一云相逢狹路間行,亦云長安有狹斜行。

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不知何年少。夾轂問君家。
君家誠易知。易知復(fù)難忘。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
堂上置樽酒。作使邯鄲倡。中庭生桂樹。華燈何煌煌。
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五日一來歸。道上自生光。
黃金絡(luò)馬頭。觀者盈道傍。入門時左顧。但見雙鴛鴦。
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音聲何朿朿。鶴鳴東西廂。
大婦織羅綺。中婦織流黃。小婦無所為。挾瑟上高堂。
丈人且安坐。調(diào)絲方未央。

末段后人摘為三婦艷。

善哉行 以下六章瑟調(diào)曲。

來日大難??谠锎礁?。今日相樂。皆當(dāng)喜歡。一解。
經(jīng)歷名山。芝草翻翻。仙人王喬。奉藥一丸。二解。
自惜袖短。內(nèi)讀納。手知寒。慚無靈輒。以報趙宣。三解。
月沒參橫。北斗闌干。親交在門。饑不及餐。四解。
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五解。
淮南八公。要道不煩。參駕六龍。游戲云端。六解。

此言來者難知,勸人及時行樂也。忽云求仙,忽云報恩,忽云結(jié)客,忽云飲酒,而仍終之以游仙,無倫無次,杳渺怳惚。

西門行

出西門。步念之。今日不作樂。當(dāng)待何時。一解。
夫為樂。為樂當(dāng)及時。何能坐愁怫郁。當(dāng)復(fù)待來茲。二解。
飲醇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何用解愁憂。三解。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而夜長。何不秉燭游。四解。
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自非仙人王子喬。計會壽命難與期。五解。
人壽非金石。年命安可期。貪財愛惜費。但為后世嗤。六解。

東門行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斗儲。還視桁上無懸衣。拔劍出門去。兒女牽衣啼。他家但愿富貴。賤妾與君共餔糜。共餔糜。上用滄浪天。故下為黃口小兒。句中或有訛字。今時清廉。難犯教言。君復(fù)自愛莫為非。今時清廉。難犯教言。君復(fù)自愛莫為非。行吾去為遲。平慎行。望君歸。

始勸其安貧賤,繼恐其觸法網(wǎng)。餔糜之婦,豈在詠雄雉者下哉!〇既出復(fù)歸,既歸復(fù)出,功名兒女,纏綿胸次,情事展轉(zhuǎn)如見。〇迭說一過,丁寧反復(fù)之意。末二句進以禔身、涉世之道也。〇魏文艷歌何嘗行“上慚滄浪之天,下顧黃口小兒”本此,而語句易解。

孤兒行

孤兒生。孤兒遇生。命當(dāng)獨苦。父母在時。乘堅車。駕駟馬葉滿補切。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賈。南到九江。東到。臘月來歸。不敢自言苦。頭多蟣虱。面目多塵。大兄言辦飯。大嫂言視馬。上高堂。行取同趨殿下堂。古屋之高嚴,通呼為殿。孤兒淚下如雨。使我朝行汲。暮得水來歸。手為錯。足下無菲。左傳:“共其扉屨”,扉,草屨也。通作菲。愴愴履霜。中多蒺藜。拔斷蒺藜。腸肉中愴欲悲。淚下渫渫。清涕累累。冬無復(fù)襦。夏無單衣。居生不樂。不如早去。下從地下黃泉。春風(fēng)動。草萌芽。三月蠶桑。六月收瓜。將是瓜車。來到還家。瓜車反同翻覆。助我者少。啖瓜者多。愿還我蒂。獨且急歸。兄與嫂嚴。當(dāng)興較計。亂曰。里中一何譊譊。愿欲寄尺書。將與地下父母。兄嫂難與久居。

極瑣碎,極古奧。斷續(xù)無端,起落無跡。淚痕血點,結(jié)掇而成。樂府中有此一種筆墨。〇始用麌韻,次用支微齊韻,次用歌麻韻,次用霽韻,末用魚韻。惟中間有雙句不在韻內(nèi)者,如“頭多蟣虱,面目多塵”、“上高堂,行取殿下堂”等句,故搖曳其詞,令讀者不能驟領(lǐng)耳。〇“黃泉”句乃一韻住處,今不歸入韻內(nèi),豈中間或有脫落耶?至“多”與“瓜”,本屬一韻,下“蒂”字乃另換韻也。

艷歌行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來見。兄弟兩三人。流宕在他縣。
故衣誰當(dāng)補。新衣誰當(dāng)綻。賴得賢主人。覽取為我綻。
夫婿從門來。斜柯西北盼。語卿且勿盼。水清石自見。
石見何累累。遠行不如歸。

此居停之婦,為客縫衣,而其夫不免見疑也。末云水清石見,心跡固明矣,然豈如歸去為得計乎?“賢主人”指居停婦言。〇與陌上桑羽林郎同見性情之正,國風(fēng)之遺也。

隴西行 一云步出夏門行。

天上何所有。歷歷種白榆。桂樹夾道生。青龍對道隅。
鳳皇鳴啾啾。一母將九雛。顧視世間人。為樂甚獨殊。
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伸腰再拜跪。問客平安不。
請客北堂上。坐客氈氍毹。清白各異樽。酒上正華疏。
酌酒持與客。客言主人持。卻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
談笑未及竟。左顧敕中廚。促令辦麤飯。慎莫使稽留。
廢禮送客出。盈盈府中趨。送客亦不遠。足不過門樞。
取婦得如此。齊姜亦不如。健婦持門戶。亦勝一丈夫。

起八句若不相屬,古詩往往有之,不必曲為之說。〇“卻略”,奉觴在手,退而行禮,故稍卻也。〇寫得婉媚。通體極贊中,自有諷意。

淮南王篇 舞曲歌辭。

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樓與天連。后園鑿井銀作床。
金瓶素綆汲寒漿。汲寒漿。飲少年。少年窈窕何能賢。
揚聲悲歌音絕天。我欲渡河河無梁。愿化雙黃鵠還故鄉(xiāng)。
還故鄉(xiāng)。入故里。徘徊故鄉(xiāng)。苦身不已。繁舞寄聲無不泰。
徘徊桑梓游天外。

此哀淮南求仙無益,而以身受禍也。措詞特隱。

傷歌行 以下雜曲歌辭。

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
微風(fēng)吹閨闥。羅帷自飄揚。攬衣曳長帶。屣履下高堂。
東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春鳥翻南飛。翩翩獨翱翔。
悲聲命儔匹。哀鳴傷我腸。感物懷所思。泣涕忽沾裳。
佇立吐高吟。舒憤訴穹蒼。

不追琢,不屬對,和平中自有骨力。

悲歌

悲歌可以當(dāng)泣。遠望可以當(dāng)歸。思念故鄉(xiāng)。郁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zhuǎn)。

起最矯健,李太白時或有之。

枯魚過河泣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fù)及。作書與魴鱮。相教慎出入。

人每有此種奇想。

古歌

秋風(fēng)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令我白頭。胡地多飆風(fēng)。樹木何修修。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zhuǎn)。

蒼莽而來,飄風(fēng)急雨,不可遏抑。〇“離家”二句,同行行重行行篇。然“以”字渾,“趨”字新,此古詩、樂府之別。

古八變歌

北風(fēng)初秋至。吹我章華臺。浮云多暮色。似從崦嵫來。
枯桑鳴中林。絡(luò)緯響空階。翩翩飛蓬征。愴愴游子懷。
故鄉(xiāng)不可見。長望始此回。

猛虎行

饑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棲。野雀安無巢。游子為誰驕。

樂府

行胡從何方。列國持何來。氍毹114-1五木香。迷迭艾蒳及都梁。

首二句指入貢之人言,本用陽韻,而第二句以來字間之,首句用韻,次句不入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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